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往事樁樁

  斑馬線人影攢動，窗外是城市喧囂，車內漂浮著交通電台主播的絮語，音量調得很小，當兩人都不再出聲時，才隱約聽得清晰。

  裴謙弈那天去聯繫醫院時，就察覺到有人在跟著他。

  員工體檢再正常不過，他沒有做什麼多餘舉動，只是拜託了吳院長特別留意送去檢測的血樣。

  他先前幫過這位院長一個小忙，此事倒也簡單，吳院長很快就安排了一位信得過的醫生，全程加強監管。

  本以為不會出什麼紕漏，沒想到還真揪出一個來醫院不久，向來沉穩安靜的實習生。

  實習生被發現後驚慌失措，說自己經濟困難，才壯著膽子做了這件糊塗事。

  吳院長陡然一驚，立即將實習生盤問了個徹底，又牽連出來其他幾個醫生私收賄賂等情況，自是心中沉悶。今日他外出有事，便順路親自將相關證據交給了裴謙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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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習生拿到了先前承諾給他的錢，便失去了和那邊聯繫的方式，據他判斷，和他交流的人也是請來的，那位幕後之人當然不會輕易將自己暴露在陽光之下。

  可是，在裴謙弈和程珞看來，範圍已經縮得足夠小了。

  體檢臨時交給裴謙弈去安排，知道這件事的人屈指可數。

  除了裴家的人以外，是誰既對裴家了如指掌，又在行雲如魚得水呢？

  或者說，是誰與梅芸十分親密，且獲得了她的全部信任呢？

  這次調換血樣，是一次未雨綢繆的果斷出擊，卻也是一次倉促明顯的做賊心虛。

  程珞將紙張收回袋中，細線一圈圈纏繞，心中也盪起一層層漣漪。

  沁然心動的晚宴上，她與李秘書第一次見面，她淡然恬靜，說自己是梅芸的貼身秘書。

  瀰漫著消毒水氣息的醫院走廊里，裴謙弈告訴她，李秘書和他的母親並不是普通上下級關係，兩人感情十分深厚。

  後來，她順利找到了那本梅芸想看的小說，李秘書向她表示感謝，語氣真誠，臉上罕見帶著淺淡笑意。

  這樣一個人，會欺騙梅芸，縱然甚至協助一個外人踏入裴家嗎？

  「我們現在就不多想了，我會先和李秘書聊聊的。」身側的人向她投來一瞥，程珞點點頭，順手將電台的聲音稍微調大了些。

  既然他們已經事先試探，算是做好準備，今後也不至於處於被動局面，

  主持人流暢地念著實時路況，又過了幾分鐘，裴謙弈輕輕「哦」了一聲，似是剛想起什麼事情。

  車緩緩靠邊停下，他扭頭道，「接下來，麻煩我家珞珞開下車唄？」

  程珞一愣，摸索著解開了安全帶，「又想讓我給你當司機呀？」

  「報酬豐厚，稍後揭曉。」裴謙弈勾了勾唇，在她左邊臉頰落下一吻，從駕駛位下了車，又打開她那邊的門，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紳士道，「請下車。」

  「你應該說，請開車。」程珞笑著，瞥見路邊有個垃圾桶，順手將糖葫蘆簽子投進去。

  兩人交換位置再坐上車，裴謙弈拿出手機，「青梅的創始人，說是這個時間會再聯繫我。」

  程珞略一點頭，有些好奇，「你還記得青梅的那家豪華餐廳嗎？那天你在那裡也打了個電話，語氣可高傲了。」

  「我想想啊，咳咳，你們公司有蛀蟲啊，能不能查查？」程珞回憶著裴謙弈那日的神態，久別重逢，見他矜貴中帶著威嚴，著實令她心驚一番。

  再一瞧身側的人，微微怔住，臉上隱約掠過一絲不自然，倏地輕笑出聲。

  「就像你說的，我最開始受傷那陣子，說話挺囂張的吧。」裴謙弈暫且放下手機，「現在想想，可能是一點微妙的副作用？情緒更外露，不太能控制。」

  「按照我當時的記憶來看，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醫院，我媽說給我安排了對象，可是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啊。」

  他們經過一個擁堵的十字路口，太陽依舊沒有完全落下，光輝籠罩在川流不息的車輛之上。滿載乘客的公交車迎著橙黃的信號燈穿過斑馬線，程珞緩緩減了速，在紅燈前等待。

  她打量著裴謙弈的側臉，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輪廓，依舊像一幅漂亮的剪影，落在她眸中，邊緣也柔和。

