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你可喚我秋兒

  那日一別，言諾再一次見到胡秋兒已經是初冬。

  胡秋兒穿著蔓菁做的厚棉襖，及腰的長髮被一隻玉簪松松垮垮的挽著，全身上下便沒有其他的飾物。

  不施粉黛的臉上帶著無憂無慮的笑容和靈動。

  天氣正好，還出了些許的太陽，蔓菁在院子裡曬被子，胡秋兒則是和二皇子坐在石桌上，一人練字，一人看書。

  言諾推開院門一進來，就是這樣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面，讓他有些不認破壞。

  

  「言侍衛。」還是蔓菁率先注意到了言諾。

  此時的言諾已經換下了平日裡在皇宮中穿的侍衛福，身上是一件藏藍色的棉褂，長發被一個銀冠高束在頭上，整個人雖然黑瘦了不少，但十分有精神。

  他手裡拎了一些糕點和布匹，見到胡秋兒的目光望過來的時候，臉微微有些發紅。

  方才蔓菁話讓胡秋兒已經放下了手裡的書本，她對面坐著的二皇子也放下了自己的毛筆，轉頭望過去。

  蔓菁上前，將言諾手裡的東西接過，又拉著二皇子進屋：「二皇子，咱們進屋去吃糕點好不好？」

  二皇子點了點頭，乖乖巧巧的跟著蔓菁進了屋子。

  胡秋兒站起身，突然發現言諾似乎瘦了些，也黑了些。

  「你…」

  「我…」

  兩個人同時開口，卻又同時停了下來。

  「你先說。」

  「你先說。」

  瞧著言諾因為方才的時候，有些紅了臉，不知道如何是好。

  胡秋兒輕輕一笑，從桌上拿出一個趕緊的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茶溫正好，言諾方才來的時候有些口渴，如今也有些尷尬，當即就將茶接了過去。

  「坐吧。」胡秋兒又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椅子。

  言諾點了點頭。瞥見上面放著的書：「娘娘在看孫子兵法？」

  胡秋兒含笑：「我如今不是什么娘娘，你叫我秋兒便可。」

  言諾點了點頭，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這是本很好的書。」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胡秋兒抬頭望著言諾：「你讀過？」

  言諾「嗯」了一聲，將手裡的茶杯放在桌上，拿起了《孫子兵法》。

  「你寫了書摘？」言諾指了指上面的字跡。

  「讀到這些地方的時候，有些不太明白，就做了筆記。正好你讀過，這些地方你可以和我說說。」

  蔓菁瞧著院子裡面的兩個人，往二皇子的手裡又放了一塊糕點。

  「蔓菁姑姑，這已經是第五塊了，我實在是吃不下了。」二皇子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小臉皺在了一起。

  「第五塊了？」蔓菁這才回過神，有些心虛的把糕點塞到了自己的嘴裡：「那要不要吃點其他的東西？」

  「蔓菁姑姑，我吃不下了，一點點都吃不下了。」

  看著二皇子伸出自己的小手指筆畫「一點點」的時候，蔓菁忍不住笑出了聲。

  「蔓菁姑姑，我可以出去練字了嗎？」二皇子有些疑惑的望著蔓菁：「今日的功我還沒有完成，倒時候姨姨問起來就不好了。」

  二皇子嘴裡的姨姨正是胡秋兒。

  蔓菁覺得此時還是不要去打擾娘子和言侍衛，當即轉過頭，認認真真的看著二皇子：「要不咱們做點其他的事情？」

  二皇子看了一眼蔓菁，想了想自己方才在院子裡見到的人：「是因為剛才那個人嗎？所以我們不能在院子裡呆著？他來找姨姨做什麼？我方才看到姨姨笑的好開心，我從來沒有見到姨姨那麼開心過。」

  蔓菁一聽這話，連忙捂住了二皇子的嘴巴：「二皇子，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二皇子被蔓菁捂住嘴巴，說不了話，只能點了點頭。

  蔓菁見他點頭，這才鬆開了手，神色嚴肅的叮囑：「二皇子，今日的事情，您可不能和任何人說，要不然，會出人命的。」

  見蔓菁神色緊張且嚴肅，二皇子知道她不在開玩笑，點了點頭：「我知道的，蔓菁姑姑。」

  蔓菁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二皇子，見他小小的臉蛋難得的掛了一個嚴肅的表情，倒是失笑了幾分。

