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心難違

2024-10-06 05:13:27 作者: 商成勇、岳南

  法門寺真身寶塔轟然崩塌,那久積在塔內的雜物塵埃,隨著塔身強大氣浪的衝擊,驟然噴射而出。頃刻間,整個法門寺院籠罩在一片煙山霧海之中。塔內所藏的佛經、佛像紛紛跌落飄飛,最後又和滾滾飛轉倒崩的殘磚斷瓦一起堆落在泥水裡。

  爆裂的煙塵漸漸散盡,淫雨還在不停地飄落,世界仿佛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只有尚存的半邊殘塔極其困惑窘迫地斜立於陰雲凝聚的蒼穹下。

  ——就在悶雷響過,真身寶塔爆裂之時,扶風縣駐法門寺文管所唯一的文管員王志英,從居住的小屋裡跑出來,並以文物工作者的思維和眼光,首先認識到跌落於殘磚瓦礫之中的佛經、佛像的文物價值。於是,便顧不得回屋裝備雨具,立即衝進雨幕遮掩下的寶塔前,從殘磚瓦礫中撿拾佛經和佛像。法門寺住持澄觀法師隨之率眾僧奔於塔下,搬磚運石,搶救文物。因大雨被圍困在家數日的寶塔村村民,隨著巨響也奔出家門,紛紛向法門寺擁來,迅速投入到搶救文物的行列中。

  寶塔倒塌後從中發現的明代銅佛造像

  當可能搶救的文物均被搶救出來後,王志英立即到縣博物館和文化局向領導人做了匯報,扶風縣文化局立即派人前往省城西安,向陝西省文物局和陝西省考古研究所做了匯報。省文物局接到報告,遂派文物處處長張廷皓帶人前往法門寺做實地勘察。為不虛此行,並儘可能地將現場勘察清楚,張廷皓顧不得半邊斜立的殘塔隨時都有倒崩的危險,以考古工作者的探險精神,硬是手扒磚縫,腳蹬殘跡,一步步爬上了塔頂。當情況基本弄清後,便命人找來幾十塊大塑料布,將倒塌的殘跡覆蓋,並叮囑王志英、澄觀法師等照料保護好殘塔,然後驅車回西安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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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塔崩裂後落地的法門寺北魏千佛碑

  自從那白色塑料布蓋住了殘塔,張廷皓等一行撤出法門寺之後,按照縣文化局領導的指示,將在淫雨中搶救出的部分文物,暫時運往縣博物館保存——自此,法門寺和官方短暫的交往便宣告結束。

  崩塌的法門寺真身寶塔橫躺在法門寺院中,像一個死亡的老人,任憑風雨霜雪的肆意蹂躪,卻無人前來掩埋這具屍體。苦悶的夏天很快過去,這位涅槃的老人身上的雨珠未乾,接著便是嚴霜的橫掃與飛雪的覆蓋,再接著,便是黃塵與雪水的蕩滌和沖刷。

  整個世界已將這位老人遺忘。這位老人已遠離了這個世界。

  此時,整個中華民族剛剛從一場大災難中甦醒過來,百廢待舉。而法門寶塔倒下的地方,又偏偏在自古有帝王都城之稱的陝西塬上。千年的文化積澱,使陝西這塊黃土凝成的土地,秦磚漢瓦、皇陵聖冢比比皆是,文物古蹟應有盡有。自明清之後佛事漸為冷清的法門寺,早已引不起人們的興趣,特別是在法門寺真正的一層神秘面紗未被揭開之前。

  殘塔拆除後法門寺情形

  冬去春來,經受了夏日的炙烤和嚴冬的洗禮之後的周原大地開始復甦,千百年來生息在這塊土地上的四方百姓,那久積於身的善性佛心,也隨著細雨飄灑的春天萌動復生。遙想四百年前大明萬曆年間,法門寺真身寶塔倒塌的往事,以及周原父老和四方善男信女傾盡家財,穿骨喋血重建寶塔,再展法門雄風大法的壯舉,令今世的晚輩感到汗顏,感到不安,感到心有愧色,感到蒼天又將降大任於斯時。

  於是,當寶塔村的百姓在確切地得知當地政府和上級政府已將倒塌的真身寶塔疏忽或遺忘時,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開始了自己的行動——這個行動的倡導者就是四百年前大明萬曆年間,重建寶塔的發起人和實際組織者黨萬良的嫡世子孫,時任法門公社寶塔大隊黨支部書記兼西坡生產隊隊長的黨林生。

  這位寶塔村的領導者和二十幾名村民代表,沿用了他們祖先上「陳情表」的方式,聯名向縣、地區和省寫了一封質樸真摯的「陳情表」,表中說出了當地父老鄉親希望重修寶塔的願望,並呼籲各級政府對殘塔給以重視。

  「陳情表」的全文如下:

  各位領導:

  你們好!

