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人間百態

  因為沈妙楚蹲在地上，阿子也只比蹲下的她高一個腦袋，因此，兩個人幾乎是平視的狀態。

  阿子眼裡閃著淚花，他呆呆的望著沈妙楚帶著笑意的眼，喉間一哽道，「真，真的嗎？」

  從方才的話里，沈妙楚知道了這孩子叫做阿子，自己救下來的女孩叫做阿妮，這樣隨意的名字，可想而知，他們怕是連父母都沒有吧，不知道他們名字的時候，自己還以為是因為鼠疫的緣故，這兩個孩子才失去了雙親，現實比想像的更要殘酷。

  想著，她心裡浮起憐憫，說話的聲音更加溫柔，「當然是真的這說明你妹妹她命不該絕，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孩，你和你妹妹的好運還在後頭呢！」

  青魚在一旁應和，「是啊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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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話說，這短短的十天，青魚好像看遍了人間百態，以至於她面對一個孩童最純真的善意，都有一種想要落下熱淚的衝動。

  同樣是治病救人，一個逃難來到安邑郡的老夫人膝下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兒女都年紀輕輕，老夫人染了鼠疫，女兒整日候在母親身邊貼心的伺候著，兒子從來不見蹤影，儘管如此，老夫人還是嫌棄女兒做的不夠好，稍微一打聽，原來是女兒的夫家得了鼠疫都死了，青魚在給其他病人餵藥的時候，還能聽見老夫人咒罵，罵這個女兒晦氣，喪門星。

  還有一對夫妻，先是丈夫得了鼠疫，妻子沒日沒夜的照顧，甚至被人趕出棚戶還要冒著危險潛進隔離屋裡見丈夫一面，可是呢，沒多久妻子也病了，丈夫好了就跟失蹤了一樣，妻子很不幸，染了鼠疫之後病的很嚴重，咳血咳了一夜就死了，禁軍收屍的時候，那位丈夫卻在一旁冷眼旁觀，好像事不關己。

  儘管沈妙楚和大夫們盡了最大的力，也還是有些人救不回來，死了孩子，丈夫，父親，妻子，母親的那些家屬們沉痛也罷，冷漠旁觀也罷，再怎麼樣，也不該咒罵大夫，甚至撕扯大夫臉上的面巾吧，青魚想著。

  她記得有一對老夫妻老來得子，面對十幾歲的男孩寵得是無法無天，孩子得了鼠疫，這對夫妻喧鬧著要讓孩子單獨一間屋子，可那時難民那麼多，就連沈妙楚都和青魚睡同一間屋子，他一個病的不算嚴重的孩子要求還這麼多。

  最後，青魚在一間屋子裡架起屏風，把屋子一分為四，老夫妻才勉強接受，給孩子餵藥的時候，那孩子又嫌苦，鬧著要吃糖，可這時候哪來的糖？賣糖人的小販都躺下了，沒辦法，孩子的母親就偷偷去廚房拿，結果拿成了沒有密封好的罐子裡的黃糖片。

  青魚心想，這黃糖片說不定是被老鼠爬過的，不然那個孩子的病不會一夜之間就惡化了，發病來的急促，不到兩個時辰的功夫，那孩子就死了，老夫妻不能接受這個噩耗，抓著給孩子配藥的那位大夫一頓廝打。

  這件事對於那位大夫來說，何嘗不是一場無妄之災，青魚當時也在現場，她深刻的記得，那位老母親的眼神是怎樣的兇狠呢，就像一隻被搶走了幼崽的母狼，可是，從老母親的話里他們知道，分明就是她給自己的孩子吃了不乾淨的糖導致的，為什麼要怪罪那位大夫呢？

  三四個年輕力壯的禁軍去拉那位老母親都拉不住，大夫臉上的方巾被扯掉了，僅一夜之間，不管是整天陪在孩子身邊的老母親，還是拉人的禁軍和被冤枉的大夫，都染了不同程度的鼠疫。

  好在這件事裡的禁軍和大夫都安全的度過了鼠疫，只是這件事之後，據說那位大夫脫下白袍，再也不干任何關於大夫的事了。

  青魚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阿子的腦袋，有的時候，其實她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句簡單的『謝謝』，沒有也沒關係，患者的一個笑容就足夠他們開心很久，說到底，還是人情冷暖。

  像阿子這樣純粹的感謝，真的很難叫青魚和沈妙楚不敢動，不過話又說回來，青魚收回手，阿子的頭髮手感實在不太好，乾枯有毛躁，像一叢秋天發黃的草叢。

  「姑娘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阿子輕聲說著，心裡暗道，屠戶和萬府的家丁說的沒錯，京城真的能遇上貴人，虬前輩算一個，這個姑娘也算一個！

  「姑娘，往後阿子若是有了本事，一定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

  沈妙楚被這話逗得發笑，她看著眼前這個就比蹲下的自己高一個腦袋的孩子，忍不住打趣道，「就你這小身板？還是算了吧，我看你連馬背都上不去，怎麼敢說有了本事這樣的話，男子漢大丈夫才敢說自己有本事，馬背都上不起的人算什麼男子漢呀，當然，除了腿有毛病的那些人。」

  阿子作為『男人』的尊嚴似乎有被打擊到，他挺著胸膛，自信滿滿的拍著胸口說道，「姑娘，你別看我現在還小，我可什麼都會，別說上馬了，我還會射箭和打獵！」

  沈妙楚不信，還以為阿子在開玩笑，「你才幾歲啊，就會射箭和打獵，小孩還是不要撒謊的好！」

  在蕭國，騎馬射箭都是高門大戶才捨得給孩子學習的本領，阿子看起來黑黑瘦瘦的，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的娃兒，哪來的機會學習這樣的本事？

  然而她沒想到，阿子還真就會，阿子環顧一圈小院，看見一匹拴在樹上的馬，他指了指那匹馬，說道，「你若是不信我，那我就親自做給你看！」

  青魚順著阿子的手指望去，看見了那匹大馬，她搖搖頭，「那你就更不行了，那匹馬可是虬前輩親自挑選的馬匹，而且，虬前輩之前可是養馬的，他馴服的馬，可不是一般人能騎得上去的，阿子，不行就算了，咱們跟你開玩笑呢。」

  記得上次段二惹惱了虬前輩，虬前輩就叫他去餵馬，餵馬多大點事啊，大家都沒怎麼放在心上，直到餵馬的第一天，段二鼻青臉腫回到屋裡，他們才知道，原來虬前輩的馬還是匹烈馬，非虬前輩不可輕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