第二百三十七章 和盤托出

  車開了許久才緩緩停下，道路兩側都是鬱鬱蔥蔥的花草，程珞眯著眼睛張望了一眼陽光，與裴謙弈一起向不遠處的人影走去。

  察覺到動靜，沈胤側了側身子，眼神中有一絲驚訝，轉瞬即逝。

  他與裴謙弈打了招呼，又向程珞點了點頭，「你也來了。」

  「這處地方很偏遠，也很寂靜，希望我們的談話不要受到打擾。」沈胤手中提著一個布袋，從口袋裡取出手機搖了搖，「麻煩了？」

  程珞與裴謙弈對視一眼，她將自己的小挎包直接遞給了沈胤，裴謙弈也將手機放進袋中。

  這麼一弄，氣氛有些僵硬，沈胤卻將目光轉向眼前歐式風格明顯的獨棟別墅，語氣尋常，似在寒暄，「很多年前，這裡還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廣闊的荒地。」

  「我還以為常思青會硬撐一段時間，沒想到這麼快就找你們如實承認了。」沈胤的話題切換得很快，「行雲也比我想像得要果斷，首測還沒結束，就把遊戲停了下來。如果繼續的話，我今天說話可能會更有底氣些。」

  「沈經理指的是那幾條遊戲評論嗎？」裴謙弈問道。

  「是。」沈胤點頭，伸手指了指門前的桌椅，「坐吧，天氣熱，我準備了檸檬水。」

  裴謙弈淡淡掃了一眼四周，「每次沈經理主動指定地點的時候，好像都有自己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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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裴總在說上次的餐廳嗎？我確實順水推舟幫了常思青一個小忙。」沈胤從盤中取出三隻玻璃杯，動作頓了頓，朝後張望了一眼，「這棟別墅不是我的，我現在只是一個看房的人。所以，就在外面的休息區勉強招待一下，不能請你們進去坐坐，請見諒。」

  「全款買下這棟房，對我來說有些吃力。」沈胤倒了檸檬水，順手將三隻杯子擺成一個三角形，「不過遇見常思青以後，我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如今我是一個很現實的人，並且打算拋棄一些道德感，將其貫徹到底。按照計劃，在我們發生今天的談話以後，我可以如願以償，擁有這棟別墅。」

  沈胤率先坐下，雙手交叉，臉上有著很淺淡的笑意，就像是談論著一頓豐厚晚餐那般閒適。

  裴謙弈拉開兩把椅子，程珞與他並肩坐著，也許是錯覺，但她還是瞥見了沈胤微顫的指尖。

  「明白了。」裴謙弈吐出三個字，向他點點頭，「那我們可以正式開始了。」

  「如你所見，我是這個遊戲的最初創造者，可以清晰地說出一切思路與設計的細節。另外，我也擁有完整的相關資料來證明這一點。」沈胤用手指輕叩了幾下桌子，忽而問了一句，「常思青很相信我，認為我已經銷毀了所有東西，也絕對不會反悔，對嗎？」

  「是的，他說，你們已經達成了雙贏的局面。」

  沈胤怔愣了一瞬，低低「嗯」了一聲，「上次你給我看了薛繹的照片，趙姐她……和你們說了多少？」

  程珞察覺到兩人的視線悄然轉移到自己身上，「你曾經給過她一個承諾，她在你最困難的時候，借過你一筆錢。」

  「說了這麼多啊，」沈胤微微垂眸，「也是，常思青以為自己瞞得很好，甚至能讓裴邢相信他。不過從你們的視角看來，他一定表演得很拙劣。」

  「所以，你們的準備做得很充分，第一時間推了那麼多遊戲的消息出來吸引注意力。」他自顧自低聲說著，點了點頭，「嗯，很不錯。」

  「那麼，你們也該知道我的心思了。」沈胤伸手拿過玻璃杯，將檸檬水喝下一大半，目光變得清明而沉穩，「我給趙姐設計的這個遊戲，本該塵封在我的箱底。在青梅工作的這些年，我也沒有想過要將其拿出來邀功。」

  「只是今年春天，我違背了承諾，決定把這個一直未見光的遊戲策劃賣給常思青。幾番交流之中，我因為青梅的技術力量不夠，表現得非常惋惜，常思青則興致勃勃，爽快同意，我也獲得了一筆豐厚的報酬。對了，這場雙方同意的秘密交易，他是拿不出證據的。」