  我們是陝西省扶風縣法門公社寶塔大隊的社員,現有一重要情況需要向各位領導反映。

  在我們村的旁邊有一個千年古寺,叫法門寺,寺中有一個寶塔,據說是釋迦牟尼真身寶塔。去年秋天寶塔坍倒,只剩一半還立著,眼看寶塔倒下快一年了,現在仍無人理睬,長時間的風吹雨淋,寶塔損失嚴重,如果再這樣下去,損失就更大了。

  法門寺寶塔是國家財產,我們不好輕舉妄動,何況聽村裡的老人講,那塔下還埋著許多寶貝,很是貴重。但法門寺幾乎就在我們村中,千百年來,我們村的人民群眾已跟這個寺院和寶塔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在寶塔倒下後,村里許多老人都心痛地流下了眼淚,現在眼看殘塔倒在風雨之中無人過問,更是心痛萬分,我們也感到不安。在很早的時候,我們的祖輩見寶塔倒了,也曾上書朝廷,並拿出家財修建寶塔。作為他們的後代,我們覺得有責任來過問一下此塔,否則,我們的祖宗會罵我們。現修書一封,請政府速派人對寶塔進行保護和修建,如果政府在財力物力人力等諸方面有困難,我們這裡的全體群眾願儘自己最大的力量來資助此事。

  此致

  革命的敬禮

  這封文字不算流暢但感情質樸真摯的信,在分別發往縣、地、省三級政府部門後,如同泥牛入海,杳無音信。焦急的村民便再次圍在一起,又寫出了內容大體相同的「陳情表」,再次發出,但這次的境況跟上次並沒有什麼異樣,一切都在沉寂中消失了。

  正當黨林生等人感到絕望又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行動時,意外地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和他們血脈相通、心心相印的人。這個人的名字叫韓金科。

  韓金科雖然不是寶塔村人,但卻是法門公社人,小的時候,法門寺的部分殿堂被改成學校,他就在這個學校里讀書,寶塔村的大部分百姓都認識他,而他本人也跟這個古寺建立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此時的韓金科正任扶風縣委理論教員,除了負責縣委中心學習組外,還負責全縣村以上幹部的理論學習和普及工作。當他來到法門公社蹲點並來到寶塔村找黨林生時,被群眾發現並迅速包圍起來。

  法門寺大雄寶殿內的十八羅漢像

  韓金科在法門寺

  當百姓們紛紛乞求他管一管法門寺真身寶塔的保護和修復工作時,這位對哲學和歷史頗有研究和建樹的人哭笑不得。百姓們哪裡知道,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員,怎麼管得了修塔之事。但百姓們卻不管這些,世世代代與周原黃土做伴的群眾認為,他是周原大地上成長起來的一名政府官員,只有他才了解法門寺,知道寶塔的分量和價值,只有他可以接觸上級政府部門的領導,只有他能夠把百姓的心情原湯原味地端到領導者的面前。一切希望都在他的身上。

  儘管韓金科有苦難言,但面對父老鄉親如此的真情和厚望,他無法回絕,何況,他本身也有呼籲政府迅速修復寶塔、保護國家財產的強烈願望。

  民意不可違。韓金科懷著一種複雜的心境走進了法門寺。當看到殘存的寶塔搖搖欲塌,堆積的磚石瓦礫漸被黃塵風沙掩沒,無數的珍貴文物還覆沒在半截山似的坍土中時,他的眼睛濕潤了,心底湧出了一股莫名的惆悵與悲涼。朦朦朧朧中,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幻影,那半邊佛塔,變成了一位老者,像是偉大聖者釋迦牟尼涅槃前的身姿,又像古公亶父的坐像……他不再惆悵與悲涼,心中驀然湧起了一股神力,覺得熱血在脈管里嘩嘩流淌。他按捺不住心中噴涌的激情,當即對塔發誓,一定竭盡全力為修復佛塔而奔波。

