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校園傳說

  在同一所大學讀書的學生，總有那麼一些共同話題可聊。譬如某某食堂取了個文雅的新名字，三樓那家烤肉店新增了口味，再比如一些校園建築物的簡稱或別稱，旁人聽了是一頭霧水，只有本校讀書的才會習以為常。

  距離校園東門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狹窄幽深的巷子盡頭，有間小小的鋪面，門口掛了幾隻古銅色風鈴，清脆之音終年縈繞。

  小優所說的「那裡」，倒還真不是什麼隱晦表達，這家店的名字就是用的這兩個字。

  大一入學時，與無數初來乍到的新生一樣，程珞和她的室友們對此地毫不了解，甚至以為是什麼奇特的飾品店，想要進去逛一逛。

  也許是鋪面採光不好，明明是夏季的白日，裡頭卻很昏暗，雖然沒看到空調，卻也有絲絲涼意拂面而來。

  兩個身形高大的男同學比她們早到一步，遮住了老闆的真容，隨即響起一道堪稱嚴肅的女聲，令人莫名生畏。

  「滾出去。」

  

  聽到這乾淨利落的三個字，程珞與舍友們面面相覷，小優率先輕聲道，「這老闆好兇，怎麼做生意的啊，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站在左側的男生語氣卻很謙卑，一個勁地道歉，絮絮說了些什麼，也許是在解釋緣由。幾人聽得不太清楚，只知道他還想要一條手鍊。

  「還要是吧？那你等著。」老闆說得很平靜，隨即響起一陣窸窣響動，右側的男生立馬拽住了同伴，忙道，「不不，不打擾老闆了，我們不用了。」

  兩人匆忙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借著一點陽光，程珞看清了他們的神色。

  全然沒有被訓斥的不服或是戾氣，反而是失落中帶著一絲畏懼。

  幾人還沒反應過來，老闆已來到她們面前，確切來說，是推著輪椅而來。

  「大一的？」她語氣稍有緩和，但絕對稱不上熱情友好。

  「是的。」

  「今天累了，關門了。」老闆的目光從她們身上一一掃過，只淡淡拋出這麼一句話。

  「……那打擾了。」寢室長似乎有點欲言又止，一走出那間昏暗的鋪面，立即皺起了眉頭，「不對啊，我們是客人，怎麼感覺我們還理虧似的？」

  「就是感覺進去了有點緊張，不由自主就對那個女老闆很恭敬。」小優補充道。

  「有古怪。」寢室長站在門口上下打量，「等我去找學姐打聽一下，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次日睡前，她們蓋著薄薄的空調被，你一言我一句的，總算是弄清楚了大概。

  這家名為「那裡」的店鋪，經營者是本校的往屆學生，售賣商品是自製手鍊，更具體一點，是專門賣給情侶的，而且只賣給本校在讀學生。

  女老闆姓甚名誰不得而知，聽說她與男友感情甜蜜，興趣相投，酷愛攀登。一日兩人相約去爬一座皚皚雪山，在半山腰出了事故，男生當場墜落，前一秒還在和女孩談笑風生，瞬間只留下兩個字的回音：那裡。

  禍不單行，女孩心情巨變，也失手滑落墜下。極寒之中，她幸運地沒有死去，只是被石塊砸傷了腿，無法移動。而她的男友成為遠處的一個小點，被人發現時，她還扭著脖子側目凝望，身上幾乎一點溫度都沒有了。

  傳聞她在雪山呆的時長早已突破生命極限，好心人拿著支架想要去幫忙時，聽到她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嘶啞但清晰，只有六個字：不要坐大巴車。

  那位大伯起初不以為然，以為這是性命垂危之人的胡話。當夜他忽然得知父親病危，剛巧身旁就開過一輛可以順路過去的大巴車。司機催他交錢上車，想起女孩的話，他猶豫了幾秒，大巴車當即揚長而去。

  那夜他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捶胸頓足，後悔自己耽誤了時間，次日的新聞卻讓他心有餘悸：那輛他沒坐上的大巴車出了事故，全車無人生還。

