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吳王僚

  伍子胥回到住處後，加緊了同公子光的秘密聯繫，同時也加快了刺殺吳王僚、發動反革命政變的步伐。為物色一流的恐怖分子，子胥特地向公子光推薦了剛來吳國時結識的哥們兒——屠夫專諸。公子光在詳細考察了專諸的情況後深表滿意，密令手下恐怖組織的領導人，要不惜一切代價和手段，對這個屠夫進一步給予全面、乾淨、徹底的洗腦，讓他儘快忘掉每日必食的具有重大誘惑力的糟糠，以及人世間的一切牽掛，在心理和意念上升入更高一個層次。也就是說，他的腦子裡只有刺殺，只有捨生取義，奮勇向前，而絕無膽怯與後退之違背大法的企圖妄想。

  既然專諸已經歸順，並被訓練成了指哪兒打哪兒，把死看得像回家一樣平常，為實現埋藏日久的政變計劃，恐怖大鱷伍子胥便與公子光秘密商定，由專諸擔當刺客，以謀殺手段置吳王僚於死地。為了保證這一刺殺計劃的順利實施，根據吳王僚尤愛吃紅燒鯉魚的特點，特派專諸前往太湖岸邊一家五星級飯店，跟一個年近八十的特一級炒菜學專家學習燒魚。經過三個月的強化訓練，終於以總分為5分的滿分成績通過了考試。專諸懷揣大紅畢業證書喜滋滋地向伍子胥報到，子胥一面表揚一面報告了公子光，並提議給予專諸通令嘉獎，公子光一一照辦。從此之後，專諸作為特一號廚師，潛入公子光的府邸悄然埋伏起來，等待下一步行動。

  經過一番密謀，刺殺吳王僚的兇器確定為魚腸劍。這魚腸劍乃越國最著名的鑄劍大師歐冶子所造，後被越王允常作為兩國交好的特級禮品贈予吳國，再後來被吳王諸樊賜予公子光作防身之用。得此劍的公子光將其作為特級貴寶收藏於府內秘篋之中。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刻，公子光從密室中悄悄取出魚腸劍示於子胥觀看，只見此劍形同一柄小巧玲瓏的匕首，造型優美，光亮耀目。從外表看去形體雖然既短又狹，但在實用中卻削鐵如泥、斷石如粉、見血封喉，只要人體的要害部位觸上此劍，絕無生還的可能。

  吳地出土的魚腸劍

  當殺人的兇器正式確定之後，在恐怖大鱷伍子胥的總體策劃和監督下，所有人員按各自的分工開始不露聲色地悄然行動起來。公子光躲藏在世事紛紜遮蔽的暗影里，焦慮不安地等待著政變的時機。終於，這一天到來了。

  或許是上蒼的有意安排，在不長的時間內，朝中最具聲望的老臣季札出使他國，而執掌兵權，號稱吳王僚的左膀右臂、能征善戰的公子蓋餘、燭傭兩位將軍，奉命率吳國精銳之師攻打楚國，並陷於楚軍的包圍之中不能自拔。鑑於國內軍營無良將，朝廷無重臣的現狀，公子光與伍子胥商定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歷史契機，立即採取行動——刺殺吳王僚，發動反革命政變，奪取國家最高領導權。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吳國的最高領袖僚接到了公子光的一封請柬。柬曰：

  吳王陛下鈞鑒：

  有一位神通廣大、造詣非凡，具有神奇功能的特級廚藝大師朱小豬先生，從太湖方面專程來此造訪。該大師除以上所述各種功夫外，最令人叫絕的就是做紅燒鯉魚。由於他在烹飪時發出了各種氣功並借用了宇宙之氣，遂使世間的萬種植物精華俱被采之，紅燒鯉魚在這種精華的浸漬中，也具有了天上人間的混合氣味，亦即宇宙之味。而這種味道此前只有神仙品嘗過一二，其鮮美程度也只有神仙能知。如今吳王有德，上天特造神人朱小豬於天地間，為的是賜這一口福於陛下。倘陛下吃了這紅燒鯉魚，成不了神仙也能成半仙。機不可失，時不我待，請吳王務必於明日午時光臨舍下赴宴，一嘗紅燒鯉魚之美味，弄一個半仙噹噹，過一把人間天上來去自由的神仙之癮。