  寶塔村的百姓和法門寺住持澄觀法師被感動了。他們握著韓金科的手,久久地不願放下,韓金科以他能「接觸到上級領導」的優勢,自此開始了他的奔忙。

  他拿著自己寫的「陳情表」,一趟趟找縣、地、省有關部門的領導。

  當然,此時的韓金科已不同於四百年前的党家祖輩,也不同於寶塔村的百姓,現代文明的薰陶和現代文化的教育,已使他的思想變得極富時代精神和現代意味,純粹意義上的宗教追求已被更加博大宏廣的人文景觀和文化氣象所替代,古老的思維方式已融進了時代的激流,他的情感和文化意識隨著時代的脈搏跳動而跳動。他不再把法門寺寶塔看作孤獨的一座佛門聖物,而是站在周原文化、華夏文化乃至整個人類文化的大背景、大框架下,對法門寶塔進行透視和關照——這是一種真正文化意義上的呼應。

  多少年後,當我們在法門寺博物館見到已是館長的韓金科時,從他的言談和一系列發展計劃中,可以窺視當初這位周原才子那深厚的文化功底和博學蘊存,同時窺視到他對文化的認知是何等的深遠並具有時代發展意味。

  就在韓金科一面幹著本職教員工作,一面用業餘時間不斷上「陳情表」的時候,轉機來了——一紙命令,使他變成了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兼縣文化局局長。佛祖有眼,佛祖有幸,這時的韓金科可以名正言順地踐行他的諾言了。

  這一回,他再也不是以一個才子或一個書生的身份上「陳情表」了,他要以一個政府部門領導者的名義,堂堂正正地起草報告,他要直接或間接地對上一級甚至更高級領導陳說法門寺寶塔的一切情況和修復理由。

  韓金科找到的第一位官方領導,便是時任扶風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王俊哲。王俊哲曾是他的老上級,交往甚厚。在中國,人熟事好辦,即使是公事公辦,也難免夾帶些私交。這位周原才子並不迂腐,他自然深知這個道理。

  當韓金科向王俊哲訴說了自己在法門寺的經歷以及村民們奔走相告,呼籲修復寶塔的熱情和決心時,這位領導的心靈受到強烈震撼,表示一定要儘自己的力量,為保護法門寺文物四方奔波求助。

  韓金科的計劃得到老上級的支持,自是熱血奔流,激動不已,他很快將一份報告性的文件交王俊哲過目。王俊哲憑著自己多年為官的經驗和處世哲學,認為一級一級上報是必要的,扶風縣人大的頂頭上級是寶雞市人大,他們將報告刪改一番後,一份申請撥款修塔的報告便正式誕生了。王俊哲是第一位以人大領導的身份,向寶雞市人民代表大會打報告的人。

  然而,就如同佛門弟子註定要經受千磨萬擊、歷經劫難方能修成正果一樣,要真正將修塔的計劃得以實現,又談何容易?王俊哲的一份報告當然是微不足道的。

  這時的韓金科開始雙管齊下,一邊靠王俊哲不斷地和上級保持聯繫,一邊靠自己和寶雞市文物局聯繫。每次去寶雞,懷裡總要揣上一份修塔的報告,想方設法遞給文物局的領導。他的報告一次比一次顯得焦躁難耐,一次比一次顯得尖銳甚至刻薄和憤懣。十幾年後,我們在採訪時,從他的報告中看到了這樣一段話:

  法門寺真身寶塔建在我們祖先的手裡,倒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手裡,我們如果不把它親手修起,那是我們的恥辱!我們將成為歷史的罪人!人民的罪人!

  出身於周原的韓金科,一心繫著法門寺真身寶塔,不斷為懸而未決的寶塔修建問題四方求助。在這寶塔倒塌的前一年,扶風縣博物館的一名工作人員來到法門寺搞文物普查,他發現真身寶塔的傾斜度已超過比薩斜塔的一倍半,由是判定此塔不久將會崩坍。這位工作人員懷著一種極為憂慮和焦急的心情,不斷撰文呼籲社會各界特別是政府部門給予此塔以熱切的關注——但是,當時沒有一絲回音。一年後,一個強大的回音從天幕中傳來,法門寺真身寶塔倒了。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韓金科連同周原父老的一腔熱情,終於使有關部門為之動容,並開始自覺或不自覺地對法門寺這座千年古剎重新注目。

  1984年初,經有關部門批准,西北大學歷史系、扶風縣博物館、周原博物館等三家組成「法門寺聯合調查組」,首次對寶塔廢墟進行了清理,並在此基礎上,就法門寺的歷史及存留佛經、佛像進行了初步的鑑定和研究。當時的陝西省副省長孫達人及文物局領導陳金方、張廷皓等親臨現場考察了有關情況。

