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兵臨城下（二）

  夜色里，雪花落滿的枝頭上，驟然響起的哨聲將上面棲息的夜梟驚飛。

  「嘩啦啦——」

  雪花落了一地，疾馳而過的馬蹄將雪踩的烏黑，清晰的馬蹄印落在上面，然而，馬兒身後拖著的皮革又將自己來過的痕跡一掃而過。

  夜梟震著翅膀高飛，呼嘯的寒風把羽翼下細密的絨毛颳得直顫，它的羽翼下，靜謐如同沉睡的巨人般的風沙城忽然亮起點點的星火，小如螞蟻的士兵雖然跌跌撞撞的跑出帳營，但他們的目標尤其的一致。

  那是城門的方向，是敵人襲來的地方。

  風沙城北二百里外，黑壓壓的一片人影頂著風雪艱難前行，為首的是古羌一族的呼達和解無相麾下的大將方瓊。

  四周的凜冽風聲蓋過了他們的腳步聲，方瓊抬起手，身後跟著的士兵便一齊停下腳步，眼前起伏的丘陵是最後一個埋伏地，過了這個土丘，便是一片平坦得望不到頭的開闊地，而他們此次要攻打的風沙城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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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在這停下，待探馬先去看看情況。」

  探馬便是東離國的斥候，聽到大將的話，探馬趴在地上，身上背負著灰白的皮革，匍匐著往前爬行，混在夜色里，幾乎沒人能發現。

  古羌族的首領呼達有些不耐煩，「都到這了，還需要探什麼情況，上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又如何？」

  聽到這話的方瓊回頭，順著呼達身後的一眾古羌族人望去，只見他們露在盔甲之外的臉都寫滿了迫不及待，似乎很不等馬上吹起衝鋒的號角，上去和那些躲在城門之後的人打個痛快。

  他耐心的說道，「不可掉以輕心，且在等一會。」

  說著，他把腦袋探出小丘外，在雪地上找了一會，才發現緩慢向前爬行的探馬，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臨到了戰場，他竟有種莫名的不安。

  不過想來也許是快三年也沒踏上沙場生疏了的緣故，方瓊便沒有在意。

  風雪好像越來越大了，風沙城高砌的城牆仿佛近在眼前，探馬爬上高高的雪松，眯著眼睛向城樓上的哨崗望去。

  只見那石頭堆起來的屋子裡，靠頂上才有一個小小的通風窗，上面還糊了一層油紙，暖黃色的火光從用油紙里映出來，這看起來給這座牢不可破的城樓平添了幾分寧靜。

  探馬勾起唇角冷笑，看來那風沙城裡的士兵很鬆閒吶，他心道，既然這樣，那就有他們來教一教這群酒囊飯袋的士兵什麼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唳——」

  一聲尖銳的爆鳴從樹梢直插雲霄，風雪裡砸開一朵紅色的煙火。

  「來了！」方瓊眼神一厲，唰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佩刀，怒吼一聲，「給我上！」

  「嗚——」

  跟著他命令一同響起的時衝鋒的號角，古羌族的前鋒抱著比自己大刀還長的號角吹著如同大風哀鳴的悠長號聲，好像是天空飄下的雪花的嗚咽，又好像夜梟搏擊寒風發出的啼鳴，這號聲伴著古羌族勇士氣勢磅礴的咆哮，儼然成了風沙城的催命曲。

  可真的如同方瓊所看到的一般嗎？

  身穿鎧甲，手持雲梯的士兵沖在最前頭，他們只要把梯子架在風沙城的牆上，大戰告捷之後，迎接他們的便會是加官進爵，功成名就！

  崇尚武力，以掠奪為樂的古羌族早已積壓著滔天的憤怒，條條框框的規矩壓得他們渾身不自在，好啊，終於有個機會可以光明正大的搶奪了！

  一時間，身材魁梧到看起來格外笨重的古羌族士兵沖的一個比一個快，解無相派來輔助的將士竟然落在了後頭。

  「沖啊，給我殺——」

  方瓊騎上馬，把刀插在長長的杆子上，忽然發現眼前黑黝黝的城樓竟然一瞬間點亮了，就像是沉睡的巨人睜開腥紅的眼睛。

  「唰——」

  霎時間，空無一人的城垛上忽然升起一排獵獵作響的西方駐軍軍旗，「咚咚咚！」震天的鼓聲磅礴到甚至連高天和大地都跟著震動起來。

  「不好，敵人有詐！」

  方瓊目眥欲裂，渾身的血液逆流，下意識扯著嗓子喊。

  然而他話音未落，便看見不遠處高大的城垛上出現密密麻麻的，手持著燃著火焰弓箭的士兵，這還沒完——

  只見沖在開闊平原上打頭陣的古羌勇士不知踩到了什麼，被壓倒在厚厚雪堆下的雪松彈簧一樣從地上立起來，緊隨而來的是像蛇一樣蜿蜒的繩索被拉緊，『唰啦！』

  前方的平地上拔地而起一排拒馬，地上還被挖出了一條溝，絲毫沒注意到這點的古羌族勇士一個接一個的掉落進八九尺高的深坑裡，爬都爬不起來。

  溝里似乎還撒滿了鐵蒺藜，一時間，勇士們的怒吼變成了哀嚎。

  但風沙城的士兵絲毫沒有給他們緩過來的機會，「發射——」

  一聲令下，漫天的，燃著火苗的箭羽像是巨人打出的鐵花，星星點點的劃出一道道弧線，落在拒馬上，落在坑裡掙扎的敵人身上。

  「不好，快撤，快撤！」

  方瓊的心亂得像被射倒在地四處翻滾的野蠻人，他勒著受驚的馬兒，高呼著讓衝上前去的士兵回來。

  還沒等他聲音盪開在寒風裡，前方一道火光奪去了他的視線，原來是那藏在坑裡的拒馬上還綁了不少裝有麻油的水囊，火箭一射中水囊，那乾燥寒冷的木頭便燃燒起來，大風吹著火苗越燒越旺，一排長長的溝壑，一排長長的火龍，頓時間成了不可跨越的天塹！

  還沒等人下令，開闊平原上的古羌族人成了靶子，數不盡的箭羽落在地上，「啊——」

  哀嚎聲綿延不斷，方瓊見勢不妙，趕緊調轉馬頭向後跑去，可更不妙的還在後頭。

  「殺——」

  平原的兩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大批西方駐軍的士兵，他們揮舞著軍旗，殺聲震天，雪地上反射的光印照在刀身上，那寒光射進方瓊的眼裡，好像能將他活生生凍住，馬蹄聲，風嘯聲，他們被包圍其中，方才吹響的衝鋒號角此刻成了宣告陣亡的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