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無辜

2024-10-10 03:51:12 作者: 彎彎小月

  蕭景珩冷笑一聲,恐怕自從長寧去到汝陽的那一天起,父皇就沒打算讓這個女兒回京吧!

  聽到這個請求,皇帝背對著蕭景珩的臉有片刻僵硬,不過很快他就轉過身來,面容和藹的說道,「珩兒,你說的是什麼話,朕不是看現在南邊的局勢緊張,才讓長寧過去坐鎮嗎?等穩定下來,朕就下旨召她回來!」

  「更何況,你不是已經派了兩千精兵出發汝陽了嗎?」

  皇帝伸出手指了指汝陽,又指了指汝陽旁邊的汴州府,「汴州府府丞南建文,朕要見到他的項上人頭,珩兒,我蕭國可容不下這樣見風使舵的反賊!」

  說著,皇帝臉上划過憤怒,下頜上甚至暴起一根明顯的筋脈。

  蕭景珩點點頭,不知該說些什麼,南建文判出了北蕭沒錯,但是根據傳來的消息,他已經不是府丞了,被關了起來,承受怎樣的痛苦也不得而知,總之,反賊魏王不會任用這樣公然叛變的人。

  身為攝政王,他應當憎恨叛變的南建文才是,可見識過了鼠疫吞噬一切的破壞力之後,他很難憎恨南建文這個人。

  百姓畢竟是無辜的,鼠疫之下,人命顯得那麼脆弱,那麼不堪一擊,北蕭儲備的藥材似乎一夜之間見了底,只勉強夠京城周邊的幾個府州使用,相比之下,那麼遙遠的汴州府處於孤立無援的陰暗處。

  

  汝陽有藥材,但長寧去到那裡一看,發現汝陽的藥材也早被南蕭的商人洗劫一空,她自己都自顧不暇,更別說向汴州伸出援手了。

  那這個時候,作為府丞的南建文,難道要眼睜睜看著百姓們困在這裡病死,然後面對一座空城發號施令嗎?

  判出北蕭,南建文一個人背負起反賊的罵名,汴州萬萬個百姓就有活路,有的時候,一個很重的決定也會變得很輕很輕。

  蕭景珩心裡一陣泛酸,眼前似乎浮現焚燒因為鼠疫而病死的百姓屍體的,火光甚至能夠照亮半邊黑夜的烈焰,那一天他忙到多晚已經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身前熊熊燃燒的火焰,竟然比落在自己後頸處的雪花還要冰冷,甚至冷進了骨縫裡,每當想起這畫面,他都克制不住的輕顫。

  他分不清,分不清自己是討伐罪人的人,還是本就是罪人。

  皇帝見他似乎有些疲憊,出聲道,「朕看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汝陽的事儘快處理就是。」

  蕭景珩也不想再待在御書房,點頭謝恩道,「多謝父皇關心,兒臣告辭。」

  說著,他轉身離開,京城下起了雪,不算大,但因為他不喜歡雪花飄進脖子,於是讓隨從打起了傘。

  「殿下,小心腳下。」太史我常說著。

  蕭景珩點頭,「嗯。」正欲走,卻被身後的聲音叫住。

  「珩兒?」皇帝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前,上下打量蕭景珩身旁的隨從,「這是你的下人?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生。」

  太史我常轉過身,因為拿著傘沒法作揖,就弓著身子行了個生疏的拜禮。

  「外面風大,父皇不必相送。」蕭景珩看了眼太史我常,不動聲色的解釋道,「之前的隨從病了,兒臣就換了個新的,他之前在府上是帳房的學徒,沒進過宮,疏於禮儀,還望父皇見諒。」

  現在鼠疫作亂,病了也正常,皇帝沒多想,第一眼看這隨從,他那斯文秀氣的模樣哪像個下人,倒像個飽讀詩書的文人學子。

  「是嗎?他叫什麼名字,抬起頭來讓朕看看。」

  聽到這話,蕭景珩心裡不由得發慌,父皇不會是察覺了什麼吧,想著,他看向太史我常的眼神都有些擔憂。

  然而,太史我常不慌不忙,抬起頭也就算了,甚至和皇上對視了一眼才垂下眼眸,開口也沒用尊稱,「回皇上的話,我叫我常,你我的我,尋常的常。」

  蕭景珩一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視龍顏可是大不敬!他忙上前道,「父皇恕罪,這下人並未學過宮中禮儀,舉止難免粗鄙,還望父皇看在兒臣的份上不要見怪。」

  見到這一幕的皇帝有些驚詫,卻意外的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我常?這名字倒是稀奇,行了,朕不罰他,天寒地凍,快走吧。」

  「多謝父皇!」

  蕭景珩站起身,目送皇帝走近大殿才鬆了口氣。

  長安街外,蕭景珩和太史我常走在空曠的街道上,琉璃瓦掛著落雪,一腳踩在雪地上,還能聽到細微的聲音。

  「我常,下次在皇上面前可要小心些。」

  那夜與太史大公長談,臨別之前,大公居然跪在他面前,央求他一件事,蕭景珩大驚,這一跪他可承受不起,急忙扶起老人家,老人家卻非要他答應才肯起來。

  沒辦法蕭景珩點頭允諾,最後才知道,太史憲忠的請求只是讓自己唯一的孫兒太史我常成為他身邊的一個下人而已。

  不過他可很快明白,太史憲忠這個年紀,只怕沒幾年可活了,太史我常還年輕,總不能一輩子困在明鏡閣里。

  太史我常點點頭,「我知道了。」

  蕭景珩嘆了口氣,本來想糾正他的自稱,看見他一雙空靈而澄澈的眼睛之後又放棄了。

  畢竟是史官,或許太史我常小時候還不知道自己將來也會成為史官,就先知道了各個朝代的新盛和衰亡,皇帝或許在他們的眼中只是一個比較有分量的人而已,並不值得太放在心上。

  想到這,蕭景珩莫名一笑,看見太史我常,他竟然想起了沈妙楚,想當初沈妙楚也是這樣,不管見到誰,好像都不會太在意,不論那是的她是衣著整潔光鮮亮麗的,還是剛從書房裡出來頭髮蓬亂的。

  不過一瞬,他的神情又失落下來,沈妙楚已經離開半個月了,快過年了,不知道她在哪裡,過得怎麼樣……

  太史我常疑惑地看著蕭景珩,「殿下,你在笑什麼?」

  蕭景珩回神,眼神躲閃著答道,「你看錯了,我沒有笑。」

  「真的嗎?」太史我常抓抓後腦勺,難不成真是自己眼花了,「好吧,或許我真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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