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6 04:39:15 作者: 多多

  妖怪的心難以猜測,可比妖怪更難捉摸的,便是女人。

  「老頭子,快點起床,那小丫頭就要來了。」次日凌晨,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阿朱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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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貫嫵媚沉穩的阿朱,難得地笑得花枝亂顫,怎麼看都像是幸災樂禍。

  少年公子急忙披上衣服,拿起行禮就慌慌張張地跑了,因為阿朱口中所說的「小丫頭」不是別人,正是西京的小巫女靈雨。

  自從他跟她過了個除夕,她就像是瘋了般纏上了他,說什麼留他過夜,自己名節不保,必須要他負責。

  而在這之前,她又扮寡婦又裝花娘,每晚在街上流連,可從來沒聽她說過節操二字。

  恰好冢狐出現,他不得不抹殺自己唯一的弱點,匆忙離開西京,哪想著她居然能追到這荒僻的小鎮上。

  「這是給你的。」他正跑出大門時,遇到了起床打掃的梅香,他又掏出兩枚金葉子塞在了這貪財的女孩手中。

  「公子要我做什麼,請儘管吩咐。」拿了銀錢,梅香嘴上像是塗了蜜。

  「今天你家的客舍要來個貴客,她住店時記得把屋子燒得暖暖的,香也多熏一些。」他說罷拔腳要走,卻突然像是想起什麼,忙又囑咐道,「記住,千萬不要說見過我。」

  「喂,貴客長什麼樣啊?」

  「我、我也不好說,總之你看到她就會明白的。」他急忙奔入灰濛濛的街道上,靈雨擅長變裝,誰知道她會以什麼姿態出現。

  梅香猜不透這奇怪的客人,只好去打掃他住過的客舍,正掃到一半,門外傳來鈴聲悠悠,果然有客人上門了。

  「有人嗎?」冷風裡送來了清朗動聽的聲音,像是琴弦上的宮商之音般不帶一絲感情,但卻清晰地聽出是個男人。

  梅香連忙跑出去迎接,只見灰濛濛的天色中,正站著一個身穿紫色錦衣的美少年。

  他跟方才落荒而逃的老頭子差不多的年紀,眉眼精緻,頭戴金冠,肌膚籠在雲煙般的紫衣中,玉一般瑩白。

  大概這張臉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雙眼睛太過細長上挑了一些,像是鉤子般銳利陰寒。

  在見到這少年的剎那,梅香幾乎就認定,他就是老頭子口中的貴客。事實上,這客人確實足夠金貴,他在入住之後,覺得十分滿意,大手筆地掏錢包下了整座客舍,而且不讓任何人接近自己的房間。

  有這種要求的客人梅香也見過不少,她樂得清閒,按照老頭子的吩咐,把他住的房間燒得暖暖的,又結結實實地熏了一爐香送進去,就出門溜達去了。

  香料鋪的小夥計阿貴正站在櫃檯後,不安分地望著街上來往的行人,他生得濃眉大眼,也是個英俊的後生,但眉宇間卻浮著一層粗蠢的氣息,抹殺了五官的優勢。

  他一看到梅香的小花襖,臉立刻就紅了,待少女蹦蹦跳跳地走到他的面前,他的臉龐更像是個熟透的柿子。

  「今天新進了檀香,你、你試試好不好聞。」他忙結結巴巴地獻殷勤。

  「我家的客舍來了兩個客人。」梅香卻推開他的香,竊笑著說,「他們的關係好像很奇怪哦……」

  阿貴太過靦腆,又是個悶葫蘆,無論告訴他什麼秘密都不用擔心他會說出去。

  「怎麼個奇怪法?」小夥計瞪著眼睛,不明所以。

  「你說一個男人給了我很多錢,讓我去照顧另一個男人,是不是很有趣?」她樂得撫掌大笑。

  「男人?」然而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一陣乾咳,登時令梅香的笑凝在俏臉上。

  她慌張地回過頭,只見早上離開的老頭子正站在自己身後,他劍眉微蹙,眼底像是浮著一層薄冰,冷得不近人情。

  而且他居然不是孤身一人,身後跟著個穿黑色羅裙的妖冶女人,女人在這冷風蕭瑟的冬日也袒露著雪白酥胸,一雙杏眼中藏著千絲萬縷的風情,只瞥一眼,就能網住男人的心。

  阿貴的臉騰地更紅了,乾脆躲到了櫃檯下。

  「你說,入住的是個男人?」老頭子上前一步,堵住了想要溜走的梅香。

  「是、是啊,你不是說那個客人很特別,他確實長得很好看,出手也大方……」

  「那他是不是穿著紫色的衣袍?」老頭子眯著眼睛問。

  「是的,那衣服不知是什麼料子做的,那顏色跟夏天的晚霞似的,我也想要一件……」梅香想到那美少年的長袍,不無羨慕地說。

  「冢狐?沒想到他怎麼快就跟來了。」阿朱朝老頭子拋了個媚眼,「別想讓我去監視他,我雖然喜歡美貌的男人,卻惟獨不喜歡他。」

  「他得到了新的身體,連行動力都比過去快了。」老頭子的眼睛像是一彎秋泓,漫不經心地看向梅香,「你剛剛說什麼?想要一件漂亮的衣裳是嗎?」

  梅香看著他年少清俊的臉,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像是變戲法般從衣帶里掏出拇指大的一顆東珠,在梅香眼前晃了晃,只要去大城市裡將珠子換成金銀,做十件漂亮的衣服都不在話下。

  但梅香自小經營客舍,哪裡那麼好打發?她一把從櫃檯後拎出了扭捏靦腆的阿貴,「我阿爹年紀大了,怕不能時時替我盯著他,得需要他幫忙。」

  老頭子看透她的小心思,又給了她一枚珠子,還伏在她的耳邊,說了句讓她春心蕩漾的話。

  「這只是頭款,事成之後,還有兩倍的錢。」

  於是當晚阿貴就去客舍中當了粗工,整個小院中只有一個房間亮著燈,阿貴燒好一桶桶熱水,送進了紫衣少年的房間中。

  美少年坐在桶中沐浴,蒸騰的熱氣將他的臉熏得面如桃花,但熱水不斷澆下去,他卻只連連嘆息著說不熱。

  「這副身體終究受過寒,一到天冷就手腳僵硬,真是不中用。」他懊惱地眯著細長眉眼,但所說的話卻一字不漏地被蹲在牆根下的梅香記了下來。

  「怕冷,喜歡泡熱水澡。」她寫下這行字後,望著天上一輪冷月,連連嘆息搖頭。

  這該是多麼深的愛啊,能讓一個男人如此關注另一個男人,連起居飲食都要一一記錄。這種變態她從來只聽過,沒見過,沒想到老天給機會讓她也開了眼。

  當她這樣想時,眼前浮現出一個男人英偉高貴的身影,他懷抱著年幼的自己,在風雪中前行。

  那是她的天神,也是她這輩子要為之捨命的人。可是不知為什麼,或許是蕭瑟的冷風喚醒了沉眠的記憶。

  她竟恍惚地看到昔日的乾達婆手中,似拿著個東西。

  淋漓的紅色液體從那物事上流下來,在他們經過的雪地上,綻放出一朵朵鮮艷刺眼的紅花。

  香氣浮動,宛如紅梅初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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