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安頓之地

  程珞仰頭看著新掛上去的工作室招牌，「赤刃」二字鮮活飄逸，一如她在手稿上看到的簽名。

  赤色如焰，刀刃凌厲，攻擊性不明而喻，此時此景，卻給她帶來一種勃發的力量感。

  營業執照已辦好，裡面也布置得差不多，隨時可以籌備第一款遊戲。

  門口象徵性地擺了兩盆綠植。她這裡既不是飯店，也不是超市，並不招待客人，沒必要弄得太大張旗鼓。過路的人張望一眼，知道這裡有個新開張的鋪面就行。

  她攏了一下被微風吹亂的髮絲，正準備進去，忽而聽到一聲呼喊。

  「姐姐——」

  周洲今天穿了一件飽和度極高的橘色T恤，格外顯眼。

  「你今天不上學嗎？」程珞問了一句，這才注意到他身後還跟著那對老夫妻，步子走得很慢。

  「啊，今天學校好像有什麼活動，老師讓我們提前回來了呢。」他看起來非常高興。

  

  「裡面有零食，你可以進去吃。」程珞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等周洲雀躍地跑進去，老夫妻也緩緩走到她面前。

  興許是看見周洲跑進了她的工作室，兩人今天的語氣似乎熱情了一些。

  「我就知道我孫子會盯上你這個地方。」老爺子朝門內打量了一眼，「這一片認識我的人都叫我周大爺，我老伴姓張，叫她張大娘就行。」

  張大娘點點頭，「聽你房東說了，你姓程，以後我們也叫你小程。」

  程珞當即答應，想邀請他們進去喝兩杯茶水，兩人擺擺手，都不肯進，只是站在門外和她聊天。

  周大爺和張大娘不是本地人，家鄉在更加寒冷的中國北部。兒子兒媳曾經在這座城市打拼，二老索性也搬了過來。他們覺得還不錯，這邊宜居，教育資源也更好。

  「周洲這孩子可憐，爸媽走得早，」周大爺將情況坦誠相告，「就我們兩個老人家帶他。」

  「我兒子我兒媳都是因公殉職，我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哪裡不痛心哦。」張大娘臉上閃過一絲悲痛，「唯一掛念的就是這個孩子，一把老骨頭也得多活幾年。」

  她認真看著程珞，雙眼略帶渾濁，「周洲聰明，成績特別好，以後會有出息的。但是電腦、遊戲這些東西，會耽誤他。」

  兩位老人家絮絮叨叨和她說這些的意思，程珞自然明白。

  周洲年紀尚小，各方面還沒發育成熟，又缺乏父母的教導與陪伴，很容易就會走了彎路。兩位老人家心中擔憂，做好防範是再正常不過。

  而她，一個遊戲工作室的老闆，也要有一些基本的責任感。

  「小孩子自控力差，容易上癮，這方面是要注意一些。我頻繁接觸遊戲，也是在成年之後的。」程珞立即回應道。

  見她這麼說，兩人都面露欣慰。

  此刻也沒必要急著討論小孩玩遊戲的利弊，程珞對周洲了解得還不算多，但至少可以給出一個態度，讓兩位老人安心。

  「我看周洲活潑又懂事，他以後偶爾來我這裡，可以吃點零食，或者和貓玩玩，不會讓他老盯著電腦的。」

  「好好，小程啊，打擾你了。」周大爺又抬高音量喊了一聲，「周洲啊，回去了！」

  他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周洲已經走到門口。

  「謝謝姐姐，我吃了罐子裡的餅乾。」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我聽到爺爺說什麼打擾的，我知道這裡是工作的地方，不會老跑來的。」

