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2024-10-06 04:41:26 作者: 多多

  「結束了,勝利終究是屬於我們的。」狂獰笑著,他只需稍一用力,就可以將驅魔師的頭捏得粉碎。

  多日來的謀劃,終於到了收網的一刻,他的心忍不住狂跳不已。

  「未必哦……」可是方才明明虛弱得要死的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雙眼中精光四射,像是湧入了無盡的精力。

  狂突然預感到不妙,五指發力,要捏碎他的頭骨。可鱗甲飛快地覆蓋了他的頭頂,宛如為他套上了一個鐵製的頭盔,根本就捏不動。

  而方才還在一邊崩潰哭泣的熊男猛地躍起,如巨石般衝過來,一頭就將狂撞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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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高大的漢子像是不要命了,他瘋狂地掄起拳頭,全不顧自己死活,只向狂的要害部位砸去。

  狂的肌肉剎那間鼓起,兩個力量型的妖怪在宮殿內鬥得天翻地覆,像是兩隻巨獸在衝撞撕咬,根本沒有招式可言。

  戰鬥激烈到沒人可以插手,老頭子連連後退,雙眼始終凝視著熊男。粗壯魁梧的妖怪渾身浴血,身上多處受傷,可嘴角卻像是蘊著一絲笑容。

  他突然覺得鼻中酸澀,淚水不自禁地湧上了眼眶。

  因為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看到這名忠心耿耿的屬下了。就在剛才,熊男吐出了他的心頭血,他們之間的羈絆結束了。

  傷口在飛速復原,無盡的力量在他體內凝結,他又變成了平時沉穩清俊的模樣。

  但熊男就沒有那麼好運了,失去了驅魔師的血,他的力量大打折扣。不過片刻功夫,就落了下風。

  「你這個笨蛋,居然會為了他背叛我們,難道不怕我們會殺掉你的孩子?」狂憤怒地將熊男壓倒在地,一拳又一拳砸在他的頭上。

  「你……,怎麼能懂……」熊男滿臉鮮血,氣若遊絲,眼睛卻仍凝視著灰衣少年的方向。

  「乾達婆!」少年眼中精光四射,叫出了一個名字。

  長槍如蛟龍出洞般直刺向狂的後心,令他不得不全力自救,乾達婆的招式連綿如水,無處不在,很快就將他裹在槍影之中。

  「先生……」只剩下熊男躺在地上,虛弱地叫他的名字。

  老頭子走過去,握住了他的手,黑玉般的眼睛,卻始終不離狂半分。

  「謝謝你,讓我看到了世界……」熊男微笑著,鮮血卻從口中噴涌而出,「如果沒有遇到你……,我只是一個山裡的粗笨妖怪……」

  「你的孩子,它叫什麼名字?」老頭子仍然沒有看他,跟他對話的同時,又不斷快速地召喚蒼甲替乾達婆解圍。

  「先生……」熊男突然哽咽起來,這個聰明的少年,總是會第一時間洞悉自己的心。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它。」

  「小山,它叫小山……,就住在我們初見的那座山里……」

  老頭子沒說話,只輕輕點了點頭。而熊男緊握著他的手漸漸鬆開,這高大的壯漢再無生氣,倒在了他的腳邊,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棕熊。

  但即便遍體鱗傷,它的臉上仍帶著微笑。

  灰衣少年最後看了一眼棕熊,仿佛它還活著一般,輕輕地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耳朵,似乎在叫它安心。

