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過去未來

  雖然沒在現實生活中見過馴鹿，但程珞覺得它高大威武，性情又和順，總讓人聯想起皚皚白雪，她還挺滿意的。

  總比什麼蜘蛛蜜蜂之類的好，她已然聽到不少人的哀嘆了。

  課間，她走到教室最後面去扔牛奶盒，裴謙弈恰好從她身邊經過。

  「你的幸運動物是什麼？」程珞有些好奇。

  裴謙弈像是特意準備好似的，將皺皺巴巴的紙攤開給她看，上面寫著「北極兔」三個字。

  「兔子啊，真可愛。」她笑了一下，望向裴謙弈的頭頂，幻想那裡長出來兩隻兔耳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的中學時期都有一段相似的回憶，譬如說手工禮物的經久不衰，好像每隔一段時間，都能在某些桌面上和抽屜里瞥見毛線的蹤影。

  校門口的文具店老闆實在會做生意，什麼四股牛奶棉，三點五毫米鉤針，成品圖鑑大全，應有盡有。只要學生有需求，他們第一時間來補給。

  她又時常聽到同桌女生的嘆氣，說按照步驟走還是做不出來，程珞便幫她細心看了流程，無意間點出了關鍵，同桌喜笑顏開，之後織得順暢無比。

  於是自己也動了心思，用零花錢買了些原材料，但是她沒有帶去學校，只是放在家裡，寫完作業後打發閒暇時光。

  

  圖鑑的第一頁是梅花帽子，第二頁是兔兔交叉小圍巾，她便整理出兩個材料包，斷斷續續地做出來了。

  她的母親喜愛梅花，收到這份禮物時神色應該還算高興，只是她立即將其塞進了衣櫃的某個角落，和那些雜物放在一堆，並沒有要戴的意思。

  手工做出來的東西，終究還是粗糙了點，不戴也是情理之中。程珞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悄悄地去把那頂手織帽子取了回來，而母親從未發現。