  據聯合調查組後來發表的《法門寺調查簡報》稱:這次清理工作,除了將倒下塔身的磚頭集中保存外,還見到銅製塔頂,上鑄有「明萬曆三十七年造」字樣。塔頂內尚有一座一米高的小舍利塔,已斷成四截,塔中有一紅錦包,內裝各色小寶石、紅白珊瑚、琥珀、珍珠、紅瑪瑙、粗石珠、空心木質細枝(當為舍利)等佛教七珍。又有略作盾形的銅牌,中刻「萬曆三十五年七月造」,邊刻「順治十一年六月初九日,地大震,佛像跌落,十二年二月初七日重造,仍送上頂」字樣。

  清理中發現的《妙法蓮華經》

  在清理的經卷中,共發現宋刻《毗盧藏》[1]十六部殘卷。從所留文字斷定,這批《毗盧藏》的印刷時間當在南宋咸淳五年(1269年)以後。在現存《毗盧藏》極其稀少的情況下,這次發現不僅豐富了中國珍藏,並為佛藏刊印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資料。

  與《毗盧藏》同時發現的還有《普寧藏》[2]三百九十六卷、《秘密經》三十三殘卷,和朱子橋手書石印《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宋廣靜手書《妙法蓮華經》、劉盥訓手書《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李秉鑒手書《佛說父母恩難報經》等。

  除此之外,還發現了唐代銅造佛像、泥塑佛像,胸前印有「卍」字[3]的明代萬曆、崇禎年間造像二十二尊,以及民國時菩薩造像多尊。報告中特別強調,現存的半壁殘塔,塔身裂縫明顯,傾斜有度,恐難久存,但仍破青天、刺雲端。經仔細觀察,高層的佛龕中,尚有經、像壓在邊緣,肯定塔中還有文物遺存。據文獻記載,塔之下建有地宮,藏釋迦牟尼手指骨一節。又據參加過1939年維修塔寺的老人說,「曾見塔下有井,井下有寶物」,等等。為了搶救殘塔中的文物,希望有關部門迅速落實保護法門寺工作計劃。

  法門寺塔中的宋版《毗盧藏》經書

  塔中佛龕中所藏部分佛像

  1984年7月31日,《西安晚報》首次發表了題為《法門寺發現宋元藏經等珍貴文物》的報導。8月2日,《陝西日報》也以此為題予以介紹。

  兩家報紙的分別報導,引起了國內新聞界的注意,新華通訊社及國內幾家大報、電台紛紛對此事做了報導。

  不久之後,時任文化部代部長的賀敬之、國務委員陳慕華、國家經委主任袁寶華等,分別來到法門寺調查、研究有關問題。

  9月中旬,國務院古籍整理規劃小組「中華大藏經局」委託中國社會科學院南亞研究所研究員童瑋、李富華赴法門寺調查研究。事後兩人發表了題為《法門寺經紀略》的專文。

  當法門寺在社會各界人士的心中稍有一點位置之後,已經覺醒的《陝西日報》《西安晚報》等新聞單位,不失時機地發出了「救救真身寶塔」的呼籲。呼籲中明確指出:「塔是寺的象徵和標誌。無論是開展宗教活動,還是發展旅遊事業,或是文化交流,或是保護文物,都不能沒有塔。」

  面對是否修塔、如何修復的問題,政府部門和文物界的領導者們議論不定,躊躇不前。有專家說,法門寺塔屬明代建築,文物價值不大,修和不修都可。有領導說,法門寺保存這個殘塔或許更好,更有風度和韻味……正當領導者們莫衷一是時,韓金科、王俊哲和寶雞市的有關領導,卻取得了一致的意見,並又一次打報告給陝西省有關部門,並報告國務院文化部。

  這個報告決定先拆八層,然後再做修塔打算,不料這個決定遭到了陝西省文物部門的反對和堅決抵制,按照省文物部門的理論,法門寺寶塔現狀,橫豎是原始文物,從保護文物的角度看,拆除無異於對原始文物的破壞。因此,只批准拆上面的四層,留下底部九層,做原始文物保存。如果是這樣,中部和底部殘存的佛經、佛像,仍處於日曬雨淋、風吹霜打之中,珍貴的原始文物依然得不到妥善的保護。