  ——奴才姬光頓首

  ×年×月×日

  吳王僚接到請柬，大悅，立即命人傳話，謂明日準時到達，只是特意叮囑公子光不要太過鋪張浪費。此時的吳王僚知道當下的吳國無一個官是正的，所以非常注意反腐倡廉，不斷地提倡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這一富國強民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革命口號。但令他絕沒想到的是，此時的公子光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反腐倡廉，勤儉節約，有沒有官是正的這檔子小事，他關注的是如何奪取政權，有效地控制文武百官和吳國百姓，順利地實施自己的治國綱領和獨裁統治等大事。在接到吳王僚的回話之後，公子光和伍子胥迅速下令成立了政變戰時總指揮部，由公子光本人擔任總指揮，伍子胥任前敵總指揮兼司令長官，原主要領導人之一的被離出任副總指揮兼總參謀長，其他幾百名恐怖分子，按照不同的職務和技術，針對政變時的攻防戰術和可能出現的突發事件，都一一做了詳盡而周密的安排。整個公子光府邸如一隻青春勃發、飢餓難耐的大鱷，正瞪著看上去有些蒼涼呆滯的眼睛，張著峽谷一樣深不可測的嘴巴，等待著吳王僚鑽進去的那一激動人心的時刻。

  第二天上午晚些時候，吳王僚裝扮一番，欲到公子光府中赴宴，就在他走出宮中之時，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這種預感如同冷風鑽進肺腑，令他不寒而慄且無法擺脫。他下令車馬掉頭，向太后宮中駛去。待見到太后，吳王僚面帶惶恐不安之色，對自己的母親道：「今日公子光特地為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邀我前去聚會，說是一個不得了的紅燒鯉魚大師親自掌廚獻藝。對這事我總感心中不踏實，姬光這傢伙會不會另有所圖，在背後耍什麼鬼花槍？」

  號稱身經百戰、在革命的風口浪尖上成長起來的老一代國母，聽罷這不祥之語，沉思片刻，指出：「據我觀察，阿光這小子平日裡總是怏怏不樂，時常流露出怨恨的表情，你今日最好不去，如果非要去，千萬要小心謹慎，不可大意。」

  吳國宮殿復原圖（江蘇省考古研究所繪製並提供）

  聽罷母親的勸告，吳王僚經反覆思索斟酌，覺得既已答應對方，就很難予以拒絕，還是硬著頭皮前往吧，只是要多加些小心罷了，就憑阿光目前的實力，諒他也不敢對自己怎麼樣。想到這裡，僚讓車馬儀仗迅速簇擁著自己回宮，而後在寬大的外衣之內一連穿上了三層優質銅片鎧甲，令衛戍部隊警衛戰士手執精良兵器排列在大道兩旁，並從王宮大門間隔一米的距離，一直排列到公子光府邸的庭院。當這一切安排停當之後，才起程赴宴。

  來到公子光的府邸之後，吳王僚的侍衛手握長戟短劍，聚集在主子身旁警覺地注視著面前的一切，並隨時準備不惜以身家性命赴湯蹈火，為主子保駕護航。霎時，一股凝重肅殺的氣氛籠罩了整個宴會大廳。

  席前的公子光對這一切似乎視而不見，他滿面春風、談笑風生又和藹可親並謙虛謹慎地同吳王僚說著閒話，含情脈脈地向對方傳遞著友好信息。吳王僚的衛士一看公子光這謙卑的架勢，心想人家弟兄在一起喝酒撈肉，既談親情又談女人，如此親熱開心，我們這是著的哪門子急，何必大眼瞪小眼地故作緊張，跟真有事似的。想到這裡，也就漸漸放鬆了警惕，目光在游離於宴會主會場的同時，一柄柄寒光閃耀的長戟短劍的刃鋒，也明顯暗淡了下來。

