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平凡的吶喊

  安森鹿睜開雙眼，呆愣在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空無一人的教室，教室內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十對桌椅，他正坐在其中一隻椅子上。

  挪動雙眸，望向窗外，教學樓的外部是一片深紅色的世界，無論天空、大地、建築物都是清一色的紅，並且形態有些扭曲，像是空間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隱隱擠壓。

  這一刻，漆黑的鴉群展翼飛掠而過，紅黑二色極具衝擊力地交織在一起，伴著鴉群的嘶啞叫聲，安森鹿的雙眸大受震撼。

  緊隨他其後，參加副本的其餘九名玩家，也陸續地進入了教室，坐到了其餘九對桌椅上，桌椅之間的間隙不大，他的位置剛好被擠在正中間。

  「這就是那個『神話編年史』副本？」尤利烏墨綠色的眸中若有所思。

  「喂，怎麼感覺又是很陰間的副本？」上杉明日香仰著清麗的小臉，環頭四顧，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不知道啊。」安森鹿鄙夷地說，「進來就這樣了，按介紹來說畫風還挺正常的，現在就連副本介紹都搞營銷詐騙麼？」

  

  漆原律挑起眉頭，幽邃的眼瞳掃視了一圈教室，「鹿君，你站得起來麼？」

  「站不起來。」安森鹿攤手，「副本規則吧，看看等會有什麼事發生。」

  每當他試圖把屁股從椅子上挪起來，眼前就會彈出一條系統提示。

  【你無法離開當前的位置，請等待第一天的課堂結束。】

  課堂？

  這是什麼玩意？不會進副本里還要上課吧。

  安森鹿心中不解，但還是靜靜地等待著副本的下一步流程。

  此刻，最後一名玩家也進入了教室，他扭著腦袋，目光頓時聚焦到安森鹿的身上。

  「鹿鹿鹿鹿哥？」

  丸山潤扯著嗓子，臉上寫滿了驚訝，聲音幾乎顫抖。

  「我靠……丸山，是，是是是安森鹿！」旁邊的岩田稔也驚呆了。

  「笨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丸山，我們怎麼會排到他啊？他現在可是世界第一玩家耶！」

  坐在兩人邊上的美國老兵阿德爾，按捺著心頭的激動，開口解釋道：「這是首都級副本，而且還是一個非比尋常的首都級副本，排到他很正常。」

  安森鹿向他們揮了揮手，語氣慵懶地說：「你們好，你們好，好久不見。」

  丸山潤和岩田稔緊張地點頭，居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安森鹿又看了一眼另外的人。

  阿德爾、岩田稔、丸山潤三人的座位，依次從最右方開始相鄰排列。至於丸山潤左邊的人，那就是一個極品人物了——以普通玩家的身份，在世界論壇中名氣比肩序列玩家的男人。

  「那我們怎麼又會排到這個人啊？」丸山潤轉頭看向自己的左邊，那裡坐著一個讓他感到非常離譜的玩家。

  熊浩東向他們三人挪過臉龐來，顫顫巍巍地說：「你們好啊，又見面了。」

  「你好。」丸山潤很是無語。

  他在第七輪副本里碰見過熊浩東，當時這位哥們的操作屬實是把他給驚呆了。

  丸山潤自認為自己玩了這麼久的進化遊戲，最爛最慫的那一批人都見過了，但在見到熊浩東後那叫一個甘拜下風，心想這位哥們也太牛逼了，只有14級也能活到第七輪副本的啊？

  「丸山，是那個坑貨！」岩田稔看到熊浩東，瞪大雙眼喊道：「他那時還想隱瞞自己的等級，到我們隊伍里蹭經驗，結果被阿德爾大叔識破了。」

  「哈哈哈哈——」上杉明日香的笑聲傳了過來。

  丸山潤咂舌，心想你也太不給人家面子了。

  不過這種人也不需要給面子就是了。

  這會的時間，熊浩東滿頭冷汗，脖子和耳朵都紅了起來。

  他壓根看都不敢往左邊看一眼，因為那裡坐著一堆凶神惡煞，從左往右分別是——楚啟謨、漆原律、上杉明日香、尤瑞、安森鹿、尤利烏·梅納。

  即使已經時隔快三個月了，他再次看到上杉明日香時也會忍不住雙腳一顫，就差直接失禁了——他還記得這條紅龍是怎麼把他扔進大西洋的。

  那叫一個殘暴，根本不是人做得出來的事情！

  丸山潤心中很激動。

  他會和阿德爾和岩田稔排在一起，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們是同一個工會的，使用了特權，但熊浩東和安森鹿等人就是他沒想到的了。

