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踩點的人（3）

  當然，民警叔叔們沒有那麼輕易地放人，而是——

  又是拍了合影，又是讓秦風在白紙上簽了好幾個名字……終於讓秦風帶著孟小華離開了。

  孟小華被電得渾身都要虛脫了，甚至舌頭都得用力才能縮回去……秦風只得先帶他去附近的酒店裡，讓他洗一洗身子，休息一下。

  到了晚上，孟小華不得不請假了，好在由於秦風幫忙向保安隊領導請假，孟小華的假很快就得到了允許。

  「秦導，對不起啊，給你添麻煩了，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啊……」孟小華低著頭說。

  「沒事。你先講講是怎麼回事吧。」

  於是，孟小華就把自己接到要飾演銀行出納的消息後，心情十分激動，他想演得像一點，但又不知道真正的銀行出納是什麼樣子，就去了銀行……

  「你要去觀察生活？」秦風問。

  「我不觀察生活，」孟小華說，「我就看他們在銀行里都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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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秦風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不說了。因為秦風說的「觀察生活」是藝術家經常使用的詞彙，但孟小華顯然不知道，只是理解了字面的意思。

  「然後他們就把我當成要搶銀行的了，說我什麼去銀行踩點……」

  說著說著，孟小華自己都哭笑不得了：「我想解釋啊，誰承想那保安拿電棍不停地電我，電我，電我……唉，我也是干保安的，卻被同行電了一通。我都想問問他，他那個電棍在哪兒買的，我發了工資我也想買一個。」

  秦風先是笑，然後內心中佩服：這是一個真正熱愛表演的人，也願意為表演付出的人。

  「小華，你這麼喜歡表演，怎麼不考一下呢？去表演繫念書，不是更好嗎？」

  秦風有些不解地問道。

  孟小華低下頭，勉強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秦導，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能考得上啊！」

  「你怎麼不能？演得不錯啊！今天攝影棚里，不少人都誇你呢。」

  「真的嗎？」孟小華眼睛一亮，隨即又暗淡下來，「誇我？秦導，別開玩笑了。我一直就被人罵。」

  「誰罵你啊？」

  孟小華沉默了一下，然後娓娓道來：「其實，我也想考考表演，但是我這人不太機靈，也沒錢。我報過一個班，去試聽的時候，老師讓我表演一隻猴子，我不會啊，我就亂表演……」

  孟小華一邊說著，一邊做出大猩猩一樣的動作：「……那老師又說，『現在你是一隻狗』，我剛汪汪叫了幾聲，老師又說，『你是一隻雞』，我就打鳴，老師又說，『你是一隻青蛙』，我就蹲下呱呱叫……」

  孟小華說著，做出了狗、雞和青蛙的姿態……秦風忍不住笑了。

  孟小華也笑了：「有人都笑慘了！最後，老師說我不行，不機靈，讓我回家了，我連一堂課都沒上完。秦導，我這人確實不太機靈，有幾次我跑到劇團，我厚著臉皮問他們：你們招演員不？人家說不招。我懇求說，讓我演個角色吧。人家說，我們劇里有隻貓，你演不演？我說：演！然後人家讓我試一下，我就演『喵喵喵』……人家就笑，然後罵我是神經病，讓我滾蛋了。」

  秦風忍不住笑起來，但笑著笑著，眼眶就濕潤了……

  這段故事很好笑，卻又很心酸。孟小華講的時候也在笑，他知道這是一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笑話！當時人家是故意捉弄他的。但是他還是為了那一絲絲渺茫的機會，用力爭取了……

  「後來，我才發現，」孟小華停頓一會兒繼續說，「我這人真的很笨。人家讓我演一個送孩子去幼兒園的父親，沒有給我劇本，也沒有告訴我台詞，就讓我直接開始演，結果……我不會！然後第二天我就特意跑到一家幼兒園門口，就盯著那些送孩子的父親，看人家父親是怎麼送孩子的。」

  講到這兒，孟小華的雙目中開始閃爍著光輝了，「我發現每個父親送孩子的模樣是不一樣的！有的可疼孩子啦，有的一邊打電話聊生意，一邊把孩子推到了幼兒園阿姨的手中，有的面對著孩子時是笑臉，一轉頭臉就黑下來了……我幾乎都能猜到哪個父親昨天晚上和孩子媽媽吵架了，哪個父親和孩子親近，哪個父親一大早就打著哈欠犯困，應該是打了一晚上麻將……」

  「可是，等我知道了怎麼演，回去想演的時候，」孟小華目光再次暗淡，低下頭，「人家把我罵了我一頓，說就是一個鏡頭一晃的事兒，人家早就換別人拍完了……」

  「所以，秦導，如果你忽然要我立刻就演一個失去父親的兒子……我真的不會演啊！都是我太笨了！」

  孟小華說得痛心疾首：「所以，如果要我演什麼，我就一定事先做好準備，先把這個角色的里里外外都想好了，然後再演。可是我越想，就越覺得有趣，要是我成為那個角色多好啊……比如今天的派出所民警，我就想著，如果我是那個民警，我每天都幹什麼呢？可是我不知道，因為秦導你來接我了，我就跟你走了，要不然，我想在派出所多呆兩天，看看人家警察成天都干點啥子……」

  得，敢情還抱怨秦風打斷他「觀察生活」了！

  秦風看著孟小華，心中波瀾起伏，很不平靜，因為眼前的孟小華，真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戲瘋子！少見少有！

  這樣的人，只要肯努力，不懈怠，那麼當不了什麼明星，但絕對是戲骨！

  能和這樣的美玉良才不期而遇……所以秦風內心激動。

  但是，秦風此刻表面上很平靜。

  「小華，我聽你說了這麼多，現在，我只有一個問題。」

  「秦導，您說。」

  「你想不想當演員？」

  「想……想吧。」

  「那就考個表演系吧。你必須要考上。考上了，學費的事情不用你考慮，我的工作室給你出。條件只有一個：和我的工作室和合同，成為我的簽約演員。」

  「我……」孟小華有些猶豫，「萬一……考不上……」

  「考不上就算了，我們的緣分就到這部電影為止，然後你繼續做保安吧。其實我說的考上表演系，不一定非得是燕電的表演學院啊、華夏戲劇學院表演系啊，也可以是專科嘛。別忘了，我之前就是演藝學院的，你要是想考，我甚至可以給演藝學院的校長張德厚打電話，讓他照顧照顧你……」

  孟小華猛地站起來：「秦導，我一定要考！秦導，我……我……」

  接著，孟小華眼中含淚，「撲通」一聲，給秦風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