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先知

  「說得好，沒有補償！」符淵騰厲聲道：「那麼，就開戰吧，贏就是補償，輸就是命，還談什麼！」

  沉默，沒有人接話。

  不是害怕戰爭，這些人，即使是只求消遙的龍海王，一步登天的孟橫斷，都是曾經手握武士長刀，長街血戰，從屍山血海中拼過來的。

  他們只是厭惡戰爭，不喜歡戰爭帶來的損失和危險。

  同一時刻，距離他們幾十步的小院客廳里，有一個人也笑著道：「開戰吧，一開戰就一切都解決了。小符說得不錯，贏了就拿走一切，輸了就認命，談什麼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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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李將軍。

  客廳里還坐著跟這次談判，跟雁落城裡的局勢相關的各方勢力代表：尚公公，柔井兵，祈師我，楚行佑，張懷鏡，崇天武，蘇晉，羲伏。

  還有樓高陽和墨七星。

  通過幻靈藤傳音，他們能夠清楚聽見亭子裡幾大武士幫會的爭吵。

  雷野符淵騰他們也早被告知，寧國公要旁聽他們的談判。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除了寧國公，客廳還有這麼多人，而且包括身份奇特的墨七星。

  「真要打下去，你倒省事。」柔井兵笑道：「那還用我，祈先生楚先生巴巴地從柔然趕來做什麼？不能打的。」

  「開戰是一個辦法，但不是最好的辦法，甚至是最壞的辦法。一開戰就會影響生意，這幾天你看市面蕭條得多了。打成一個爛攤子，最後還是要國公和諸位來收拾，不划算的。」

  崇天武接口道。自從柔井兵動了心思支持雷野，他的立場就跟柔井兵一致，尤其是他專門去見祈師我，祈家對他敷衍拖延，不給一個準話，他索性鐵了心跟這位柔然寧國公結為一體。

  當然，這也是跟清月堂，將來可能一統雁落武士幫會的人結為一體。他本也是楚行天邀請來的，雷野上位，固他所願。

  張懷鏡皺了皺眉，和氣生財固然是商人一慣的期待，可是倘若選擇海運，起碼要將蜀山商會現在的糧食生意擠掉一大半，他自然難以接受，心想出言反駁又強自忍住，守著「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信條，轉頭去看尚公公。

  他跟尚公公一直有聯繫，蜀山句芒商會也一向跟朝廷合作，胸懷整個洛洲大陸，可不是僅僅著眼於北海柔然，所以這裡固然是柔井兵的地盤，他還是按照商會一慣的立場，傾向於代表朝廷的尚公公，再加上在糧食生意上跟柔井兵意見書相左，就更加支持尚公公的想法。

  尚公公笑笑，明白張懷鏡的心思，卻不接話。他覺得還不是他說話的時候。

  「開戰不可取，談也難，不如就讓他們按照武士規矩來。」楚行佑道。

  他身材矮胖，滿面紅光，楚行天是他的堂弟，兩人年齡相仿，可是單從外貌上看，憔悴衰老的楚行天就像是他的長輩。

  眾人一聽，不禁莞爾。

  楚行佑的意思，自然是想讓赤陽幫和清月堂的兩位幫主，以武士的身份一決勝負。這樣固然省事，可是雷野是鸞鏡劍士，號稱北海第一武士，符淵騰武功雖然不弱，也絕不是雷野對手。

  即使符淵騰目空一切，他也不會傻到接受這種方式。所以他們幾位幫主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以決鬥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這話不錯。」尚公公突然開口道，「只是不知外面幾位意見如何？到時出去問問。」

  眾人一愕，又是一笑。

  尚公公自然不是覺得符淵騰能夠挑戰雷野，他也沒有支持符淵騰，他支持的是墨七星。

  這幾天，不僅尚公公四處遊說，拉著張懷鏡，祈師我，樓高陽支持墨七星，據說墨七星也暗中活動，似乎下了決心要拼這雁落武士一統後的幫主之位，尚公公的意思，自然是讓墨七星與雷野憑各自武功一決高下。

  可是眾人心中狐疑，墨七星武功雖然不凡，連符赤陽和雷積石都死在他的棍下，可是雷野這些年沒有對手，墨七星能否一戰？

  只有樓高陽和羲伏沒有想。

  樓高陽是對墨七星有種奇異的信心，羲伏是懶得想。羲伏只考慮別人跟他比。

  眾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沉默坐在一角的墨七星。

  墨七星微微一笑，道：「只分高下，我不是對手，要決生死，那就未必。」

  墨門武功，固然要比修煉，比技藝，但更強調意志和勇敢，每個墨門弟子都有大無畏的犧牲精神，所以墨門弟子每每能夠殺掉比他們武功高出很多的對手。

  尚公公微微一嘆，搖頭道：「國之利器，不可示人。墨公子，你啊，言多必失！」

  其辭若憾，其心若喜。

  墨七星淡淡道：「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和雷野幫主雖未交手，旁人就算看不明白，彼此之間卻是清楚。」