  至於圍巾，她遙遙望著其他女生給裴謙弈送禮，裝在書包里的禮盒最終還是背回了家。

  毛線差不多用完了，她將鉤針收到抽屜里，和那些魔術道具放在一起。數不清凝聚了多少零散時光的兩件織物，也就跟著悄無聲息地被淡忘。

  「真的嗎，長什麼樣子啊？」裴謙弈毫不遮掩其欣喜，在她耳邊絮絮地問，「現在在哪裡呢，可不可以送給我了？」

  程珞那點淡淡的惆悵立即被沖刷乾淨，笑著向他描述那條圍巾。

  「我想想啊，顏色用的是米駝色，末尾有兩個珍珠粉色的毛絨小球，然後我鉤了一個小兔子，因為是北極兔嘛，所以就弄成了肥嘟嘟的雪白一團。」

  她一邊說，一邊把手套戴上。

  「那你當時怎麼不送給我呀？」裴謙弈也學著她的語氣問，輕若柳絮。

  「嗯哼，」程珞喉間溢出一個語氣詞，「生日禮物啊，不是有挺多人給你送的嗎？又不缺我一個。」

  「可我偏偏就只想要你一個人的禮物。」裴謙弈扯了扯馴鹿的角，「我記得某人當初人緣也不錯，還有手工巧克力。」

  「我退回去了，沒吃到。」程珞輕輕嘆氣，似是可惜。

  「以後我給你做。」他回得迅速，又道，「手套緊不緊，別把你新做的指甲弄花了。」

  「還行，挺合適的。就是夏天太熱，我今年冬天就戴這雙吧。」程珞向他允諾著，垂眸想了想，「那條圍巾，在家裡的抽屜里，原來的家。」

  「下次去拿吧，我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沒收拾。」她活動著手指，「陪我去嗎？」

  「一定。」裴謙弈蹭了一下她的臉頰，「那現在我們就躺會兒吧。」

  兩人靜默無言，並排躺下，才過去一兩分鐘，似乎有人「咚咚」敲了兩下門。

  緊接著又是三下，依稀聽見有人在叫他們的名字。

  隨後的聲音便非常耳熟了，楚天嚷嚷了兩句，好像是讓兩人出去參加集體活動。

  「馬上來。」裴謙弈揚聲回應，站起身來，彎腰去牽程珞的手，「走吧？」

  她點頭，借著他手上的力站起，這才發現自己還戴著手套。

  「脫了吧，我給你提著。」裴謙弈將白色紙袋打開。

  兩人慾走，離門只差一步之遙，程珞忙又拉住他，「等等！」

  她從包里摸出一包紙巾，裴謙弈這下倒是反應遲鈍，尚且疑惑著。

  「有口紅印子，快擦掉吧。」

  他瞭然接過，臉上掩不住笑意，與程珞湊得更近一些，仔細打量，「那你要不要補，都被我親花了。」

  程珞轉過身去，掏出小圓鏡，在朦朧光線下找著角度。

  她揭開口紅蓋，又在鏡中與裴謙弈對視。

  「我擦好了，給我也照照。」

  鏡子只有掌心那麼大，他一湊過來程珞便笑，「感覺像在拍大頭貼。」

  「嗯？我們還沒拍過這個呢，以後一定要去。」裴謙弈立即做了決定。

  「好。」她答應著，指腹在嘴唇邊緣輕輕點過，殷紅暈染，「走啦。」

  等兩人走出門，這層已經空無一人，一樓的客廳則是熱熱鬧鬧，大家圍成一圈，中間是一個碩大無比的圓形蛋糕。

  「是不是有人過生日呀？」程珞猜測著，與裴謙弈拾級而下。

  楚天往他們這邊瞄了一眼，「終於捨得下來了？」

  「介紹一下，我女朋友。」裴謙弈向他點頭。

  「又來一次？」楚天做了一個向後退的動作，「這才多久，就吃了餐飯，你們……」

  他半天也沒將話說完整，注意力又轉移到其他地方去，感慨道，「這蠟燭夠多的呀！哪位高壽？」

  肖曉推了個小車來，上面大約擺了三四十個精緻的香薰蠟燭，尚未點燃。

  「當然是我們一起過22歲生日啊。」她揚聲道。

  「我都快過23歲生日了！」

  「我還沒有22呢，要等到過年。」

  幾人自然地把話接過去。按照一般情況，大學畢業這年22歲的居多，有人當初入讀小學早了半年，也有人稍遲一些，年齡差便在兩歲之內浮動。

  她和裴謙弈，恰好屬於早的那一批，要到明年一月才22歲。

  「只是個象徵意義而已嘛，」肖曉看向門口，「我們高三那年，不是一起過了十八歲生日嗎？」

  聽她這麼一說，眾人才陸陸續續想起來。

  高考前夕，午後困意侵襲，蟬鳴恍若催眠之音，卻也絲毫蓋不住卷子翻動的聲音。

  時間轉到下午的第二節課，咖啡飲料的瓶蓋被接二連三打開，班主任笑意盈盈地走進來，叫了幾個男生出去拿東西。

  他們以為是什麼新的複習手冊，未曾想過是八個生日蛋糕。

  「同學們很爭氣，上次模考成績不錯，老師自掏腰包，給你們過個生日。」

  「不管你們是未滿十八，亦或是即將十九，我們都當成一個歲數來過。」

  奶油蛋糕散發著迷人的香氣，他們拉上窗簾，關上所有燈光和前後門，點燃了十八根蠟燭。

  「同學們，成人了，好好把握你們人生的第一個大考吧。」

  「從此各奔東西，前路燦燦，人生輝煌。」

  他們的班主任很年輕，那時也就是二十五六的年紀，身材嬌小，聲音卻洪亮。

  而他們稚嫩得自以為成熟，或許有人在心中暗笑老師的眼眶又紅了，轉頭會與朋友說，老師有時過於感性。

  沒有人會去傷心，他們臉上泛著笑容，在忙碌之中享受著這一瞬的快樂，將蛋糕瓜分得一乾二淨。

  馬上，最後的煎熬也將過去，此刻是緊張，又有雀躍，鋪天蓋地壓倒了心底隱約的不舍。

  別墅的大門又緩緩打開，記憶中的班主任向他們揮手，長發剪去，氣質愈發乾練。

  「四年，都長大了。」她的聲音依舊洪亮，「大學都快畢業了，迷不迷茫啊？」

  問候聲與哀嚎聲摻雜在一起，有人考研失敗，想要再複習一年；有人還沒工作，不知何去何從；也有人即將上班，卻悵然若失。

  「人生才剛剛開始呢，我還是祝大家前路燦燦，畢竟，前路漫漫啊。」

  蛋糕切得七零八落，人影在燈光下綽綽搖晃。此時此刻，過去、當下、未來，關於一切時間節點的心緒，終究還是戰勝了品嘗奶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