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若他回來

  「那幾塊布料，本事打算給二郎做件新衣裳的，現在也用不上了，就勞煩你交給小段，近來我也讓他跟著操勞了好些次。」

  林叔弓著腰，原本挺拔的脊背此時蜷的如同蝦米一般，原本一個活生生的人，硬在一日之間被抽乾了全部的精氣神。

  「至於這個鐲子...」

  枯瘦的手指伸向包裹，越過了那些碎銀兩，觸及到布料的一角時，他如同對待個頑皮的嬰孩般，輕輕拍打了兩下，之後才將其小心放到一旁，轉而拿起了那枚玉鐲子。

  玉鐲一入手，林叔蒼老的面容閃過一抹清晰的懷緬，對待銀子他沒什麼理會，同布料也只是稍作留意，但當碰到這枚材質平平，瞧不出多少特別的玉鐲時，他整個人的神情，都在忽然間變得無比柔和。

  「雖不是什麼好東西，卻是我那婆娘留下來的，本打算以後給未來的兒媳婦，當個見面禮。你若是不嫌棄料子差的話，就收著吧。」

  小心摩挲著玉鐲，他以最平淡的口吻，講起如交代遺言般的話。

  姜棄心口忽然酸的厲害，看著眼前的林叔，竟湧起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好似這種明明人就在面前，卻又仿佛相隔萬里的狀態，他曾經在什麼見過一般。

  鼻尖莫名起了紅，姜棄垂下頭，將自己藏在了姜皎身後。

  林叔將玉鐲子送到姜皎面前，又道：

  請記住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她若是知曉你戴著，也高興。」

  姜皎沉默半晌，視線落到玉鐲上，竟不知該作何言語。

  儘管林叔已經很小心了，但奈何他半身浴血，還是將玉鐲的邊角，染上了一點赤色。

  他也發覺到了這一點，連忙挑出袖子最乾淨的一塊，小心翼翼地覆在玉鐲上，精細又專注的擦拭了一遍。

  等到再找見不到半點血污，林叔才鬆了口氣，有些艱難的，對著姜皎笑了笑。

  「我家婆娘愛乾淨，又最寶貝這鐲子了，要是讓她見到這上面沾了髒東西，定是要不高興的。」

  阿羞儘管反應慢，此時也聽出了不對，又是個眼窩子淺的，她抽噎一聲，悄悄背過身抹起了眼淚。

  「多謝林叔的好意，但這銀子也好，玉鐲也罷，我都不能收。」

  姜皎搖了搖頭，將林叔送到眼前的玉鐲，再次推了回去。

  「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不中聽，但你也得聽著。」

  嗓音略略一頓，她有無數言辭在口舌間流轉一圈，待到講出之時，已成了無比篤定的一番口吻。

  「二郎此時雖了無音訊，但並不代表已經死了。方才那位趙小公子同我講，他大哥雖是個傲慢無禮的性子，但也不見得敢隨意要了一個人的性命，大多都是以折磨人的懲治為主，比如前些日子，有個小廝犯了罪過，就被送到邊關那面去了。」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堅定，強烈的信念感迎面而來，讓人不自覺的就認同了去。

  「可...」

  林叔的神情終於有了些許變化，但他才剛開口，還不等把話說完，就被姜皎打斷道：

  「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你我心中都明白，二郎此時仍活著的概率並不大。但你若離開的話，這人間上再沒有人還記得他，縱然有一日他掙扎著歸來，卻發覺自己舉目無親，該當如何是好？」

  將半冷的茶潑掉，姜皎換了一杯溫熱的送到林叔手邊，見他渾濁的眼裡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顯然是聽進去了這一番話，她在心裡暗嘆一聲，最後又加了一劑猛料。

  「難道你捨得，讓二郎也體會一次，你今時這般感受嗎？」

  林叔渾身一震，想到如果二郎有朝一日回來，卻沒能見到他，又知曉了今日發生的一切，那個孝順的孩子，定然也會同他今日的所作所為一般，到害了他性命的府門去，即使拼盡一切，也想要報仇雪恨。

  但為人父母，連自家孩子受一點苦都不忍心，更何況是再重走一遍他的艱辛了。

  只是一想，林叔已然老淚縱橫。

  他到底還是伸出顫抖的手，拿起了茶杯，儘管只是送到嘴邊的功夫，茶水已潑灑出去了大半。

  可林叔還是拼盡全力，如豁出去一般，梗著脖子，帶著滿面的猙獰和眼淚，用力吞下了一口溫熱的茶水。

  暖意沿著喉嚨滾落，很快盪過全身，竟讓他如同重新活過來一般。

  姜皎鬆了口氣，將包裹重新整理好，送到林叔的面前，又搶先一步道：

  「等二郎回來，這些都能用得著。」

  林叔低下頭，看了一眼被收拾的齊整的包裹，滿是血污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羞愧難當的神情。

  「小老闆多次幫我，這大恩大德，我這把老骨頭，當真不知該如何能報答了。」

  「都是小事，以後記得每個月都來照顧生意，當做你和二郎的感激了。」姜皎搖搖頭，有意轉移了話題，問：「阿羞可是做了什麼？味道倒是怪特殊的。」

  雖不知曉姜皎的意圖，但既然聽了她問，阿羞還是抹掉眼淚，應聲道：

  「炸了一鍋丸子，不過...」

  她咧了咧嘴，有些不好意思的乾笑了兩聲，手指擰動在一起，磨蹭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從屋子裡拿出了一盤黑乎乎的東西。

  「糊了。」

  這盤丸子豈止是糊了，再留在鍋里一刻鐘，估計都能化成炭，吃完更保准得去見一見大夫。

  連蘇嬌嬌都沒眼看阿羞的作品，直接搖了搖頭，道：

  「這東西不能吃，會要命的，趕緊找個地方扔了。」

  「是有點過火了哈...」

  阿羞咂了咂嘴，本想直接端去扔掉，可當路過林叔時，她腳步一頓，然後故意做出了一副憤憤不平的神情來，大聲嚷道：

  「林叔，小老闆和嬌嬌姐都覺得我做的不好，你來幫我評評理，是不是這盤丸子做的，也沒有那麼壞？」

  沒想到阿羞會忽然詢問他，林叔愣了下，乾裂的嘴動了兩下，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姜棄看出阿羞的念頭，圓眼眨了眨，然後快步跑到林叔的身邊，笑的一臉乖巧。

  「林叔，你不要聽阿羞姐的，那盤素丸子她自己都不吃，你吃了會壞肚子的。」

  他們兩個都想要林叔高興，因而表情一個比一個誇張，蘇嬌嬌單手托腮，先是跟著笑了一會兒，但當視線掃過姜皎時，她忽然垂下眼，遮住了眸底悄然浮起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