  「高下就是生死。」

  一人冷冷接口道。

  羲伏。

  領袖天下劍術的殆屋中，能夠與殆屋主持楚陽春齊名的大劍士。

  他一生專注於劍，所以連殆屋主持也沒有興趣，他練的是無情之劍，所以在他眼中，輸就是死。

  眾人默然。

  要論武功見識，此廳之中，自然以羲伏為尊，即便是放眼整個洛洲大陸，也罕有人能夠與羲伏相較。

  柔井兵笑笑，表情奇特，緩緩地說：「虎父無犬子，可惜當年鐵木魚……」

  悠悠一嘆。

  這個時候，亭子裡談判的七大幫主也有人提到了鐵木魚：

  「符幫主，我佩服符赤陽幫主的雄心和遠見，四年前，甚至可能比這還早，他就開始著手了吧？四年前他掃蕩三木會，向百刀堂尋釁，逼走曹公子，將兩幫的糧食生意攬在懷中，然後又聯繫祈家錢莊到雁落開設分號，解決資金問題同時引祈家為柔然大君那裡的強援。做了這些後，符赤陽幫主偷偷遣人北上，與達玉部首領真珠大王啟母聯繫，半年前，啟母的使者混在商隊裡來到雁落，與符赤陽幫主會面，談了什麼大家自然不知，可是符赤陽想霸占糧食生意的野心，那是昭然若揭。」

  說話的是雷野。

  他們剛才爭辯一陣，錢莊生意他們的確無法決定，漸漸集中在糧食生意上來。

  「雷幫主，我先不說你所言不盡不實，我只想問你，你這番是何用意？」符淵騰冷冷地問。

  雷野冷冷一笑，自然不會說他是因為客廳有人，故意說給柔井兵他們聽的，冷笑道：「我只想告訴符幫主，你父親雄才大略，可是，這有什麼用？當年鐵木魚就做過同樣的事。你父親摧毀雁北堂，卻又反過來接著走鐵木魚的老路，跟蠻族勾結，引狼入室，重蹈覆轍。」

  「血口噴人！」符淵騰怒火中燒，雙手用力按在茶几上，忍不住便要撲向雷野。

  跟蠻族做生意倒也無妨，可是跟蠻族勾結，那就是犯了大忌，不僅不容於柔然大君，也會被朝廷視為背叛。

  客廳中墨七星聞言也是一震！

  雷野說的是真的？

  應該是吧。這樣的場合，又說的是舊事，雷野不應該撒謊。

  沒有想到他父親當年還有這段隱情。

  但他父親為什麼要跟蠻族勾結呢？

  突然間，墨七星想到他剛回雁落第二天，跟小五去敬東園聽琴，金玉奴表情古怪地看著他，說那句「放棄吧。」

  她叫他放棄什麼？難道她那時候就看到了自己心中的野心會復燃，會走上父親同樣的道路？

  墨七星呆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有些事雖然符赤陽幫主遮掩得很好，可是大家又不是瞎子，哪怕看不到，也猜得到。」雷野冷哼一聲：「還有，商文輝發現那條小道，穿過摩天崖，直抵達玉部，可以縮短一百三十多里，減少商隊五六天行程，這對於商隊，對於我們所有武士幫會派出的護衛，對於雁落城所有的人都是天大的好事，可是，符赤陽幫主怎麼做的呢？」

  「商文輝找到你父親和雷積石，希望依靠清月堂撐腰，句芒商會與清月堂兩家就霸占這條商道，我父親替大夥出面，通告清月堂，這條商道由七大幫會共有，利益共享，這難道不好？」符淵騰咬牙切齒地問。

  「共有，呵呵，你父親是幫主中的幫主，清月堂若是乖乖交出這條商道，自然就要落入你父親的手中，所以我父親搶先下手，也是有道理的。」

  「你！」符淵騰怒喝。

  「息怒，符幫主。雷幫主，我們不說已經說過，不論是非，只求結果？我們事先已有約定，不要再去追究前輩的對錯，而是要面對現實，解決問題。」杜仲再次伸手示意雙方停止。

  「但是解決問題，也是要了解問題產生的原因。」雷野這時候不會聽從這位衣冠楚楚的召集人，「而且符赤陽幫主和我父親留下的矛盾並沒有因為他們的離去而化解，甚至還要影響到現在我們的思想和行為。直接說吧，這條商隊非常重要，所以達玉部的首領啟母這次派出了非常重要的使者，準備跟符赤陽幫主見面，說不定此時，已經翻越了摩天崖了。符幫主，我說得對吧？」

  符淵騰怒目相視，卻不說話。

  客廳中眾人都是一副吃驚的表情，雖然，他們中有的人早就知道這個消息。

  「五六天？」李將軍惡狠狠地說，「這條商隊找到有一個月了吧？他們居然就敢……」

  從雁落到北狄蠻族五部，尤其是達玉部，如果有一條捷徑能夠減少五六天的行程，不僅是商業上的便利，更是軍事上的要道。

  他身為統軍大將，統領著兩萬餘戰兵和兩千風火鐵騎，主要目的就是扼守此地，防禦蠻族南下侵略，可是突然冒出這樣一條他不知道的道路，蠻族騎兵若是現在南下，可以肯定地打他一個猝不及防，而這些人居然一直隱瞞著，只想著如何從中獲利。

  尤其是楚行天。

  他身負雁落城守之職，竟然也不向他這駐軍大將告知。

  「李將軍稍安勿躁，蠻族騎兵雖然犀利，但現在不是用兵之時。」柔井兵微笑著安撫。

  他也是這兩天到了雁落之後才知道這消息的。他也早考慮過了，蠻族騎兵肯定不會在隆冬南下，所以他才從容地隱忍不言。

  楚行天勢必也是這樣考慮，才也壓著沒有立刻告知。

  李將軍恍然間明白過來，臉上一躁。剛才事急關心，倒有些失態了。

  「蠻族使者要來？」尚公公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