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忌

  這個時候，雷野從清月堂回到楚府，到後院去看小五。

  柔井兵跟他見面後，他就立刻回到清月堂，跟都彝嘆他們商量拼這幫主的可能性。

  毫無疑問，柔井兵的建議跟楚行天的計劃幾乎一致，他們不用拒絕，只需進行討論如何保證實施。

  大家都很興奮，柔井兵代表柔然大君，有了柔然大君的支持，他們幾乎立於不敗之地。

  但是這種情緒並沒有保持多久，晚飯後，他們就接到線報，尚公公和羲伏去了緝捕房，然後跟墨七星和西越人碰了面。他們立刻猜到了這位南公主身前的紅人在做什麼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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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令人不知所措的意外情況。

  他們一直的把符赤陽和赤陽幫當成最大的敵人，唯一的對手，所有的計劃都圍繞著赤陽幫進行著，現在突然出現另外的競爭者，而且這個人是墨七星。

  就在今天中午，他們還是同仇敵愾的盟友，就在昨天，這個人又是他們的敵人，現在，再次成為他們前進路上的障礙，真是讓他們感慨莫名，愛恨兩難。

  最後，還是雷野做了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暫時還是盯緊符淵騰

  他回到楚府，雒十文告訴他小五一直沒有睡，要求無論是雷野，還是墨七星回來，都要立刻去見她。

  「父親呢？」小五問。

  她是外傷，只需要靜養幾天，精神還好。

  「他們處理了。」雷野低下了頭，輕輕嘆了口氣。

  楚行天自刎謝罪，跟著就是跟赤陽幫血戰救人，然後是楚府被血洗，柔井兵來訪，雷野忙得馬不停蹄，一直無暇顧及暫時停放在鐵木魚墓地所在的小院中，由楚純臣守護在那裡。

  他的心裡充滿愧疚，但是楚行天教導過他，面對戰鬥的時候，不要回頭去看倒地的親人，也不要低頭看自己的傷口，而要一直盯著敵人。

  「那我們過去吧。」小五說。

  雷野遲疑一下，說：「好。」

  片刻後，小五被抬上馬車，雷野守在她的身旁。

  「有事？」小五敏感到了哥哥的異常。

  雷野遲疑一下，說了下午柔井兵來訪，推他做雁落武士幫會一統後的幫主。

  「這是好事，父親就希望你……」小五沉吟著，突然問：「你在擔心什麼？不是符淵騰，那是……墨七星？」

  她敏感得驚人。或者說，她現在心裡翻來復去想的就是這兩個人。

  雷野嘆了口氣，坦然說：「柔井兵推我，但是尚公公屬意墨七星。」

  「墨……他適應了嗎？」小五問。

  「我不知道。」雷野苦笑一聲，搖搖頭，又冷笑一下，挺直腰，緩緩道：「他答應不答應，又有什麼？寧國公代表柔然大君，我有大君支持，又有清月堂上千的幫眾，再加上父親積下的影響和淵源，這雁落城裡，這洛洲大陸，又有誰能與我爭！」

  「他能。」小五冷冷道。

  雷野無語。

  卻不能反駁，也不知如何反駁，他心裡，在從清月堂回楚府這段時間，甚至隱隱已經覺得墨七星比符淵騰更加給他壓力。

  馬車碾過積雪，載著兩個年輕人駛向他們死去的父親。

  「是的，他能。」雷野沉吟片刻，決定坦白自己的真實想法，他在他的軍師和分堂主面前，沒有表露任何一點。

  「他看起來只有一個人，但是他擁有勢。」

  「父親教導過我，天下大勢，最重要的是勢，而不是力。」

  「因為看清了勢，所以父親當年能夠摧毀不可一世的鐵木魚和強大無比的雁北堂。」

  「也因為一時失勢，父親雖然威壓雁落，卻不得不……以一死化解……恩怨。」

  「即便是我，北海第一劍士，掌握清月堂最精銳的武士，卻突然間被人囚禁，一籌莫展。」

  「而墨七星，刺殺了符赤陽和雷積石，又逼死了父親跟清月堂和解，很多武士會迷信他，再加上墨門弟子的身份，只要他真的站出來跟我競爭，會吸引這些人支持他，這些武士會把賭注押在他身上，因為押在我身上即使贏了，也沒有多大賺頭。」

  「何況他也不就是一個人。有一幫西越人，拿多的族人跟他混在一起。這伙西越人在雁落城雖然人不多，但是經營多年，不僅會殺人，還能夠做很多其它的事，不可小覷。」

  「但我也不會怕他，雖然有一些擔心，甚至超過符淵騰。即使他有尚公公支持，能夠如願以償地得到很多流浪武士支持，組建他的武士幫會，我也有足夠的信心戰勝他，摧毀他的武士幫會，就像當年父親和鐵木魚……」

  「你會殺他嗎？」小五突然問。

  「不會。」雷野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不僅是因為小五期待的表情。「如果有一天真的我們對決，我擊敗了他，我會驅逐他，不許他再回到北海。」

  「他也不會殺你的。」小五輕輕說。

  「好吧，我們都會平安無事的。」雷野在心裡深深地嘆息，「到時一切結束了，你想跟他去，就跟他去吧，但無論你要做什麼，你得先養好傷再說。」

  小五開始流淚。她轉過頭，看著被車簾的雪夜。

  雷野也別過頭，喃喃地說：「真是寒冷啊。」

  軍隊入城，全城戒嚴，

  經過了兩天的拼殺動盪，整個雁落城一下子平靜下來，恢復了以前的秩序和熱鬧

  但是所有跟武士幫會相關的人都知道，平靜是暫時的，不僅是符淵騰，包括雷野還有更多的人，比如墨七星和其它野心勃勃的幫主，不僅在積蓄力量，做好準備，等待下一次血戰，還要先面對一件事。