  而他從不給她過多描摹側臉的機會，更願意悄然偏過頭去，與她視線交纏。

  「所以我有些焦急，拉著我媽就要去找你。」裴謙弈的目光落在她眉心，「接下來的事，你也知道了。那時候我殷切盼望著，我的記憶並不是虛假的，迫不及待要以各種方式證明與你的關係。」

  「你那個主管，確實有點討人厭。看你情緒低落，又受了委屈，我就沒有多想，直接遵循情緒採取了行動。」他緩緩眨了一下眼，「或許，看著就像是個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在替女友出氣？」

  他說話時，紅燈的倒計時還有很長，程珞的思緒也暫且飄遠了些。

  她假象著當初受傷的人是自己，假若有一天，她在潔白的病床上醒來，頭腦中的一部分記憶卻被告知是錯誤的，她的茫然與焦急一定不亞於裴謙弈。

  她喜歡的那個人，她篤定的男朋友，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知道呢？

  再去搜尋，只有無窮無盡的頭痛欲裂。

  「裴公子，也還不錯嘛。」程珞儘可能說得輕鬆，忍不住問道，「當初的你，記憶里都有什麼？是憑空想像出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嗎？」

  「嗯，雖然我說，夢到你，我會難過一整天。現在想想，可能是夢境給了我豐富多樣的素材吧。」裴謙弈將視線轉向前方，「那時候的我，終於理所應當地把所有虛幻都當成了現實。」

  程珞將雙手重新放在方向盤上，在身後的車將要鳴笛之前，離開了這片擁堵的十字路口。

  而青梅的創始人也發來了消息，說是很快就會打電話過來。

  「這位創始人，是姓劉吧，我記得他有五十歲了，」程珞去青梅實習之前，也了解過不少公司相關信息，「你能這麼跟他說話，是不是關係匪淺？我感覺他還對你挺恭敬。」

  「算是吧，青梅之前經歷了一次重大變故，我爸當時出手相助，對接的就是這位創始人，一直以來，他都心存感激。我們彼此見過面，劉先生早年在國外定居，性格豁達開放，一家人都以名字相稱。」

  裴謙弈想了想，「對於我這樣的年輕人，他並沒有區別對待，聊天時就像是普通朋友，甚至也讓我直接叫他名字。」

  「不過，你要說恭敬……」他頓了頓，語帶笑意，「這可沒有吧？我當時給他打電話，也就是用的聊天的語氣，挺隨意，挺尋常的。」

  「我手機沒開揚聲器，應該沒怎麼漏音吧。」裴謙弈低聲嘀咕著，又扭頭看她，「難道是……你想像出來的？」

  程珞乾笑了兩聲，只想含糊過去。

  這都過去這麼久了，早知道就不問這個問題了。

  她當時完全沒想到裴謙弈還能打電話給創始人，腦子裡全是與他距離甚遠，今後要如何相處。或許，還穿插著一些經典電視劇橋段的腦補，哪怕電話那端的聲音模糊得很，她也覺得對方語氣恭敬。

  「哦哦，我記得這個創始人和現在的老總不是同一個對不對？」程珞馬上換了話題。

  「對，劉先生創立了青梅，但是只經營了一年，就將公司徹底轉讓給了自己的一位外侄，也就是現在青梅的周總。」裴謙弈接過她的話，繼續道，「那之後，劉先生雖然不怎麼去公司，但他作為創始人，一直在背後給予著關注和支持。」

  程珞點頭，仔細想來，似乎就是從這位周總接手開始，原本蒸蒸日上的青梅便有些停滯不前。當然，公司發展受到多方面因素影響，倒也無需多加揣測。

  「有些細節，我們要通過劉先生牽線，再去找李總，才能了解清楚。他打電話來，應該是差不多有眉目了。」

  聽到這裡，程珞不由得又輕輕嗅聞了一下，那股清香依然縈繞著。

  她知道裴謙弈大概在調查何事，「今天見到沈胤，他看著還好，身體沒有大礙。」

  話音剛落，手機屏幕倏地亮起，裴謙弈第一時間接通，打開外放。

  往事如煙，絲絲縷縷，劉先生說話確實爽朗隨意，卻也摻雜著一些無奈與嘆息。

  等到塵埃落盡，真相從另一個角度呈現出來，車已快要開到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