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6 04:40:37 作者: 多多

  她像是一朵即將凋零的花,飛快地憔悴下去,眼眶下總是暈著兩道青痕。她似乎在背著我做什麼,甚至有一天深夜,我發現她的房中竟然空無一人。

  而次日傍晚,一個男孩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我的房中,他穿著皮毛小襖,帶著毛茸茸的帽子,露出圓圓的臉龐和黑亮的大眼睛,像極了只頑劣的小猴。

  「三寶?」自冢狐離開,我已經十天未見到他。

  「今晚冢狐就要去鑄劍師家了。」三寶小聲說,「他一貫是個出手狠辣的人,這次那個妖怪估計凶多吉少。」

  「他有了萬全之策?」難道他要連歐冶子也一併殺掉?

  「他說只要讓鑄劍師處於瀕死的狀態,妖怪自然就會從他身體裡跑出來,只要一瞬間,就能殺掉它……」三寶突然抬起頭,懇切地望著我,「求求你,去救救那個妖怪吧,我跟你想的一樣,它一定是有什麼苦衷,才會害人的。」

  我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還有,那天我在歐冶子身上偷到了這個,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他拿出一團白色的東西交給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我打架不行,偷東西的本事卻是一流的。」

  那是一團動物的毛髮,怎麼看也不像是該出現在歐冶子身上的物事。

  「晚上我會去阻攔冢狐,你放心吧。」我拍了拍他的腦袋。

  

  「還有你家的姑娘,最近每晚都去歐冶子家探查,讓她不要再去了,實在太危險。」三寶朝我鞠躬告退,在離開時,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我的心登時一沉,之前一直以為琉璃夜半外出是跟情郎幽會,沒想到她膽子這麼大,居然跑到了妖怪作祟的地方。

  我再也坐不住了,急忙向位於城郊的歐冶子家趕去。我不知道琉璃是怎麼出城的,或許她每天都是這樣,在傍晚出城,再在次日清晨,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面前。

  而我的心思都牽掛在妖怪身上,直至這兩天才發現她的異常。

  天色一寸寸黑下去,冬日的陽光像是一隻將瞑未暝的眼,只是突乎之間,就完全消失了。等我來到鑄劍師家的院外時,天色已經如潑墨般黑,北風鋒利似刀,捲起亂花飛雪,眯了人的眼睛。

  我對歐冶子家早就熟門熟路,乾脆不走正門,直接繞到了後院的矮牆邊。

  只見在昏暗的天色中,矮牆下正依偎著一個哆哆嗦嗦的人影。那人的秀髮梳成烏黑油亮的長辮子,穿著厚厚的大氅,俏麗秀美的臉龐凍得近乎失血,就連長長的睫毛上,都凝結了霜雪。

  「琉璃……」我突然有些哽咽,踏著皚皚白雪,向她走去。

  「長歌哥哥?」她聽到我的呼喚,驚詫地抬起頭,「你怎麼來了?」

  「那你為什麼要來這裡?」我的眼眶有些濕潤,因為不必問,都知道她所為何來。

  「只是沒事出來玩玩,你知道我最喜歡在大興城附近玩了,況且最近這家人鬧妖怪,我怎麼能不來看熱鬧……」她編了一半,終於編不下去了,吐了吐舌頭,「其實我是想幫你啊,看你天天為這事苦惱,我也很煩。」

  「回家吧。」我扶她起來,替她撣掉了頭上的落雪,「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不能連累你受苦。」

  「誰說連累我了?況且我還有大發現!」琉璃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像是一隻調皮的貓,指了指矮牆之內,「看,那是什麼?」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鑄劍爐旁,有幾團灰色似的東西,卻正是前兩次來時,我見到過的羊圈。

  「這有什麼稀奇?上次我看過,羊圈旁還有個雞窩,後院還養著幾隻狗,一匹馬呢……」我連連搖頭。

  「你還記得曾跟我講過的吳王買鉤的故事嗎?那鑄鉤的師傅挑選的好鐵,在爐中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融合在一起,後來他兩個兒子捨身投入爐中,才鑄出了一雙鉤子。匠人將鉤以高於市價百倍的賣給了吳王,因為那是他犧牲了親生骨肉鑄造的兵刃……」琉璃越說聲音越低,眼底浮現出陰鬱的暗影,「長歌哥哥,是不是所有的名器,都需要活生生的生命獻祭?」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冷汗從脊背上滑下,像是毒蛇在蜿蜒爬行,吐著紅色的信子。

  「趕快跟我回家!」我一把拉住琉璃,轉身要走,「其餘的事情以後再說。」

  「來、來不及了,長歌哥哥……」琉璃腳下卻像是生了根,愣愣地望著連動都不願動一下。

  她話音剛落,我們身後的矮牆內,響起了單調悠揚的打鐵聲。

  「當」、「當」,聲音如晨鐘暮鼓,在冬夜中緩緩擴散,每一下都擊中了我緊繃的心弦。

  明月下,白雪中,劍爐烈火熊熊,仿佛一張魔鬼的大口,吞吐著灼人的熱氣。赤膊的男人,一邊哭泣,一邊用力敲打著融化的鐵塊。

  火花紛飛,火光跳躍,將這一幕映得宛如地獄,說不出的詭譎恐怖。

  我跟琉璃都被這可怕的景象攫住了心魂,連大氣都不出一聲。而就在此時,一道黑影箭一般穿過庭院,沖向了劍爐前的男人。

  遙遙望去,那是個紫衣黑髮的美少年,他面容俊美如好女,眉宇間卻透著幾分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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