  那就是由碧落海，聚劍堂，同心盟、百刀堂、南荒幫聯合發出的談判邀請。

  這五個武士幫會，加上被邀請的赤陽幫和清月堂，就是雁落城最大的五大幫會。

  這種由幾大幫會首領聯合出面而發出的邀請，一般情況下是不能拒絕的，如果拒絕，就是與發出邀請的所有幫會為敵，只是因為當時清月堂雷野被囚，幫主無人，拖了下來。

  現在雷野和符淵騰分別成為清月堂和赤陽幫幫主，五大幫會再次發出邀請，地點依然是南荒幫的總舵。

  這天下午，末時三刻，七位幫主從不同地方出發，前往談判。

  因為戒嚴，所以每位幫主都只帶了軍師前往。

  這個時候，南荒幫的總舵四周，已經布滿了南荒幫的武士，緝捕房的捕快和披思甲的軍隊士卒。

  這裡是后街。

  是雁落城裡最熱鬧的地方之一。

  餐館林立，娼寮遍布，雖然比不上潘樓街，攔馬塘那些地方高檔繁華，卻也同樣生意興隆，人潮熙攘，這裡的賭場也是雁落城裡最公平最安全的。

  因為這裡是南荒幫的地盤。

  南荒幫的武士，基本來自南荒郡，很少接納外人，正因如此，他們組織嚴密，廝殺勇敢，與其它武士幫發生衝突，無不血戰不退，必須得到一個認可的結果。雖然人數不多，卻也受到雁落城裡其它武士幫會的尊敬。

  所以他們的地盤，很少有人鬧事，雖然涉及不當生意，卻是秩序井然。

  雖然，一個時辰前，所有的生意都已經接到告知，停止營業。

  因為今天雁落城最大的七個幫會首領，要聚在一起進行談判，據說還有來自柔然城的寧國公，帝都的尚公公，洛南的貴人，蜀山的句芒商會代表參與，所以早早就清場了。

  總舵是一間古樸的老式院落群，遮擋在大街背後中就像一位不合時宜的鄉下老人。

  南荒幫的幫主陽知水，也是一位在雁落所有武士幫會幫主中顯得格格不入的老人。

  他父親，本來是南海邊上一位勤勞的漁夫，在漁村中有著崇高的威望，後來武帝南征，他父親帶著數十名漁家弟子投身軍伍。武帝兵敗，這些見過血和生死的漁家弟子不想再回漁村，便由著他父親帶著流浪洛洲。

  後來聞聽雁落重建，商隊生意興隆，需要武士，只要帶刀的，就能混口飽飯，他父親隨波逐流，帶著這批子弟來到雁落，跟著無數湧來的流浪武士一起打拼。

  他父親有樣學樣地也學習那些流浪武士成立南荒幫，跟那些武士幫會一樣通過替商隊護衛賺取錢財，跟那樣武士幫會一樣跟人血拼，唯一不同的是，它不象其它武士幫會一樣收納來自洛洲大陸的武士來壯大自己的勢力，而只吸納來自南荒郡的男兒，尤其是漁民，所以這個獨特幫會在雁落七大武士幫會中人數最少，卻最純粹而團結，也因為這種獨特使得其它武士幫會一點不敢輕視它的實力。

  雖然這些洛洲幫眾一旦進入洛洲幫後所從事的職業，絕大多數與他們祖先所離不開的河與魚沾不上邊了，但他們仍然保持著他們祖先那種鄉下人的質樸，漁民的勇敢、南荒人的保守以及北海人的固執。

  他們在和險惡波濤的搏鬥中學會的勇敢團結，學會的踏實真誠，學會的勤勞不屈，使他們迅速在二十年前雁落被毀後重建的困難時期站住了腳跟。他們在大海中學會的那種生活方式：魚一樣不會耍心機、波濤一樣千年不變、小船一條即得溫飽的容易滿足、漁網一樣陳舊、漁汛一樣固執，這一切又使他們在爾虞我詐、道德淪喪的雁落之中總是顯得格格格不入而日趨沒落。

  在幾乎所有的武士幫會都滲透進各種生意中、生意和武士幫會已經像北海的風雪一樣緊密不可分的時代，他們還固守著他們老一代武士所尊崇而新一代武士不屑一顧的古老而傳統的信條和職業。

  他們的主要收入還是在賭博上和開妓院，而對其它的生意，他們以一種近乎愚蠢的驕傲和固執加以排斥。

  他們還有一項收入就是為僱主提供特別的服務。

  他們的信譽和他們的獨特一向是同樣卓有名聲的，象金銖一樣值得信賴的。

  只要他們收了你的錢，就一定要盡全力把你的事情辦成功。

  而且他們那種近乎宗教精神的狂熱鄉土觀念，更是令所有的武士幫會不敢輕易去阻擾他們所做的一切。

  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雖然洛洲幫的人數並不多，卻仍然能夠被列為雁落最有力量的武士幫會之一。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今天這場赤陽幫與清月堂的談判，幾乎所有的人都立刻想到應該在南荒幫這兒。

  這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