  男人將這事告訴了自己的孩子，年輕人立馬編輯了一條內容詳盡的帖子發布到網上，短時間引起了不少討論。

  沒人知道女孩在雪山上發生了什麼，傳出來的這個故事，不少細節也都是大家通過推理再揣測，加工而來的。

  總之這個女孩回到了母校，在深巷開了一家店鋪，坐在輪椅上終日做著各式各樣的手鍊。

  你若是這所大學的學生，想給交往對象送一份禮物，你便走進這家店，遞上校園卡。

  有些戒指一生只能定製一枚，老闆的手鍊每人也只能購買一條。

  她會推開一扇小木門，隱約可以瞥見牆壁上的無數小方格。她的手鍊早已做好，無法定製，全憑她來決定出售哪一條。

  價格不貴，大部分大學生都能承受得起。

  而手鍊的神奇之處，是能夠庇護佩戴之人平安順遂，也能保佑兩人感情長長久久。聽上去只是個心理安慰的噱頭，可在過去的數年間，這一點被學子們不斷印證，甚至沾染上了玄乎的色彩。

  有人說自己的對象生病次數少了，有人說自己和女友順利步入了婚姻殿堂，還有人說手鍊莫名其妙失蹤了，但是家裡的煤氣沒關被及時發現，撿回一條小命。

  那位女老闆總是神色淡淡，偶爾會流露出令人生懼的威嚴與怒意。

  如果你不是本校的學生，不要試圖去購買或者交涉。那位女老闆的眼睛銳利無比，什麼假學生卡，或者拿著別人的卡想要矇混過關的情況，她都能一眼看出。

  當地有幾個頗有勢力的中年男人聽聞此事，斷言老闆有什麼了不得的能力，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又是讓她做手鍊，又請她去家裡看風水，先是直接甩鈔票，被拒絕後又放了不少狠話。

  聽在場的學生說，當時明明是初冬時節，幾個膀大圓粗的男人愣是滿頭大汗，所謂狠話也是狼狽憋出來的，說絕對會讓這家店倒閉，但毫無氣勢。

  手頭有點權勢的人，想要整人實在容易，結果不出半月，那幾個男人又灰溜溜地回來了，誠心道歉，承諾再不打擾。

  于是之後的四季更迭，店還在，老闆也在，一切波瀾不驚，仿若無事發生。

  關於「那裡」的故事，一度神秘莫測，漸漸歸於平靜，來往學子心有好奇，不乏膜拜者，也大有嗤之以鼻者，但對那位女老闆而言，大抵都如過眼雲煙，轉瞬即逝。

  下午五點過十分，程珞和小優並肩走進這家店鋪，一切還是舊日模樣，甚至連夏日的那股幽幽涼風，也與記憶中的如出一轍。

  「來了。」店裡沒有其他人，女老闆抬眸看她們，主動打了聲招呼。

  小優的學生卡一直捏在手中，向前走了兩步，剛想遞上，又聽到老闆說，「不用了，你們大一時來過。」

  「哦哦。」小優沒多說什麼，只是回頭對程珞眨了一下眼。老闆過目不忘，記憶力驚人，這些她們也是有所耳聞的。

  不到兩分鐘，老闆就推著輪椅從那間小房子走出，將兩隻透明小袋放在桌上，告訴兩人價格，下巴微抬，再一出聲只有四個字，「慢走不送。」

  兩人付了錢，走出店時不約而同沉吟了一下。

  「感覺就像進了一家便利店，要了一盒創可貼那麼迅速簡單。」

  「打開看看是什麼吧。」

  小優的那條手鍊金屬質感很強，放在掌心冰冰涼涼，「好巧啊，我男朋友前幾天才給我看過一個相似的款，這老闆還真有兩把刷子。」

  「誒？你的這個怎麼就只有一根黑線？」她扭頭，疑惑道。

  「還有個赤紅色的墜子。」程珞捏起來給她看，「就是太小了，看不清楚刻了什麼。」

  「這……要不要去問一下？」小優試探道，顯然是覺得這手鍊有些敷衍。

  「不用了，回文科樓吧。」程珞將手鍊收好，總覺得中指指尖有些發燙，但畢竟是夏日，便也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