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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教育 (2)

2024-05-05 21:42:27 作者: 要離刺荊軻

  劉進戰戰兢兢的站在自己的祖父面前,呼吸都感覺有困難。

  天子掃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孫子,嫡長孫。眼中閃過了一絲絲黯然的失望。

  他還記得,當年,此子出生之時,自己有多麼喜悅。

  

  懷抱這個孫兒,他高興的跟個小孩子一樣。

  然而……

  隨著他漸漸長大,卻越來越像他的父親。

  寬厚、仁愛、孝順……

  這些特質若放在民間的百姓家中,這無疑都是極好的特質。

  甚至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人。

  受鄰里尊重,為父老所愛。

  可是……

  他是劉家的孫子!

  是皇長孫!

  是國家的未來,是天下的希望!

  寬厚、仁愛……?

  先帝說:吾不因愛一人以謝天下!於是揮淚斬晁錯,又眼睜睜的看著周亞夫活活餓死!

  便是太宗皇帝,也曾親手逼死了自己的親舅舅,流放了自己的親弟弟,將曾一手將之扶上帝位的元老絳候周勃入獄。

  於君王而言……寬厚與仁愛,可以作為偽裝,可以作為表演給天下人看的外衣。

  但絕不能將之作為自己的本性!

  因為……

  一個人的愛,是有限的。

  愛這個人多一些,愛那個人就一定少一些。

  愛自己的宗族親朋師友的君王,就一定沒有空閒去愛天下的百姓了。

  太子就是這樣。

  他對自己的身邊人無比寬厚。

  石家、衛家、李家還有其他林林總總的外戚,皆依附和圍繞在他身邊。

  這些年來,這些家族打著太子的旗號,在外面幹了多少醜事?

  以為他不知道嗎?

  真以為他老了,就瞎了?聾了?

  君王唯有無情,方是對天下真正的有情!

  這是他四十餘年帝王生涯的總結與經驗之談。

  無情方是大丈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竹簡,品味著那些文字。

  這些字句,雖然粗淺的很,也沒有舞文弄墨,更沒有引經據典。

  但卻出奇的對他的胃口。

  於這位帝王而言,能對自己胃口的東西,再簡單也是好的。

  就像當年的壽宮神君,每次與之會面,都是閒聊,嘮嗑家裡長短,講的俱是些陳芝麻亂穀子的事情。

  但偏偏他就吃這一套……認為對方說的真是再正確不過了……

  搞得後來司馬遷寫史記的時候,都不好為之掩飾,只好記載道:神君所言,上使人受書其言,命之曰畫法,其所語,世俗之所知也,毋殊絕者,而天子獨喜……

  而現在,手上的這卷書簡上的文字,在劉徹看來,已然頗得幾分神君風采了……

  想著那日與那個年輕人的偶遇,再想著已經升仙的神君,天子更加確信了,此子確乃神君指引給他的良才了!

  應該就是他的留候了!

  嗯,對於一個有著瘋狂養成癖好的君王,你不能指望他能忍得住養成一個留候的衝動!

  所以,當下,他甚至都有些急不可耐的再去一趟南陵。

  勉強忍住了這股衝動,他就問道:「進兒此去南陵,覺得那張子重怎麼樣?」

  劉進卻是傻了眼了。

  他的祖父在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內,神色變幻數次之多。

  從一開始的暴怒,到然後的冷靜,再到現在的和顏悅色,讓他有些難以適應。

  聽到祖父的詢問,劉進仔細想了一下,然後低頭道:「啟稟皇祖父,孫兒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嗯?」天子眉毛一跳,問道:「怎麼說?」

  「此人……學識淵博,於天文地理、歷史典故皆有涉獵……其為人正義,慷慨有義……」劉進屈身說著,在長水鄉的所見所聞所知所感,都浮上心頭來。

  他見到了那些寒門士子在這個同齡人的管束下,規規矩矩,極有秩序的表現。

  更聽到了對方所講的那些訣竅與法門。

  感覺都是特別有意思的事情。

  只是……

  他的那些話……

  他講的那些冷血殘忍的事情……

  這竹簡上所言的文字……

  每一樣都讓他心生疑竇。

  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相信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同齡人,還是相信自己的老師們,那些從小教育自己的君子們。

  但毋庸置疑,南陵之行,讓他的三觀受到了劇烈衝擊。

  想到這裡,劉進便大著膽子對祖父的問道:「皇祖父大人,孫兒有些疑慮,想請教皇祖父……」

  「說……」天子現在的心情似乎不錯。

  「孫兒在長水鄉,聞張子重曰:國朝自高帝以來,及至先帝年間,凡六十年,匈奴入寇百餘次,士民死者以十萬計,被屠三十餘城,不知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劉進猶豫再三,還是問道。

  「汝以為呢?」天子握著手中的書簡,起身說道。

  匈奴?

  在今天,匈奴的威脅,早已遠離了普羅大眾。

  自元狩六年以後,幕南無王庭,匈奴騎兵消失在長城之外。

  長城的烽火,已經有十幾年沒有看到過了。

  但,他絕對不會忘記,自己年少之時,看到過和聽到過的東西。

  更加不會忘記,自己的父親臨終之時,留給他的遺命。

  這個從高帝開始,代代留下來,留給劉氏天子的使命!

  擊敗匈奴,復平城之恥,擒單于於長安問罪,雪六十年邊塞士民之血仇!

  「是真的?」劉進手都有些顫抖了。

  對他來說,這無疑是毀三觀的事情。

  他的老師們,那些他深信不疑的君子們,居然欺騙了他?

  至少也是隱瞞著他。

  不讓他知道這些歷史。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劉進無法理解,也理解不了。

  「石渠閣內,有關匈奴入寇的記載,堆積如山……」老邁的天子輕聲說著:「朕一直想讓太子和進兒都去看看,看看那些沾著血的文字……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說此事……」

  話語之中,寂寞之情,溢於言表。

  是啊,這二三十年來,尤其是元封年以後,他與自己的兒子們,越發的疏遠了。

  他心裏面有個疙瘩,這個疙瘩一直存在在那裡。

  以至於,他每次見到太子,都忍不住想要在他身上挑毛病。

  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

  太子不管做什麼,在他眼中都是錯的。

  劉進連忙拜道:「孫兒不孝……」

  自他開始懂事後,他就很少主動來見自己的祖父了。

  這讓他很慚愧。

  「進兒,怎麼想起問朕這些事情了?」天子卻是好奇了起來。

  往日,自己的這個孫子,見了自己不是規勸自己要節儉,就是勸自己應該考慮停戰。今天這是怎麼了?

  難道,那個年輕人有如此大魅力?

  想了想,他就覺得,必須有這樣的魅力。

  神君指引的俊才,留候的後代,連這樣的魅力都沒有,豈不是浪得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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