  春秋執棨戟佩劍門吏 春秋吳國衛士（磚（石畫像，河南方城 畫像）縣東關漢墓出土）

  專諸刺吳王僚（武梁祠漢畫像石之一）

  當公子光感到時機到了，便謊稱自己有事要暫時離席。此時，恐怖分子兼超級殺手專諸，接到了前敵總指揮伍子胥在暗中發出的攻擊信號。於是，專諸面色平靜、神情泰然地揣起了那盤剛剛出鍋，正冒著淡白色熱氣的紅燒鯉魚，從容大方地走了進來。吳王僚一看這隻有神仙才品嘗過的紅燒鯉魚呈了上來，頓時眉開眼笑，嘴裡嚷嚷著「要想知道這紅燒鯉魚的滋味，就得親口嘗一嘗」，伸出筷子就要品嘗。此時看上去即將離去的專諸，猛地轉身三十度，身體稍傾，一隻手按住魚尾，一隻手伸進魚嘴，「唰」的一下將藏於魚腹中的魚腸劍抽將出來，緊接著大喝一聲：「我要殺了你！」話音未落，一道寒光在空中閃過，魚腸劍以萬鈞雷霆之勢飛速向吳王僚的胸膛刺去。只見專諸的魚腸劍準確無誤地刺向了吳王僚胸膛的肝脾部位，鋒利的劍芒穿透了三層優質鎧甲並刺穿了後背，吳王僚未及哼出一聲便當場斃命。就在這迅雷不及掩耳的緊急關頭，吳王僚的一名忠誠而機警的衛士，也手執長戟以泰山壓頂之勢向專諸胸肋劈將過來。隨著「噗」的一聲悶響，銳利的戟鋒刺進專諸的胸部深處又從肋下鑽出。尚清醒的專諸左手攥住刺來的戟柄，眼望吳王僚胸部湧出的血水，說了聲：「我要不死，天地不容。」言畢，早已被鮮血染紅的粗壯笨重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突然崩塌，「咣」的一聲摔倒在地，絕氣而亡。

  專諸刺吳王僚（武梁祠漢畫像石之二）

  當這驚心動魄又恍如夢境的格殺一閃而過之後，伍子胥立即指揮埋伏在各個角落的恐怖分子，向吳王僚的警衛及參謀秘書之黨徒發起總攻。經過一個多時辰的激戰，王師敗績，公子光取得了勝利。公子光乘勝滿臉喜色入主王宮，登上了夢寐以求的吳國最高領導人的寶座，接受了百官的朝賀，自號闔閭。從此之後，春秋中期吳國歷史上迎來了一個最為鼎盛的闔閭時代。

  既然反革命政變已經成功，窮酸無聊的公子光也如願以償地變得貴不可言，權力大到無邊的吳國國王闔閭，接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和革命的名義發出正義的呼聲，鄭重宣布吳王僚倒行逆施，自絕於國家和人民。對僚的親信以及各個職別的女人、奴才，或砍頭，或剁腳，嘁里咔嚓做了較為乾脆的處理。同時追封專諸為烈士，並為在粉碎吳王僚政治集團的戰鬥中拋頭顱、灑熱血的所有死難烈士默哀致敬。新的領導集團還全票通過了建紀念碑一座，立於王宮前的廣場以示永久性紀念的提議。最後進行的是實質性的封賞，伍子胥被封為吳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兼外交總長；被離也被提拔為中統保衛局局長兼國家恐怖學院院長。其他在倒僚戰役中盡職盡力的各色人等，均按功勞大小，得到了不同的加封與獎賞。

  蜂擁而至的武士（畫像磚）

  一連串的戰後事務處理完畢，吳國首都街頭因政變而涌動的熱血，漸被歲月的風塵塗抹成冰冷而模糊的陳跡，朝野內外的臣僚和平民百姓，又開始了如往昔一樣平靜的生活。血氣方剛、雄心勃勃的吳王闔閭，也將主要精力和工作重心轉移到安邦定國、富民圖霸的大方向上來。由於在發動針對前吳王僚的政變中，闔閭親眼領略了伍子胥的政治軍事才能，在佩服之餘，對國家與民族發展方向中所遇到的大是大非問題，不時地向這位新任國家安全事務助理討教，成為其工作中一項不可或缺的內容。