  等言諾回過神來，發現已經到了下午，他原本是打算來瞧瞧的，卻不想待了這麼長的時間。

  「我，我該走了。」

  胡秋兒也知道今日言諾待的時間太長了，怕是會出什麼事情，當下也沒有挽留。

  「你等一下，我有個東西給你。」

  胡秋兒飛快的跑進了屋子，然後又匆匆出來。

  「這是，回禮。」

  胡秋兒潔白的掌心裡放了一個墨綠色的荷包。

  言諾一怔，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收到回禮。

  胡秋兒有些微微紅了臉，低著頭望著自己手裡的荷包：「先前你送我的東西，我很喜歡。」

  瞧著胡秋兒微紅的臉頰，言諾接過她手裡的荷包。

  常年練劍而略顯粗糲的指尖拂過胡秋兒柔軟的掌心，讓兩個人的心均是一顫。

  言諾將那荷包小心的放入自己的懷裡：「我會好好珍視它的。」

  胡秋兒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了臉，微分吹過，撩動了她側臉的髮絲，也再一次撩動了言諾的心。

  他握緊了拳頭，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秋兒，我，我喜歡你。」

  胡秋兒有些怔住，但隨即，喜悅的情感由心底而起。只是想到言諾的身份，胡秋兒到底是存了幾分理智：「我如今不過是一個廢妃，你和我不一樣。」

  「沒關係。」言諾目光真誠的望著胡秋兒：「過段時間，我會帶你離開這裡。」

  胡秋兒有些動容，可看著言諾那殷切的眸子，拒絕的話讓她說不出口。

  「好。」

  送走了言諾，蔓菁這才帶著二皇子出來。

  見二皇子盯著自己看，胡秋兒有些不自在的別過頭。然後拿起桌上二皇子的筆和紙帖：「今日就練到這裡吧。」

  二皇子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點了點頭：「姨姨放心，方才蔓菁姑姑告訴我，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蔓菁不由的覺得有些頭疼。

  見胡秋兒把目光轉向自己，蔓菁只能解釋：「奴婢，奴婢就告訴二皇子，讓他不要告訴其他人。」

  胡秋兒知道蔓菁是為了自己好，並不生氣，反而蹲在二皇子的面前，笑著捏了捏他的臉蛋：「姨姨知道你最棒了，你說不告訴別人，就一定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二皇子見胡秋兒如此肯定和信任自己，像個男子漢一樣，猛的點頭：「就算是月亮婆婆，我也不告訴。」

  胡秋兒聽到這話，不由的失笑。

  先前她給二皇子講故事，提到了月亮婆婆，說要是有什麼想要同別人說話，都可以告訴月亮婆婆，因為月亮婆婆是最值得信任的，如今見二皇子連月亮婆婆都不說，胡秋兒不由的摸了摸他的頭：「姨姨相信你。咱們去吃飯吧！」

  晚上，待二皇子睡了之後，胡秋兒獨自一個人坐在書房，繼續梳理今日下午，言諾說的那些話。

  有些東西，她都知道，但是缺少一個連接點，而言諾今日下午說的那些，正好將胡秋兒這些日子的覺得迷糊的東西給串聯了起來。

  「娘娘，奴婢再給您點幾盞燈吧！」蔓菁見書房的燈還亮著，自然知道胡秋兒還沒睡，當下就披了衣服進來點燈。

  胡秋兒正在看十國史籍，當下便點了點頭：「好。」

  蔓菁見她瞧的入神，也就不再打擾。

  胡秋兒仿佛一塊海綿一般，不知疲倦的吸收著知識。碰到不懂的地方，就會寫信去問言諾。

  這一晃，就到了臘月。

  齊王來信，說是齊王妃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太后高興，立馬就想要將齊王妃和齊王接到自己的身邊來，還是朱嬤嬤攔著，說是齊王妃如今月份小，怕是胎像未穩固，而且現在天寒地凍的，不如等齊王妃胎像穩一些，在讓他們上京。

  太后覺得有理，當下只能歇了這心思，但是賞賜卻是如同流水一般，給了齊王和齊王妃。

  先前黎貴妃因為提及二皇子啟蒙的事情，太后倒是有些懷疑。不過讓朱嬤嬤去查了，卻並麼有發現黎貴妃私去了行宮的事情，倒是發現了其他的。

  「你是說皇后授意的？」

  太后面色平靜，讓人瞧不出她的想法。

  「是，奴婢打聽了，二皇子身邊伺候的人不盡心，飽一頓餓一頓是常有的事情。」那回話的宮人頓了頓：「快四歲了都還不怎麼會說話，不過春華殿的那位倒是對二皇子多有照拂。」

  春華殿的那位，自然指的是胡秋兒。

  見太后一言不發，朱嬤嬤揮手，示意那人先退下去，然後才開口：「娘娘，這事兒要不要告訴皇上？」

  太后沒說話，反而看著朱嬤嬤：「哀家的這個兒子，可真是心狠。」

  朱嬤嬤低著頭，不敢回話。

  「到底也是哀家的孫子，換一批盡心點的。」

  「那春華殿的那位？」

  「若是沒有壞心，就隨她去了。貴妃信任她，哀家也不是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人。」

  朱嬤嬤自然知道太后這句話的隱含意思。

  二皇子身邊的人被換了一批，胡秋兒自然也知道。行事也就越發謹慎小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