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任平生·臨蓐

  薛小莞被唐清哲抱著，一路奔回了房間。

  最開始她其實疼了沒一會兒便不疼了，甚至還能站著走，以致於她都覺得，自己身子骨怪好，這竟也不算什麼。

  然而沒過多久，腹中的疼痛就開始愈演愈烈似的，很快她便再站不住，只能在床上躺著，時不時地發出些許呻吟。

  這還沒完，那疼痛竟還在加劇。而三個穩婆被芸豆帶著奔過來後，又有好些婢女進進出出，好像是打來了熱水，又拿來了什麼工具，總之實在吵吵，叫薛小莞的心緒又更慌亂煩悶了幾分。

  好在唐清哲一直陪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柔聲說著些安撫的話，雖然薛小莞也沒聽進去幾個字，但終歸是覺得安心些許。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疼痛早已不會退去，劇烈得叫薛小莞不停地哭喊，那些穩婆便嘰嘰喳喳地說了什麼，而後唐清哲就開始同芸豆一起，幫她將身上多餘的衣物退去。

  

  薛小莞早因腹中陣痛而出了一身汗，縱然如今已近夏日，天氣沒有那般寒涼，可當全身只剩下中衣時，她還是忍不住哆嗦。

  但唐清哲的手和身子卻是暖的，薛小莞下意識地，便往他懷裡縮。

  然而下一瞬，她便聽到穩婆的聲音響起：

  「世子，世子妃如今已要臨盆，您且在屋外候著吧。」

  其實薛小莞腦中因疼痛而混沌，沒能將話語聽得太清，但直覺告訴她，穩婆定是在趕唐清哲走。

  而唐清哲聞言後愣了愣，轉過頭來看著薛小莞，輕撫著她的手：「那……我出去等你？」

  「嗯……」薛小莞點點頭。

  她倒也聽說過，女子生產，男子是不能陪同的，似乎是因什麼……不吉利之類的云云，尤其高門大戶，更是在意此事。

  「別怕，會順利的。」唐清哲安慰道。

  「嗯……」薛小莞又點點頭。

  可她沒來由地，卻覺得有些委屈。

  說實話，如今她自然是希望唐清哲陪在她身邊的。

  眼見著唐清哲就要放開她，薛小莞的淚不自覺地湧上了眼眶，她依依不捨地看了唐清哲最後一眼，便將頭別了過去。

  她怕再多看兩眼，她就要忍不住哭出來了。

  叫她意外的是，唐清哲並沒有放開她，二人的手僅有一瞬似是若即若離，而後唐清哲便又猛地抓緊了她，似是坐了回來。

  薛小莞轉回頭看過去，只見他衝著那個為首的穩婆道：「我不出去，就在此處陪著她。」

  「世子！」那穩婆一聽，似是大驚，連忙搖了搖頭，「這不合規矩啊！」

  「如何不合規矩？」唐清哲沉聲道。

  「女人生子，男子在屋中，終是不吉利的！」

  「不吉利？」唐清哲皺了皺眉頭，「我與世子妃成婚近四載，同床共枕，親密無間，行房時都可以坦誠相見，怎的到了生子的時候，我在場便成了不吉利了？」

  「這……」那穩婆一噎，「這當然不一樣，生產可是要見血的，就與癸水一樣，實在不祥，世子若在，恐、恐影響了世子啊！」

  「不祥？她去年領兵救下整個大祈的時候你在何處？你竟敢說大祈功臣、一品冠武上將兼長英郡主生產見血不祥？！」唐清哲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著那穩婆，「且按你的意思，我是自我母妃腹中而出，那便是早已受過影響，我夫妻二人可是都不祥？！」

  「不是的！民、民婦不是這個意思！」那穩婆一慌，「只、只是世子，這、這便是女子生產時的規矩，素來便是如此——」

  「素來如此？在世子妃之前，這大祈素來還只有男人領軍，你覺得這便是妥當的？」

  「這——」

  「我問你，我若要留在這裡，你是不是便不為世子妃接生了。」

  「民婦……」

  「來人，這穩婆騙得我祖母信任入得府內，如今卻妖言惑眾耽誤時辰，拖出去，杖五十，趕出府去。」唐清哲甚至都未等她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便大喝道，而後他又看向了另外那兩個穩婆，「你們兩個，接是不接？」

  「接！」兩個穩婆聞言驚慌失措，立刻異口同聲地喊道。

  「世子饒命！是民婦失言！民婦再也不敢了！您就讓民婦留著吧！」而那個即將被懲處的穩婆，本是呆愣了片刻，眼見著就有婢女過來要將她請出去，她連忙哭嚎著大喊，一邊跪了下去。

  唐清哲剛要開口，也不知是想說什麼，而就在此時，薛小莞輕輕握了握他的手。

  他一愣，轉過頭來，面上表情立刻變得和煦，聲音也從生硬平淡轉作了柔和：「放心。」

  一邊說著，他還輕輕拍了拍薛小莞的手。

  哪知待他轉回頭去時，卻是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沉聲向著幾個穩婆道：「還不快些。」

  薛小莞甚至有些忍不住想笑，怎麼……怎麼跟變臉似的。

  而聽得他嚴厲的命令，三個穩婆也立時招呼著熱水、帕子還有剪子等物什，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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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有比這還疼、還要痛苦的事情了。

  即便習武已有二十年，薛小莞也依然覺得，她此前從來就沒有經歷過這樣可怕的事情，更沒有受過叫人這般疼痛的傷，上輩子她覺得初夜的疼痛枯骨銘心，如今再看，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而薛小莞不知道的是，在幾個穩婆的眼裡，她已經算是生得十分順當的了——

  她自幼習武，身體強健，對疼痛的忍耐力本也就要高上些許，讓她用力，她還真能咬著牙使勁，且力氣還不小，加上唐清哲在旁陪著她，應是也讓她安心了不少，整個生產過程，結束得比這三個穩婆見過的所有初產婦都要快。

  隨著一聲巨大的啼哭，和穩婆剪斷什麼東西的聲音響起，薛小莞瞬間泄了勁。

  此刻她已是滿身大汗，不停地喘著粗氣，緩了片刻後，才微微偏過頭去望著唐清哲，小聲問道：

  「這是……順利結束了嗎……？」

  然而話音剛落，就聽一旁一個穩婆道：「恭喜世子、世子妃，世子妃生了個——」

  「結束了。」然而唐清哲仿佛根本就沒有聽見那穩婆開口似的，傾身而下，抱住了薛小莞，「方才我當真快被嚇死了，若是可以，我多希望……」

  他的話只說到了一半，沒有再繼續，薛小莞有些迷茫地將頭靠在他的肩上，下意識問：「希望什麼……？」

  唐清哲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後，他才開口：「以後不生了，好嗎？」

  「不生了？」薛小莞一愣，「你的意思是……是個男孩兒嗎？」

  「我……」唐清哲一噎，而後輕輕放開了薛小莞，直起身來，語氣里有些許窘迫，「我忘了問了……」

  「那你快問問呀，穩婆不是就在——」

  薛小莞催促著唐清哲轉身，自己也試圖坐起，然而定睛一看才發現，屋中哪裡還有穩婆的身影。

  旋即薛小莞才想起，方才她呆愣著靠在唐清哲肩上時，似乎瞧見那穩婆抱著孩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欲言又止，似是不敢打擾到唐清哲和薛小莞，最後……好像被芸豆領著，抱著孩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