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有湍回

  裴謙弈醒來的第一感覺是口渴，喉嚨乾裂得疼。

  縫針的時候他也睜過眼，打了局部麻醉倒是沒什麼感覺，護士讓他閉眼休息。

  不知是又昏了過去，還是借著一點疲憊睡著了，此刻他伸手摸到臉上的繃帶，一偏頭就看到身邊站著兩個人。

  他好像聽到了程珞的手機鈴聲，轉瞬即逝，但是現在她不在這裡。

  

  「誒，你就醒了！」方植的聲音率先響起。

  「弈哥你餓了不，我們給你去餐廳打包了點東西。」楚天走到一邊去拆那些精緻的包裝袋。

  裴謙弈的目光快速在病房打量了一圈。

  「程珞呢？」

  一出聲，嗓音沙啞，幾乎聽不清吐詞。

  裴謙弈下床接了杯溫水，手指在太陽穴輕輕摁揉。

  「什麼？」楚天問他，又反應過來，「哦，你說程珞啊，她是跟著我們一起送你來醫院的。現在的話……」

  「我們上來的時候，你爸媽好像也剛來。看我們想見你，他們就先下去吃飯了。」方植接過楚天的話。

  他又補充道：「程珞是和醫生對接的人，把情況都告訴你爸媽了，說你沒什麼事。」

  一整杯水飲盡，裴謙弈輕輕「哦」了一聲。

  「人家忙裡忙外的，說不定也去吃飯了，你一睜眼就想見她呢。」楚天把餐具塞到他手裡。

  桌上放著裴謙弈的背包，他又走去把手機拿出來，忽而問道：「哪個醫生啊？」

  「什麼？這個我們不知道啊。」方植有點茫然。

  「沒事。」裴謙弈搖搖頭，又道：「比賽還是輸了。」

  「還不是他們隊在搞小動作。這下看你傷了，還算有點良心，說什麼結果不算，重賽一場。」楚天皺了皺眉，「誰稀罕啊，我拒絕了。」

  「我看，今天你是我們全隊最想贏的。真的辛苦了，弈哥，你太拼了。」楚天又仔細打量著他的臉，「帥哥就是好啊，打了繃帶還看起來挺酷的。」

  「只是想討個彩頭。」裴謙弈迎上兩人疑惑的目光，沒給他們再問的機會，低頭看了一眼餐盒，「謝了。」

  「我現在感覺挺好的，你們先回去吧。」他又抬頭補充了一句。

  總之是見他沒事，兩人也不磨蹭，說了兩句祝福話便離開了。

  裴謙弈匆匆吃了飯，將垃圾帶出病房。穿梭於這座醫院，他似乎已經輕車熟路。

  陳醫生一見到他便面露微笑。

  「恭喜，看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他點頭道謝，問他有沒有和程珞見過面。

  「當然，她還擔心你又會有什麼新問題呢。」陳醫生將桌上的文件收成一摞，「我說你徹底康復了，她很高興。」

  眨眼之間，裴謙弈的唇線拉出一個弧度，聲音冷靜而平穩。

  「這樣嗎，我也很高興。」

  他再次來到醫院走廊，沿著來時的路慢慢走回去。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他聽到一些動靜，目光朝左側移去。父母並肩而行，身後還跟著常思青，不知在說些什麼。

  「兒子啊，你又掛彩了。」父親已經看到他，加快了腳下步伐。

  「反正沒事，一點小傷。」裴謙弈說得很輕巧，與還穿著病服的母親問候了兩句。

  隨後他走回病房將包背上：「那我就直接回去了？」

  「手腳都能動，頭腦也清醒，只是臉上多了幾個傷口而已。」他不疾不徐說著。

  常思青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在出聲之前被打斷。

  「是時候回到公司，正式開始工作了。」裴謙弈看向母親。

  梅芸沖他點點頭，「上次說，要一起吃餐飯。你和程珞說過了吧，明天有沒有時間？」

  「……好，我問問。」他垂眸欲走。

  「請問，程珞是以什麼身份和我們一起吃飯呢？」常思青乾咳了一下，「我們這一家人都知道是什麼情況。當初因為你生病，程珞才被雇來配合你的錯亂記憶，現在你好了，這個話題也不用藏著掖著了。」

