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6 04:38:52 作者: 多多

  日子流水般滑過,天氣越來越熱,清玄的傷好之後就走了,拜別時憔悴而頹廢,似乎這次重傷讓他銳氣受挫。

  倒是阿朱沒事會過來找我,她總是在夜闌人靜時推窗而入,從不講道理。大概沒人跟她說話,令她十分寂寞。

  她像是所有懷春少女一樣,沒事會跟我說小道士有多麼好,充滿正義感,又本領高強,她說到高興之處,手指一揮,就射出一道銀絲,將酒壺裹到自己面前,且飲且歌。

  每當我看到她這豪放的樣子,又想起高傲冷漠的清玄,就更加替她不值。

  七天過去,何奈沒有消息,幽影也沒再出現,偌大的洛陽城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雖然歌舞昇平,卻讓我心驚膽寒。

  這天細雨濛濛,天氣宜人,我拎著一壇好酒,去拜訪葛巾先生。委託是他發出去的,或許從他的口中能套出點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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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抵達葛巾先生的住處時,已是午後,為我開門的仍是玉板。這白衣女人梳著望仙髻,唇色殷紅,更顯麗色。

  「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妖怪?」玉板笑吟吟地望著我。

  「快了,快了。」我朝她擺擺手,鑽到房中去跟葛巾先生喝酒。

  十幾天不見,葛巾先生又胖了一圈,昔日那風度翩翩的中年美男早已消失,幾乎化為一攤肥肉。

  偏偏他的嘴緊得很,我想法設法地灌酒套話,他卻仍然不肯鬆口。

  「不吐露消息是牙人的操守,你有這時間來跟我廝混,還不如去殺掉幽影。」酒過三巡,他不耐煩地說。

  「哼,那怪物身後有人指使,殺了它又有什麼用?只有那人不死,就會有新的怪物出現。」我冷哼一聲,嫌他不夠義氣。

  「喔?是人幹的?」他肥膩的臉上現出訝異之色。

  「是的,我有很多猜測,只是現在還沒法證實……」我說到一半,就牢牢地閉上了嘴。

  這次換葛巾先生抓耳撓腮,最後不得不對我透露了點第三個驅魔師的信息。

  「那是個新出道的女人,就住在洛陽城近郊……」他說完這話,就呼呼大睡,假裝沒有違反自己的職業操守。

  我急匆匆地離開,城門就要關上,我要在天黑之前找到那個女人。

  玉版依然含笑送客,髮髻上一朵白牡丹,襯得她人比花嬌,在灰濛濛的雨天中,美麗得耀目。

  「你好像越來越漂亮了。」我忍不住回頭看她。

  「因為先生對我很好,妖怪得到了人類的感情,才會越來越強大。」玉版已經活了很多年,不驕不躁,像是成熟的人類女子般溫潤。她笑眯眯地望著我,「老頭子,最近你似乎在為女人苦惱。」

  「什么女人啊?不過是個小丫頭,傻得要命,寧可不要力量,也要跟小情郎長相廝守呢。」

  「她美嗎?」

  我想到了阿朱的顏色,點了點頭。

  「那她的心上人一定很愛她,沒有得到人類感情的妖怪,都很醜陋。」玉版紅唇一抿,似洞悉到了玄機,「讓她用些口脂水粉,女人漂亮些,總是沒錯。」

  天色漸晚,不容我們再多說,我匆匆離去,賃了輛簡陋馬車,向城郊趕去。在車上我想著玉版的話,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難道那彆扭的小道士也喜歡阿朱?可是我想到他鼻孔朝天,驕傲地看不起人的模樣,就立刻否定了這可怕的猜測。

  馬車向郊外疾馳,在天色擦黑時趕到了荒僻的民居前。細雨飄飛,天色陰暗,幾所簡陋的瓦房妖獸般蟄伏在茂林中。

  風裡散發著血腥氣,不知從哪裡竄出一隻野貓,居然將馬驚得尖叫嘶鳴。

  一絲不詳的預感從心底升起,我連忙跟上了那隻跑得飛快的貓。它在瓦房中輕車熟路地穿梭,停在了一個小院前,縱身一躍,竄入牆中。

  門是虛掩著的,我推開了門,只見院落的地上凌亂放著各式家什,而牆上則印著一個足有簸萁大小的血手印。

  凝固的鮮血,在雨夜中散發著猙獰的氣息,我連忙向後院跑去,只見何奈正坐在一棵大樹下。

  不,應該是說大力王坐在大樹下,他也十分虛弱,以大掌托著主人的身子。

  「你來了……」何奈的聲音細如蚊吶,他甚至連頭都抬不起,腹部破了個大洞,鮮血染紅了他的舊布袍。

  這個桀驁不羈的男人,此時已宛如一個殘破的稻草人,而在他的身邊圍著各種不成形的妖怪和動物,虎視眈眈地要瓜分他的血肉,但攝於大力王的力量,不敢前進半分。

  「怎麼會這樣?」我走到他面前,熟練地為他包紮,但他腹部的肉已失去彈性,顯然是不能活了。

  「徘徊在奈河邊的男人,終究要回到奈河之中……」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像是跟我喝酒時一樣灑脫,「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一天一夜……」

  「是幽影乾的?你看清它的主人是誰了嗎?」這不是話別的時候,我忙問最關鍵的問題。

  「我等你……,是為了把最心愛的妖怪交給你……」他卻不理我,只顧說自己的,顯然意識已經渙散,「別的傢伙都不爭氣地走了,只有大力王守著我……,他不願跟我解約,因為怕我死得更快……」

  「我會好好對他。」我握住了何奈的手。

  「你很強,我看得出來,希望你能用他殺了幽影……」何奈的手漸漸癱軟無力,濃眉下晶亮的雙眼緩緩闔上了,「要小心,第三個人……」

  說罷他的頭一歪,再也沒有了聲息。

  大力王龐大的身軀立刻癱軟下來,我割破了手腕,將血餵入這高大的壯漢口中。他很快就變得神采奕奕,但卻不打算認我為主人,一句話都不跟我說。

  我們把何奈埋葬在了一處山坡上,這個悲傷的妖怪,在叩別了他的主人後就消失在冷雨中。

  洛陽城門已關,我在次日才駕著馬車回到了家中。何奈到底見沒見過第三個驅魔師?我在他死去的小院中翻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那是一間空置了很久的農舍,留下的用具既有男人用的,也有女人用的,甚至還有小孩子騎的竹馬,顯然不是驅魔師的居所。

  重重迷霧籠罩在我心頭,當我回到家中時,只見一個藍衣高冠的少年正站在門外等我。

  「你好像不一樣了!」清玄看到我愣了一下,似乎沒認出我。

  「你也是。」半個月過去,他的變化也很大,挫折令他褪去狂妄,變得踏實了點。

  「進來坐吧,你不是有事找我?」我朝他揚了揚眉。

  「你有妖怪啦!」晨光拉長了我的影子,在進門的一瞬,清玄驚喜地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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