  第一輪的北海道副本還在進行時，他就添加了阿德爾和餘明道的好友。

  過了兩輪副本，他和阿德爾、岩田稔三人組了個私人工會，工會的名字叫做「紅色警戒」。

  本來他們還邀請了餘明道，但明道哥說他還有想追逐的目標，那是必須一個人才能做到的事，所以不太適合組團行動。

  丸山潤知道餘明道性情溫和，平常總一副學者和知心大叔的模樣，但也知道這個大叔心裡有著屬於自己的一分驕傲，於是就作罷了請他入工會的想法。

  阿德爾和岩田稔二人都覺得可惜。

  畢竟餘明道的實力在普通玩家中算是佼佼者了，更何況他還有著一定的領袖特質，在絕大多數場合，都能夠做到在很短的時間內拉攏人心。

  這對於普通玩家來說，無疑是最重要的能力。

  畢竟他們不像序列玩家一樣，擁有著遠超常人的通天神力，四個序列玩家簡直就能比得上兩支普通玩家組成的軍團。

  相較之下，普通玩家的唯一優勢就是「團結」和「抱團」了。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一個具有領袖品質的普通玩家，比一個能力超強的普通玩家要吃香得多，更何況餘明道是兩者俱全的人物。

  雖說覺得可惜，但丸山潤也暗暗下定了決心：自己也要成為普通玩家中的最頂尖者，做到率領其他玩家進行戰鬥，追上餘明道的背影。

  可是，僅僅在第六輪副本結束後，他剛打開好友列表，就看到餘明道的名字突然黑了，右邊還多了「戰死玩家」兩個字的標籤。

  丸山潤當時愣了好一會，隨即心中有些感傷，心想要是餘明道當初加入了他們的工會，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呢？

  他和岩田稔還用了唯一一張旅行卷，飛到了華夏的安城去看看餘明道的墳墓，但是理所當然的，墓碑下方的土壤並沒有承載著餘明道的遺體。

  每一個真正死去的玩家，都只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已。

  他們沒有被入葬的資格，這就是普通人在這個時代的可悲之處，丸山潤那時也大受打擊，萎靡不振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總在想，連自己的精神偶像餘明道都落得這樣的下場，那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從末日裡活下去，並且還起到引領他人的作用？

  他經常會看電視。

  先看那些序列玩家是怎麼大顯神通的，是怎麼輕而易舉地做到普通玩家抱團都難以做到的事情。

  再看他們接受媒體的採訪，在人群的歡呼和讚美中用普通玩家千金難得的旅行卷淡然離去，只留下一個令人回味的背影。

  後來看那些序列玩家登上各種各樣用於安撫民眾情緒的娛樂節目，在全世界範疇取得爆棚人氣，待遇跟昔日的超級巨星有得一比。

  終於，丸山潤明白了一個事實。

  在這樣的時代，沒有才能的人的性命毫無價值，就像雜草一樣隨時都會被收割掉，甚至為序列玩家犧牲就是他們最後的道路。

  不少玩家在承擔不住壓力，選擇自殺之前，都會將身上的進化幣上貢給進化基金會。

  基金會則會用這些進化幣來培養執法隊和國家隊的序列玩家，至於針對底層玩家的救濟政策，他們都儘量往更少的方向擠壓，生怕把資源浪費到這些草芥身上。

  抱團取暖也沒有意義，雜草再多也是雜草，說不定一陣風吹過去就倒了。

  而序列玩家就算孤身一人，也能像一棵參天巨樹似地庇護著生長在周圍的雜草——他們是那麼強大，那樣天賦異稟，理所當然該從雜草身上汲取營養。

  資源、信心、優越感。

  這就是普通玩家能為序列玩家提供的，再者就是當炮灰吃技能了。

  世界是屬於是他們的……在後來，阿德爾和丸山潤、岩田稔說過這句話。

  阿德爾還說這句話是餘明道在北海道副本告訴他的，一開始阿德爾還不願意相信，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一群比他年齡小那麼多的年輕人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