  「叫她來吃飯，是為了感謝她這段時間的辛勤付出嗎？」

  「思青。」裴邢的聲音略微沉了沉，常思青便低下頭不再出聲。

  「他們是高中同學，當初本來就有些感情的，這件事也恰好是個機會，兩個人不就剛好順其自然麼？」裴邢像是在妥帖地回答這個問題。

  裴謙弈徑直忽視了常思青的目光，回頭看向裴邢，「爸，我有話跟您說。」

  兩人走到空無一人的樓梯間，陽光透著窗戶照進來，肩上一片暖意。

  「我康復這件事，她是從陳醫生那裡知道的。」

  裴邢一愣，點點頭，「你還是沒來得及說啊，覺得她會介意這個？」

  「她很高興我康復了。」裴謙弈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是因為終於完成了這份工作，所以馬不停蹄地走掉了麼？」

  「她是自己有點急事處理，是那個什麼工作室吧。」裴邢拍了拍他的手臂，「你這孩子，自己在那琢磨什麼呢？」

  裴謙弈卻發出一聲輕笑。

  「我不想瞎琢磨，所以這不是在問您嗎？」

  「學習和工作上的事，你很少有什麼問題。」裴邢忽地感慨了一句，「感情這方面，你倒是猶豫得很。」

  「想把更多的選擇交給她，所以就不想打擾。」裴謙弈將窗戶拉開一條小縫，微風拂面，「高中的時候您就跟我說，真正的紳士不是謙讓和提供，而是尊重與相信。」

  「不過，現在倒像是膽怯的藉口了。」他坦然承認，「說到底，我也是一個怕被拒絕的人。」

  「那你知不知道你媽拒絕了我多少次？」裴邢語帶笑意。

  「您還是別告訴我了。」裴謙弈向他揮揮手，「走了，回家餵貓。」

  電梯一路通暢將他送至一層，在司機抵達前，有一隻橘色的小貓跑過來，繞著他的褲腳轉悠。

  聊天框的字打了又刪，裴謙弈索性把腳邊的貓拍了發過去，附上簡單的三個字：

  「我醒了。」

  程珞站在門口默默等待，修東西的師傅跟她聯繫了，說是吃了中飯就過來。

  飯點也過了，沒想到是她先到，不過算時間，他應該差不多也要來了。

  一顆石子滾落到她腳邊，背著書包的孩子一路小跑，程珞用腳尖將石頭踢回去，小男孩當即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

  手機在口袋裡振動了一下。

  就醒了嗎？也對，這樣才說明他並無大礙。

  程珞盯著照片裡那隻橘貓看，兩道聲音在耳邊響起。

  「姐姐，你是開遊戲工作室的對不對？以後我可以到你這裡來玩電腦嗎？」一個是尚且稚嫩的童音。

  「已經到了啊，久等了，開門吧！」另一個是成熟的渾厚男聲。

  「玩電腦，要經過爸爸媽媽同意哦。」她一邊對小男孩微笑，一邊掏著鑰匙，轉身開門。

  「麻煩您了。」程珞對四十上下的絡腮鬍男子點點頭。

  「一點小問題，好修的，很快就搞定。」他語氣很是自信。

  小男孩跟在他們身後一起走進去，似在小聲嘀咕著什麼。

  洗手間的門被推開，程珞坐在一邊等待，她還沒吃飯，飢餓感後知後覺地湧上來。

  要不也拍張照片作為回復吧，裴謙弈知道自己在這裡嗎？或許，他也不太在意這個？

  正想著，手裡被塞了一顆玻璃紙包裹的糖果。

  「請你吃糖。」小男孩眨眨眼，自來熟地坐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