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安神緩驚湯

  阿羞倚在房門口，身穿姜皎的粗布衣裳，一雙眼空蕩蕩的，沒什麼神采。即使方才小憩了一會兒，她眼底的青黑依舊深重如刻痕，牢牢凝在肌膚之下，一如留在她心底深處，痛恨難鳴的痕跡。

  見她神情不對，分明是在瞧著他們，但又仿是在出神一般，姜棄也不敢打擾，只在姜皎的提示下，取了一個空湯碗來。

  「既然醒了，過來吃點東西吧。」

  姜皎似看不出阿羞的不對般，接了姜棄遞來的空碗，她將扇子放在一旁，以布巾墊手，掀起了滾燙的砂鍋蓋。

  暖香在瞬間瀰漫，帶著點點怡人的藥氣，那熱騰騰的感覺，順著悠悠蕩進鼻息的雨絲，一併流入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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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曾入口，不過聞見了一點味道罷了，姜棄對豬心這等食材，已徹底改了觀。

  原本灰白色的豬心，在熱湯間起起伏伏，伴隨著鮮艷的枸杞，以及煮至軟爛的紅棗，分明為一鍋藥膳湯，卻讓人半點也不覺得惱苦。反而聞起來就胃口大開，忍不住想要趕緊送進嘴裡，再多多吃上兩碗。

  姜皎盛出一碗湯，額外挑出了多些的豬心，這才向著阿羞招了招手。

  「先喝一碗來暖暖身體，時辰還早著，你等會再繼續睡。」

  阿羞被冷熱交替的風一吹，也恍恍惚惚的回過神來，下意識走到姜皎身邊，她蹲下身，腰背深躬，整個人蜷成了瘦小的一團。

  「這是什麼？」

  她連離口的嗓音，都細弱蚊蠅，帶著濃濃的倦怠和茫然。

  此時阿羞的這幅狀態，連姜棄都看出了不對勁，簡直比起才回到麵攤的時候，還要更加的不對一些。

  使他不由有些擔心。

  但姜皎神情不變，只將湯碗給了阿羞，又將自己的小板凳分給她坐，之後取來一隻調羹，舀起一勺帶著豬心的湯料，輕聲介紹道：

  「這是豬心湯，沒什麼大講究，不過有些安神緩驚之用。你現在喝下幾口，等下再睡時，應能稍稍安穩一點，也好能多睡上一會兒。」

  阿羞已一整日多水米未進，之前老李分給她的半塊紅糖炊餅，還沒捨得入口，就成了腳下的一團爛泥。她並非不餓，不過怒極恐極，一時之間感覺不到肚腹受到的委屈罷了。

  此時豬心湯被送到面前，再加上麵攤外淫雨霏霏，卻有從碗裡升騰而出的熱氣，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其中，感不到外界的半點委屈。

  第一口湯汁入肚，仿若有一陣滾燙的烈火，沿著喉嚨一路燒進了阿羞的五臟六腑，灼開了一條燎原的路線。

  她將那些傷痛和憤怒，盡數融在了咀嚼的動作里。

  「好吃...」

  阿羞紅著眼眶，用力撕咬著豬心，在不停滾落下的淚滴當中，她顫聲說：

  「真的..特別好喝！」

  蘇嬌嬌和段方平冒雨歸來時，見到的就是阿羞坐在小板凳上，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不停喝著湯的模樣。

  兩個被雨水淋透的落湯雞，一見到自己找了一整日的人，此時竟好端端的出現在了麵攤，不由都是一怔，甚至連此時仍置身在雨勢之下，都沒能顧得及。

  還是姜棄抱著腦袋，小跑進了風雨中，一手一個，將還在愣神的蘇嬌嬌和段方平，拽進了麵攤。

  「阿羞，你...」

  蘇嬌嬌才一反應過來，急吼吼的就要詢問，不過話說到一半，向來不擅長言辭的段方平看了她一眼，忽然出聲打斷：

  「小老闆做了什麼？我隔了好遠，就聞到香味了。」

  他摸了摸乾癟的肚子，黝黑的面孔泛起了一陣赤色，頗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而蘇嬌嬌用力揉了兩下額角，餘光掃過段方平，她似乎明白了過來，重重嘆了口氣，跟著道：

  「我們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有什麼吃的，能否勻我一口？」

  「有湯，還有豬油渣，可以先墊墊肚子。」姜皎站起身，一邊擦著手，一邊道：「正好我和小棄也要吃飯，你們一起吧。」

  姜棄連忙端了碗，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豬心湯，還將豬油渣都端了上來，等到這會兒忙完，他又去取了乾淨的布巾，給蘇嬌嬌和段方平擦拭身上的雨水。

  蘇嬌嬌手裡捧著湯，香味止不住地鑽進鼻子，她卻還是第一次，在姜皎親手做的食物面前，感見了沒什麼胃口。

  心口堵的厲害，鬢角有雨滴緩緩落地，她深吸了口氣，終於還是開了口。

  「阿羞，你.沒事吧？」

  「嬌嬌姐，是我太蠢了。」

  阿羞肩膀一顫，不敢去面對蘇嬌嬌，她深深垂著頭，幾乎要將臉埋進湯碗當中。

  「分明你們都覺得他有問題的，只有我一個人，相信他是我的叔公，以為他要帶我回老家，去祭拜我的父母...」

  從她口中吐出每一個字，都無比艱澀，眼淚一滴滴滾進碗裡，嗓音更是抖的如同風中殘燭。

  「我是活該，沒臉再見你了。」

  蘇嬌嬌沉默半晌，被精心染上紅蔻丹的指甲，死死掐在碗邊，強烈的怒意湧上心口，卻又在看到被苦痛所包圍的阿羞時，再次嘆了口氣。

  「這不能怪你。」

  她不大懂安慰，手掌覆上阿羞的肩膀，然後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再次道：

  「總之，你還能平安回來就好，至於那些過去的事，就莫要再想了。」

  口裡雖這般安慰著，蘇嬌嬌眼底仍沉澱著冰冷的寒芒。

  那所謂的老李，以叔公的名義騙了阿羞，此事定不能輕易罷了！

  似看出了蘇嬌嬌心裡的念頭，段方平喝湯之餘，忽然道了句：

  「蘇姑娘，小老闆既然找回了阿羞，定然也不會放過那些惡人的。」

  蘇嬌嬌一愣，也覺得他這話頗為有道理，不由頗為驚異的向他望去一言。

  「你今個倒是夠聰明的。」

  段方平憨笑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視線瞄過她手裡未動的湯碗，他小聲問：

  「這個，你還喝嗎？」

  「我當然喝了！不喝難道還能便宜給你？想的美！」

  蘇嬌嬌瞪了他一眼，急不可耐的湯碗送到嘴邊，才一口下肚，她只覺身體都暖了起來。

  被風雨侵蝕的寒涼之感，幾乎在瞬間就被驅逐逃離，整個肚腹都是熱乎乎的，讓她恨不得一口，將碗裡的湯都喝乾淨。

  段方平見蘇嬌嬌吃的急切，連嘴角掛了湯汁都沒注意到，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紅著臉，悄悄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