  「終於死了嗎?這種笨蛋能活到今天也是奇蹟!」狂瞥了一眼熊男的屍體,冷酷地說。

  「是嗎?可惜你也只能活到今天而已!」老頭子猛然抬起頭,剎那間蓬勃的殺氣從他眼中溢出。

  狂突然覺得他變了,不再沉靜如水,像是一把出鞘的鋼刀,鋒利逼人。

  「阿朱!」他低吟著說。

  而話音未落,銀絲就從天而降,它不是網也不是套索,而是擰成了一條銀光閃閃的長鞭,直抽向狂的面門。

  阿朱站在穹頂之上,手握著長鞭,將它揮得呼嘯作響,像是一個倨傲的女王。

  她杏核大眼中像是裹著一層淚膜,襯得那雙妙目更深邃神秘,宛如無法捉摸的命運。

  「就叫出來這麼個小娘子,也想要我的命嗎?」狂獰笑著一把抓住長鞭,完全不把阿朱放在眼裡。

  他用力一拽,阿朱就驚叫著跌下來。但是她纖腰一扭,手中銀絲閃爍,又飛快攀上另一根房梁。

  狂將手中長鞭一甩,纏在一處起腳飛檐上,看似笨重的身軀立刻輕易地躍上半空,隨即長臂一展,一拳就向躲在房樑上的阿朱砸去。

  拳風所到之處,堅硬的樑柱分崩離析,阿朱只能不斷縱躍逃避,窘相畢現。

  「看你往哪裡逃?」狂追上去,像是獵犬在戲弄著兔子。

  阿朱飛快地跳到宮殿的高處,雙臂一張,一張銀絲大網兜頭向他罩來。

  「想用這招對付我,未免太嫩了點!」他一把將堅韌的網撕得粉碎,但笑容卻凝結在臉上。

  因為網裡還有一個人,他一襲黑衣,俊臉上滿布寒霜,卻正是眠狼。他如獵隼般疾沖而下,手中持著那把致命的黑劍。

  狂在半空中躲無可躲,避無可避,不過瞬息之間,就被眠狼的長劍貫穿。而當他從半空中跌落的一瞬,他看到了伏在樑上的阿朱。

  她坐在高處,一扭身就消失不見,只朝他拋了個嫵媚的飛眼。

  「你這個混蛋,居然使詐。」狂捂著傷口爬起來,他的面目飛快變化,又變成了那個笑眼彎彎,書生模樣的梟。

  只是此時他渾身浴血,再也笑不起來了。

  「所以我說你們心思單純,雖然你的力量很大,但卻太容易受騙。」老頭子咳嗽了兩聲,微笑著回答。

  「不到最後,還不知誰會受騙。」梟捂著肩上的傷口,突然擠出一個陰森的微笑,「等『憶』出現,一切就都結束了。」

  「那就快點叫他出來吧,我真是等不及要離開這座破島了!」老頭子沉吟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是不是安逸的日子過多了,最強大的人格再也喚不醒了?」

  「你給我等著,不要走!」梟突然縱身一躍,輕易地跑出了宮殿,像是一隻在夜晚翱翔的蝙蝠。

  可他雖然身姿輕盈,妖力強大,說出的話卻像是小孩子般幼稚。

  老頭子打了個響指,阿朱翩然出現,她指間纏著一根銀絲,絲線綿延到夜色中。

  「真是有點笨,被我跟蹤了也不知道。」阿朱忍不住搖頭,一晚上發生了太多事,但這雪膚花貌的女子仍然聰明伶俐。

  「跟上去,看他去幹什麼!」老頭子輕聲吩咐著,就要跑出宮殿。

  「等等!」但身後卻響起了一聲呼喚,令他停下腳步。

  只見一襲紫衣的少年從長明燈後繞出來,他的臉像是雪一般白,長發披散,眼睛如同躲在黑暗中的星星,藏在亂發中。

  老頭子一看到這雙眼睛,就知道冢狐重新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

  「窮寇莫追,你不怕那是一個陷阱?」冢狐眯著勾子眼,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躲又能躲到幾時?劫數這東西,即便你窩在家中,它也會找上門來。」

  「咦?你這口氣不像是在說這仙島和妖怪,倒像是在替那個小姑娘心痛。」冢狐並不傻,立刻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不要恨我,因為我知道她死不了,她那麼聰明,怎麼會輕易就死呢?不過她現在怎樣倒不好說。」

  老頭子白了他一眼,不愛搭理他。

  「這島上有太多奇怪的事情,我不想再待下去。」冢狐微微一笑,像是多年前那個陰險強大的少年,「但是長歌,看在相識一場,我想送你最後一個禮物。」

  「你的禮物,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灰衣少年冷冷地回答,不過冢狐願意退出,自己少一個敵人也好。

  「我來這島上幾日,除了收穫了一批妖怪,還發現了這個玩意兒。」冢狐從懷中掏出了一隻沙漏。

  沙漏是整塊水晶雕制而成,極盡奢侈,而裡面的砂也染成了金色,被冢狐托在手中,細細地流下來,像極了不斷流逝的黃金歲月。

  但灰衣少年看到它,瞳孔猛地縮緊了。

  「這是整座島的心臟……」冢狐笑吟吟地說,「徐福當初傾盡全力,才做出來的法器。」

  他說罷將手一松,沙漏跌落在地。

  老頭子衝過去要去接住它,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沙漏發出一聲脆響,頃刻間便摔得粉碎。

  而與此同時,宮殿中華美的漢白玉圓柱裂了一絲縫隙,琉璃翠瓦緩緩滑落,花園中幾名美貌的白衣童男童女,發出刺耳的尖叫,化為一攤枯骨。

  這個人造的蓬萊仙境,正在迅速崩塌。

  月影消失,天空中飄起淒涼冷雨。冢狐滿意地笑了,朝他揮手作別,「看,這次的禮物不錯吧?海水很快就會倒灌進來,希望你能有命離開。」

  「你非要做到這樣?」

  「當然,只有把你逼入絕境我才開心。」冢狐朝他鞠了一躬,溫文爾雅的樣子,說罷轉身要走。

  「你真是個孩子,只有孩子才靠作弄人讓人記住。」但即便他做了這樣的壞事,老頭子仍不惱怒,水銀般的雙眼中,只有憐憫。

  「還是等你活著出來,再教訓我吧。」冢狐憤怒地高叫,喚出了飛車,轉瞬便絕塵而去。

  但在落雨紛飛中,老頭子看到他翻飛的紫衣下,露出了一塊剔透的琥珀,裡面包著一片紅葉,像極了一顆心。

  他微微一笑,快步跟阿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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