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往昔(五)
2024-10-06 23:50:37
作者: 羊阿咩
醫生語速不快,語調也沉穩平實,為了讓紀曙晨能夠更好地理解他的意思,所用的詞彙也儘量選擇的通俗易懂,可紀曙晨聽著聽著,卻覺得越來越懵,漸漸好像已經聽不懂了。
「醫生,您的意思是......」
醫生已經拿出了破罐破摔的覺悟,只想早死早超生,便不再拐彎抹角,對紀曙晨直言相告道:
「眼下這種情況,如果只是為俞小姐的身體著想,那麼最佳的選擇就是不要讓她再想起那些失去的記憶,就讓她按照現在的認知,順其自然的生活下去。當然,如果想要做到這點......最重要的,就是避免在她面前提起那些舊事,也儘量不要讓她去重溫忘掉的那些場景,不要讓她再見到那些已經忘掉的人。因為這些都會對俞小姐的大腦產生刺激,很容易讓局面失去控制。
一句話說,如果希望俞小姐能就此恢復健康,我們的建議是短時間內您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當然了,這只是我們給出的一種提議,至於是否遵從,如何取捨,全都取決於紀先生您自己。」
......
在會議室逗留了一陣子,紀曙晨向醫生告辭走出來時,整個人已經是渾渾噩噩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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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引著,他又走回了俞曉病房的樓層,貼著走廊的牆面遠遠站著。
透過玻璃的反光,紀曙晨看到了病房內笑容滿面的女孩。
俞曉正在和護士們聊天,似乎對眼下的情況感到十分困惑。
她的一顰一笑都美好如初,讓紀曙晨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覺。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兩人初遇的時候,那時的俞曉就像剛剛破土的嫩芽,有著蓬勃旺盛的生命力,自信而張揚。
她用力地熱愛著所有美好的事物,對身邊的友人誠心以待,唯獨在面對紀曙晨的示好時表現得冷冷淡淡。
紀曙晨猜到俞曉的冷淡大概是源於那些圍繞著他的傳言。
說是傳言,其實也都是有跡可循。
紀曙晨知道自己名聲不好,可當他一次又一次被俞曉拒絕的時候,還是感到了一絲不解。
明明有那麼多女人寧願低聲下氣也要圍著他轉,可不論他是誠心告白還是砸錢送禮,手段用盡,俞曉就是對他置之不理。
時間久了之後,紀曙晨就越發覺得俞曉很特別,視線也更多的聚焦在俞曉身上。漸漸的,他發現這個女孩不僅不像他認識的大多數人那樣世俗功利,而且對所有事物喜惡分明,對於自己喜歡的攝影,她會傾注全部的熱愛和激情,對於不喜歡的人或事,俞曉則是連一個眼神都不屑於給。
她就像是一隻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鳥兒,過得快樂又無拘無束,可惜在遇上自己之後卻像是被拴上了一條條鎖鏈,漸漸失去了從前的樣子。
現在命運使然,讓俞曉獲得了重來一次的機會,如果她從來都沒有遇到過自己,也就不會經歷後來的苦難,也許就能夠一直快樂下去。
紀曙晨想,或許這一次,他真的應該放手了。
明明只隔著幾米距離,紀曙晨卻覺得他和俞曉之間仿佛隔著一條銀河那麼遠,無論他如何拼盡全力,都再也無法觸及。
他只能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一窗之隔的俞曉笑靨如花的模樣,默默將她的樣子刻在心底,然後悄然離去。
在護士和其他人可能說漏嘴之前,紀曙晨聯繫了剛才提議的醫生,醫生們得知他的意願後迅速從會議室趕了下來,一一向俞曉身邊的護士和其他醫生說明情況,叮囑他們一起配合演戲,不要向俞曉提起有關抑鬱症和失憶的任何事情。
紀曙晨帶走了同樣可能會刺激到俞曉的黃瑩老師,兩天之後,他將俞曉放在他住所里的所有物品都交給了她在學校的一位好朋友,托那位姑娘將東西帶回俞曉自己租住的公寓。
做好這一切後,紀曙晨便帶著剛滿四個月大的小葡萄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為了不讓自己再去聯繫俞曉,他一次性支付給幾位醫生一大筆費用,要求他們繼續觀察俞曉的情況並定期向自己匯報,除此之外,便單方面切除了與英國那邊的所有聯繫。
這樣一來,俞曉在甦醒之後只看到了護士和醫生,並沒有見到黃瑩和紀曙晨。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受的傷,醫生便告訴俞曉是因為她在家裡做飯時不小心打翻了菜刀,所以才砍傷了手臂。
俞曉是個廚房菜鳥,一年到頭都不怎麼進廚房下廚。雖然她不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麼心血來潮要自己做飯,但打翻菜刀這種事,聽起來倒也像是她的手筆。
是以俞曉雖然有些迷惑,卻也沒怎麼懷疑。
在醫生的強烈要求下,她又在醫院裡住了一段時間,直到手臂上的傷口結痂癒合,才等到好友來接她出院回家,恢復了和往日一樣的生活。
後來的幾個月里,俞曉雖然正常的上課學習,但卻常常有腦子宕機的時候。朋友們聊天時說起過去的一些趣事,她常常會覺得沒有印象,一些本來應該非常熟悉的活動,她也覺得好像自己從來沒有做過。
俞曉慢慢意識到除了受傷當日的記憶,她似乎還缺失了一些更加久遠的記憶碎片,可當她回醫院找到當時為自己治療的醫生問及這個情況時,醫生卻告訴她這是十分正常的現象,讓俞曉不要太過於在意,否則只會是徒生煩惱。
俞曉仔細想了想醫生的話,覺得的確有些道理。反正對她的生活也沒有太大影響,俞曉便沒有再繼續糾結這件事,而是全身心的專注在學習和愛好上。
之後沒過多久,俞曉家裡就出了事。
父親俞季同毫無徵兆的突然失蹤,除了一屁股債,連一個字也沒有留下。追債的人緊接著就找上了門,母親趙芝芸被逼無奈,取出了家中所有的存款,又變賣了所有房產,加上四處找人借來的錢,這才算是堪堪將俞季同捅出來的窟窿補上。
不過是旦夕之間,俞曉家裡的情況就從小有積蓄變成了負債纍纍,再也無法支撐起她在國外讀書的費用。
得知此事後,俞曉立即辦理了休學手續,買票從英國飛回了北辰市,為了幫趙女士一起渡過難關,她將自己手中所有的攝影設備都掛在了二手網站上,一共賣了將近十萬塊錢,全部交到了趙女士手裡。
做完這些,俞曉就開始四處應聘工作,很快就過上了天天加班的打工人生活。
在英國的那段時光於她而言,就如同一場美好的幻夢,破碎的太過輕易,也很快就被現實的壓力遮掩住了光芒。
為了不讓現在的自己顯得過於狼狽,俞曉總是刻意不去回憶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自然也將受傷和失憶的事情拋之腦後,無暇顧及。
她最心心念念,最引以為傲的攝影愛好,也隨之一起被深深埋葬。
如果不是在三年後再次偶遇紀曙晨,讓她又重新認識了紀曙晨一次,那些被俞曉深藏心底的夢想,那些非她本意而被遺忘的美好回憶,可能永遠都不會再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過去的俞曉是不幸的,現在的她,也許已經可以笑著感嘆一句「幸好」了。
世事總是難全。
幸好,破鏡也總有機會重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