  沈胤頓了頓，「我請了一位黑客幫我在遊戲評論區發表煽動性留言，做好鋪墊。假如目前你們遊戲的測試還在繼續，而我們今天的交涉以失敗告終，那麼我會直接上傳所有材料，直接指認你們的遊戲是抄襲之作，是偷竊而來。」

  「我會說，在看到行雲的遊戲預告片後，我深感驚訝，可惜還沒來得及處理，就被送進了醫院。好不容易出院，我趕上了遊戲首測，下載遊玩之後，非常憤怒，因為這個遊戲從整體框架到具體細節，全都是我的想法。

  「我很篤定，行雲的那位常經理以某種方式竊取了我的資料，並且無恥地加以應用。我在填寫遊玩反饋時試圖旁敲側擊，卻無人回應，我只得在評論區發出呼聲，吸引注意力。」

  「你也知道，網友對這種事情向來熱心。」沈胤說完一連串，將剩下的小半杯水一飲而盡，又拿過玻璃壺繼續往空杯中倒水，動作有些急切，一時間水花四濺，他不甚在意地抹去手背上的痕跡，緩緩道，「人們最樂意看到的，就是污點和隕落。」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行雲並不是因為技術不夠或者效益不達預期暫停了遊戲，而是因為自知理虧，做賊心虛。效果可能會打點折扣，但挪用和剽竊是事實，勢必會對你們造成影響。」

  他看向不遠處的布袋，「我的手機只要發出指令，黑客就會幫我籌劃發布，那時候，網上的討論可就不再平和了。」

  沈胤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接下來，事情還會慢慢發酵。」

  「畢竟我是青梅的員工，我的想法，屬於公司的財產。我會聲稱行雲近些年來野心勃勃，試圖吞併其他遊戲公司，青梅就是目標之一。」

  「行雲曾經向我拋來橄欖枝，暗示我帶著公司財產辭職，這次事件像是對我的一次威脅。可憐的青梅，只能慢慢被掏空。我作為一名普通職員，感到非常煎熬。」

  「總之，真真假假的，大家也無心分辨了。」沈胤做了一個攤手的動作，「行雲的名聲與形象，會遭受巨大考驗。」

  晴朗白日，微風接近無聲，四周只有鳥雀鳴叫。

  沈胤的額間出了一層薄汗，緩緩站起了身，「以行雲的財力，補上我購買別墅尚缺的那筆錢，完全不成問題，而且可以換來真正的寧靜。」

  「那個發布了評論的帳號，目前還沒有回覆任何一條私信，在其他人眼中，也就是一個故意給差評，譁眾取寵的無聊玩家。必要的話，我也會做一些其他安排。」

  「其實仔細想想，你們停下來也好，至少對趙姐更好。」沈胤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黯然，但很快被堅決取代，「這次交易以後，我不會再拿這件事做文章。要如何確保，小裴總應該比常思青更老練，由你說了算。」

  沈胤報了一個數字，合上了唇不再言語。

  裴謙弈仍是坐著，似在思忖，片刻後才問道，「沈經理，今天這場談判，你有幾成把握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站著的人想了一會兒才答，「我本來想說九成，但是現在不知道了。按照計劃，我們應該在討論錢的數目了。那你呢？」

  「我的把握，完全取決於沈經理。」裴謙弈輕笑了一下，「我想問問，還有其他東西，可以取代你要求的這筆錢嗎？」

  沈胤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指尖觸到玻璃杯身，又緩緩收回，「信息是當今時代最重要的事物，我很認同這個觀念。」

  「你有讓我心甘情願放棄……」他頓了頓，自嘲般地笑了笑，「放棄這次敲詐的信息嗎？」

  沈胤的視線掃過兩人，在程珞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或者，是一些讓我獲得歸屬感的東西。」

  「我們確實找到了一些信息。」裴謙弈抬眸看去，「至於是歸屬感，還是其他什麼別的，我不敢保證。走吧，在我車上。」

  三人朝著同一個方向而去，沈胤走在最後，忽地出聲，「早些年我摔死過一隻貓，從那之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自己的預感變得非常靈驗。」

  他伸手接過深藍色的文件夾，低聲道，「現在的預感是，所謂漁翁之利，也許不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