  他堅信一點，自己可是上過戰場的老兵，可是早就許久前就在戰場摸爬打滾的老油條，心理素質遠不是這些小孩可以比擬的。

  他相信這些經歷是特殊的，相信當自己再次拿起兵器時，仍舊可以做到一些什麼。

  可這種信念，不久就被降維打擊一般的現實擊碎了。

  望著工會裡一批又一批的普通玩家死去，甚至有一兩個普通玩家死於序列玩家的AOE技能中，但由於那個序列玩家最終成功擊殺了副本Boss。

  所以，副本結束後序列玩家得到了所有人的歡呼，而阿德爾死去的隊友無人問津。

  阿德爾滿腔怒火無處宣洩，事後他想去找那個序列玩家理論，但對方根本不加以理會，只是一邊看著數據面板，一邊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對不起啊，當時我注意力都放到Boss上，副本里就我一個序列玩家，我總不能想著靠你們吧？」

  阿德爾更加惱火，當時的他就像一頭歇斯底里的野獸，每一個毛孔都擴張開來。

  他出示了士兵證件，說自己曾經為國家奪得了什麼樣的榮耀，說自己可是一個入出戰場無數回的士兵，說你這個臭小子立刻給我擺正姿態，竟然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哦，士兵有什麼用？你打的輸出好像還沒我十分之一高吧？」頓了頓，那名序列玩家又說：

  「退一萬步來講，副本里只有我一名序列玩家，沒有我的話……你們這群麻瓜本來就全都得死吧。而現在，我只是不小心誤殺了一個而已，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阿德爾被嗆得啞口無言。

  他還記得自己在結算面板上那個猙獰的數字——輸出占比：0.6％。

  而這名序列玩家在Boss戰的輸出占比，則是高達72％，這已經不僅僅是他的十倍了，完全就是百倍不止……

  他無法想像，如果這名序列玩家不在，是不是所有人都得死，包括倖存下來的他，包括同樣活下來的丸山潤和岩田稔。

  「對了，這件事你記得別公開，你不說沒人會翻錄像，注意到我手殘殺了個普通玩家，也算他倒霉。」

  「怎麼還滿臉不服的樣子啊？這樣吧，我用進化幣補償你，或者旅行卷也行？你們普通玩家不是最想要這東西了，可以換城市住呢，一般的普通玩家可拿不到。」

  「爛在肚子裡吧，這是為你好。我們序列玩家都有經紀人的，要是出事了官方得花很多精力來營銷，你看執法隊那個教皇就是那樣。」

  這是那名序列玩家最後的三句話。

  就像哄小孩一樣隨性，那個序列玩家從始至終都沒回過頭，正視阿德爾一眼。

  阿德爾也清楚對方語氣中的不耐煩——自己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可能就會被他碾碎成渣滓。

  畢竟，誰又會在意一個普通玩家的死活呢……

  普通人再怎麼樣吶喊，喊得再歇斯底里，也不如那些天才的一個響指響亮。

  最後，阿德爾選擇了接受對方的提議，從那名序列玩家手中拿回了三張旅行卷，還有一萬枚進化幣，把這些分給了丸山潤和岩田稔。

  至於這三張旅行卷的作用，是為了去安城一趟。

  否則，他們連離開自己城市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去餘明道的墓碑前看一看了。

  【玩家全員已進入「世界神話編年史」副本。】

  【即將開始第一天的課堂，請等待神話大學的教師進入教室……】

  「烏鴉，窗外那群東西是你整的鬼？」安森鹿望著飛在紅色天空中的烏鴉，低聲問。

  「鹿君，那可不是我的烏鴉。」漆原律微笑地說，「請不要看到烏鴉，就自動聯想到我，多半是為了渲染副本氣氛刻意安排的吧，和紅色的天空是挺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