  張大娘輕輕點了一下他的腦袋，「你長了一對順風耳呀。」

  「來看，這招牌上的字，你認識不？」她抬起頭示意了一下。

  「這麼簡單的字，我當然認識。」周洲立即道，「不就是赤……」

  他停頓了一會兒，兩位老人家都笑著看他。

  「是赤刃。爺爺奶奶以為我會認成刀字，想看我笑話吧。」他故意把聲音拖得很長，帶著一點孩子的埋怨。

  程珞目視他們三人的背影逐漸縮小，走進工作室，將電腦的搜尋引擎打開。

  上次只是隨手搜了一下「赤刃」二字，相關性不高，這次她又添加了一些「劇作家」之類的關鍵詞，不過能找到的東西也寥寥無幾。

  時間本就比較久遠，那時網際網路還不發達，除非這位「赤刃」當時紅透了大江南北，才可能留下比較明顯的蹤跡吧。

  那個民國時期的故事並沒有結局，最後幾頁的筆跡忽地變得沉重，幾乎刺破了紙張，還留下了許多撕頁的痕跡。程珞便把其他幾個寫完了的短篇看完了。

  也就是隨意瀏覽的瞬間，她忽而刷到一條標籤為「找書」的內容，底下的評論很快就說出了正確答案。

  程珞順手也將自己讀到的幾個劇本大致描述，看看有沒有人會知道更加詳細的信息。

  結果應該是石沉大海，她也沒抱太多希望，就是單純地想更了解這位劇作家，畢竟門外的招牌還用著人家的筆名呢。

  其實還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不過她心裡好像下意識地捨近求遠。

  最後，程珞還是給母親發了一條消息，問她關於赤刃的事。

  她近日側重學習遊戲互動設計，各類操作看得她目不暇接。

  第一款作品自然會做成單機，最好能有一個吸睛且有特色的整體風格，其中就包括美術設計、交互系統和敘事角度。

  《那年九歲》是劇情向解謎遊戲，操作難度很低，只需要有個滑鼠用於點擊即可。這次她希望遊戲裡有一個基本的戰鬥系統，增強可玩性。

  附近有個手工飲料店，老闆和她歲數差不多，非常熱情地推薦了招牌牛乳。

  桌上一杯奶，腿上一隻貓，陽光透過玻璃窗，足以照亮程珞所坐的那一塊地。她時而瀏覽屏幕，時而敲擊鍵盤，身與心共同安頓下來。

  她的新居所，悠閒而清淨。或許有一日迎面碰上的人總覺得眼熟，而周邊的餐飲店她也逐漸成為常客，大抵就算是融入了這片環境，有了一些歸屬感。

  不知過去了多久，程珞再度拿起手機，才發現白悅在他們之前的群里發了一條消息。

  「晚上七點。」

  她附上了一個定位，是本地極為高檔的自助餐廳，全天無限供應餐品。

  方植已經在群里回應了，程珞忙也發了一句，收拾東西就準備出門。

  時間還算充裕，雖然剛好碰上了堵得厲害的一段路，但她還是按時抵達。

  白悅到得最早，方植和她差不多同時邁進餐廳，三人互看了一眼，方植率先道：

  「弈哥不來嗎？」

  白悅要請客，多一個少一個自然沒差，她消息發在群里，裴謙弈也能看到。

  但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三人才是一個團隊，不知裴謙弈是不是顧忌這個。

  不過，今天是工作日，他應該還在公司，說不準消息都沒有看到。

  白悅和方植又把目光都轉向程珞。

  她含糊說了句：「行雲離這裡太遠了。」

  兩人不再追問，一起吃了頓豐盛的晚餐。

  酒飽飯足過後，太陽早就落了山，天色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城市中心的繁華燈光。

  程珞站在餐廳門口，呼吸的節奏忽地亂了一拍。

  還是那輛熟悉的黑色豪車，裴謙弈站定在車門之前，夜色朦朧，隨意勾勒著他臉部輪廓。

  深色的西裝搭在他手臂之上，白襯衫的紐扣鬆了兩顆，領帶似乎被拉扯過，有點松垮。

  她緩緩向他走近，短短几日，眼前的人好像多了幾分成熟的銳利感。

  「賞個臉，去兜風嗎？」

  裴謙弈紳士地拉開車門，她這才發現車裡沒有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