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十月初一，千福寺的《地獄變》如期揭幕，引得西京的百姓盡數圍觀。有屠夫魚戶看到畫之後就立刻改了行，而百姓們足足一個多月不敢沾肉腥。

  畫師曲宣因此名動西京，但沒人知道，他是在一夜之間畫完了地獄變的。

  次日曲宣從春夢中醒來，枕邊清寒，他心愛的少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隻白蛾的屍體。

  畫家像是明白了什麼，在面壁了三天之後，一揮而就，一天就將長達十幾丈的影壁盡數塗滿。

  他的《地獄變》中沒有過多的血腥描繪，但所有在地獄中徘徊的人，都面帶絕望，眼中飽含對生命的質問：

  為什麼我們要來到這塵世？品味愛恨離別？如果終將失去，又何必讓我們曾經得到？

  人生就是不斷失去，而每次失去都伴隨著成長，這是生命最大的悲哀，也是最值得歡欣的喜悅。

  

  所有人都在《地獄變》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其實真正的地獄並非刀山火海，也並非充斥著血腥殺戮。

  而是放眼天下，卻沒有自己所愛之人，失去了愛，即便在人間享樂也如同置身地獄。

  曲宣在那個初冬的清晨，終於見識到了地獄的模樣。

  從此他聲名大噪，即便有佳人美酒相伴，眉宇中也隱含著孤獨的意味。三年後，在一個落雪的清晨，他的書童為他送來了一幅畫。

  畫上的是凌波微步的洛神，看那筆法和意境，正是那副曾令他一舉成名的真跡。

  曲宣看到這幅畫，立刻熱淚盈眶，他親自追出門外，卻見長街上只有落雪茫茫，哪裡有書童口中所說的少年的身影？

  那是他貧困潦倒時曾騎在牆頭，對著一株蘭花畫出的美人，雖然很久之後，他才知道自己見到的並非蘭草，而是一種酷似花朵的白蛾。

  畫上的美人顧盼神飛，飽含了他對愛人的幻想。他似乎又變成了那個懵懂的少年，或許當時他在長夜中執起畫筆，想要的就不是什麼一展抱負，不過是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

  可是多年過去，他仍徘徊在無邊地獄中，無法衝破那孤獨的黑夜。

  夜那麼漫長，而昔日讓他心醉的幽蘭，已化為晨露。

  幽蘭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