  針對吳王闔閭的諮詢，伍子胥並不客氣，既然已正式出任吳國的官職，並拿著高額工資，不僅要對得起提拔重用自己的主子，更要對得起吳國納稅人。於是，在經過一番調查了解和深思熟慮之後，子胥毅然向闔閭提出了「先立城郭，設守備，實倉廩，治兵革，使內有可守，外可以應敵」的具有開創性戰略意義的指導方針。闔閭聽罷，覺得此話不是胡言亂語，確實有一定的道理，於是當場採納，並由子胥負責組織完成。

  伍子胥受命築新城

  《武經總要》中的城製圖，從畫中可大致看出當時吳國城池的防禦體系

  子胥受此委任，自感任重道遠，便拿出看家本領，廢寢忘食地投入到工作之中。他率領工程設計人員，在著名的姑蘇山周圍觀察土地，探測水文，視風相水，最後於姑蘇山東北三十里處選擇了一片上等之地建造大城，以此作為吳國新的首都。待周長四十七里、水陸各八個龐大城門的大城，以及周長十里，分別標有閭門、蛇門等三個城門的小城建成之後，子胥專程迎吳王闔閭於新城，並正式宣布立都於此。緊接著，子胥奉命同被離等軍事將領，廣選兵卒，嚴加訓練，教以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戰陣射御之法，特別加強水軍陸戰隊的訓練。從此，整個吳國的政治、經濟、軍事等諸領域，均有了一個突飛猛進的發展，綜合國力大大增強。

  就在舉國上下形勢一片大好的凱歌聲中，躊躇滿志的子胥又先後將流亡吳國的楚國逃犯伯嚭，以及吳國本土的流氓無產者、著名恐怖分子要離推薦給吳王闔閭，二人很快得到了重用。其中伯嚭出任了吳國的檢察委員會副主任兼司法總長，要離則被委任為吳國國防部下的恐怖組織訓練基地中將副司令官。一年之後，要離奉吳王闔閭之命進行一次重大的恐怖活動——刺殺潛逃於衛國的前吳王僚的公子慶忌，以便根除後患。要離不辱使命，用連環計將慶忌引出衛國並在長江中幹掉。就在這次刺殺行動成功之時，要離良知突現於腦際，很為自己殺死一個無辜的人而後悔，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引咎自戮於江中。

  古代用於觀察敵情的望樓（《武經總要·前集》卷十三）

  吳都闔閭城示意圖（江蘇省考古研究所繪製）

  眼見吳國後患根除，國力強盛，各項事業都蒸蒸日上，子胥覺得借兵伐楚、報仇雪恨的機會來臨了。於是便同伯嚭一起，直接向吳王闔閭提出了請求。按子胥的想法，此前自己為吳王闔閭奪取大位以及整個吳國的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次也該辦點自己想辦的事了，料想這位新主子不會不答應。但出乎意料並令子胥有些失望的是，吳王闔閭有他自己的想法和思維方式。在他的眼裡，子胥對吳國和吳王本人再盡忠盡力，畢竟是一個外國的逃犯，真要把兵借給他指揮同楚軍作戰，此人很可能只顧及報個人仇恨而不顧大局，從而使吳國軍隊吃虧上當，甚至一敗塗地。若沒有充分的把握，不要輕易對外宣戰。而一旦戰爭打響，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就關係到國家安危、生死存亡。就吳國軍隊而言，儘管受過一些戰術訓練，但要同強大的楚國較量，能否取勝，前景很難預料。而伍子胥其人此前又的確幫過自己大忙，在幾次重大事件中都表現得足夠哥們兒意思，這次如果推辭，也實在不好開口。想到這裡，闔閭自感左右為難，心中煩悶，便獨自走出宮殿，登上子胥專為自己散心解悶而督造的高台，面對吹拂而過的溫柔的秋風，狼一樣長嘯不已。朝中群臣覺得今天主子的表現和動作有些反常，但不知何故，只有子胥猜出了事情的緣由，遂走上前去坦誠地問道：「大王是否覺得楚國兵強馬壯、戰將雲集，吳國兵寡將少，因而猶豫苦悶？」闔閭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道：「有，但不全是，一言難盡啊！」子胥聽罷，不再追問，開始琢磨相應的對策。為解除闔閭的困境，同時堅定他出兵的信心，伍子胥決定請一個人來晉見闔閭，以儘快實現自己的倒楚復仇計劃。要請的這個人，就是在穹窿山的孫武。

  吳王採蓮圖（年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