  1985年的7、8、9三個月,韓金科帶著一些疑問和不情願付諸實施的計劃,先後三十次前往西安,向有關領導陳述拆除八層的好處和拆掉四層的弊端,扶風距西安一百多公里,這三十次奔波,對患有慢性肌肉萎縮症的韓金科來說,需要付出怎樣的艱辛。

  也許是韓金科的精神感動了上級領導,或許是他提出的方案更有其合理性。反正在經歷了一番折騰之後,他終於聽到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1985年7月1日,陝西省人民政府做出決定,由省民委、省宗教局、省文物局及所在地的寶雞市(已由地區改市)、扶風縣共同集資,重建真身寶塔。原殘塔拆除五至十三層危險部分,保留其穩定部分,並責成扶風縣博物館對殘塔上佛龕中留存和廢墟中積壓的文物,隨工進行徹底清理……這是繼唐代、明代之後,法門寺又一次重建寶塔。

  1986年初秋,由扶風縣文化局局長韓金科等人組織長安古建隊,開始拆除殘塔。

  拆塔這天,縣市領導、建築工人、四方百姓紛紛來到塔前,向這華夏民族的文化遺存、周原父老的精神依託,做最後的告別。

  一串長長的披紅掛綠的鞭炮被高高舉起,身披五彩袈裟的澄觀法師率眾僧立於塔下的香案前,香案之上三炷香火忽明忽暗地散放出股股紫煙,法師和眾僧雙手合十,口念真經,為釋迦牟尼真身寶塔虔誠地祈禱。

  長長的鞭炮燃起來了,炸裂的爆竹在秋日陽光的照耀下,分外絢麗壯美。隨著一聲「拆塔開始——」的呼喊,早已順著升降機站立塔頂的韓金科,親手輕輕地揭下了第一塊磚。

  自此,法門寺真身寶塔將正式作別沉重遙遠的歷史,迎來一個嶄新的輝煌時代。

  1986年冬,半邊殘塔的上八層全部拆除,並清理發現銅佛像五十尊、石佛像兩尊和大批珍貴經卷。其中殘《毗盧藏》四卷、《普寧藏》一百八十三卷、清代《妙法蓮華經》七卷。這些藏經的發現,對於研究法門寺歷史以及我國佛經雕印史,具有重大意義。

  1986年12月,陝西省人民政府決定,重新修復法門寺明代真身寶塔,責成陝西省文物局組成考古隊,負責重建前的地基清理工程。由省文物局通知省考古隊、寶雞市文化局、扶風縣文化局,聯合組建省、市、縣三級考古隊。正式發掘工作待嚴冬過後即可進行。

  陝西省文物局重修法門寺寶塔的通知下達後,扶風縣政府立即成立了修塔領導小組和修塔辦公室,由扶風縣副縣長李宏楨為組長,縣文化局局長韓金科為副組長兼修塔辦公室主任,同時迅速抽調技術人員組成法門寺修塔古建隊,為修建古塔做充分的準備。

  1987年2月,陝西省考古研究所考古專家曹緯,扶風縣博物館館長、考古專家淮建邦,以及考古技術人員傅升岐、王倉西、徐克誠、呂增福、胡武智等人,連同扶風縣的部分領導,雲集在文化局,召開了一次行動之前的會議。自此,法門寺終於迎來了新的命運轉折的契機,古老的周原大地又將續寫一部新的歷史畫卷。從1981年秋真身寶塔倒下,到1987年春正式修復,其間度過了六個年頭,有人說,六個年頭,反映出政府行政部門的效率不彰和官員的許多弊端,但不管經歷了多少曲折艱難,不管有多少弊端,法門寶塔畢竟還是迎來了令周原父老欣慰的這一天,偉大聖者釋迦牟尼的西天之靈也一定為之慶幸和慰藉。

  注釋:

  [1]《毗盧藏》:佛教大藏經刻本之一。創雕於北宋徽宗政和二年(1112年),雕版局設福州開元寺,至南宋高宗紹興二十四年(1154年)完成,由本悟等人勸緣雕印,收佛典1429部。之後,在孝宗隆興二年(1164年)、乾道八年(1172年)、淳熙三年(1176年)又有續刻,其印刷活動則持續到元成宗大德年間(1297~1307年)。

  [2]《普寧藏》:佛教大藏經刻本之一。創雕於元世祖至元十四年(1277年),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完成,為餘杭(今浙江餘杭)白雲宗的普寧寺雕印,由住持道安、如一、如志等人主其事,收佛典1430部。元成宗大德十年(1306年)之後又續刻補入密教經典,總計全藏佛典1594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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