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6 04:36:12 作者: 多多

  次日少年驅魔師就出發了,他依舊穿著那件破棉袍,在皚皚積雪中行走,一副文靜孱弱的樣子。

  

  但奇怪的是,他身後卻始終跟著一個身穿黑色錦袍,髮髻高挽,頭戴黑色皮帽的英俊少年。少年冷漠得像一塊冰,雖然長相俊美,卻毫無表情。

  有好事的鄰居特意跑出來瞧,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哪家有這樣的後生,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小鎮,消失在蒼茫的白雪中。

  在溫暖的車廂中,他幾次想打聽眠狼離開他後的經歷,但是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卻根本不理會,只一個勁地喝著悶酒。

  直至兩個時辰之後,眠狼獨自喝乾了一壇好酒,吃掉了半條羊腿,他也沒有從他嘴裡撬出來半個字。

  「還不如帶塊石頭上路呢。」當馬車停在禪定寺時,老頭子翻了個白眼,輕輕罵了一句。

  眠狼耳尖,顯然聽到了他的話,卻只是低頭輕笑了一聲,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

  車還未停穩,禪師就慌慌張張地迎了出來,顯然是等不及了。這個中年人,身穿僧袍,頭戴氈帽,舉止完全不像個出家人。

  「你就是老頭子?」禪師瞪圓了眼睛,顯然在驚異於他的年輕。

  「是。」

  「那好吧,快隨我進來,或許今晚鬼車就會出現呢。」禪師踏著薄薄的霜雪,快步跑進了寺廟,鑽進了一間專門接待客人的禪房中。

  爐火燒得暖暖的,禪師一進門就急忙將一張圖攤到了桌面上。

  「這是一個月來,另外一個驅魔師畫的『鬼車』出現的軌跡,它在朔月附近時活動的次數是最多的。」

  「兩天前正是朔月。」

  「對,所以我覺得近兩天它一定會出現,才急急把先生叫來。」禪師搓著手說,「佣金不會少了你的,都是太原府的香客們湊的錢。」

  此時天色已晚,白燭的光芒照亮了老頭子俊秀的臉,他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在圖紙上緩緩移動,時而停頓一下,似乎在思考什麼。

  「這裡,是什麼地方?」最終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條小路上,那是通往瓦肆夜市的必經之路,每日車輛來往無數。

  「路邊只是幾處民居,沒什麼特別的。」禪師輕描淡寫地回答,似乎很不理解他為何會留意如此庸常的所在。

  直至月上中天,老頭子才和衣躺在了溫暖的禪房中,飛霜打碎了月影,隨月色出現的,還有一個通身黑衣的少年。

  少年冷硬如刀,站在他的床前,英俊的面龐上鮮有表情。

  「去!」老頭子在看到眠狼的一瞬笑了,將一個錦袋塞入了他的手中,又細細吩咐了幾句。

  他的聲音輕如蚊吶,夾雜在燈花破碎的「噼啪」聲中,讓人無法聽得清晰。眠狼將他的錦袋納入懷中,身子一晃,便已消失在窗外,行跡快如鬼魅。

  兩日來太原府平安無事,瓦肆中車馬如流,夜市中百貨琳琅,根本沒有那擄人的香車的影子。

  倒是有一位衣飾明麗的俊美公子引起了眾人的矚目,公子錦衣金冠,做文人打扮,一張臉似敷粉般白嫩,唇邊總是含著幾分笑意。

  他身著錦衣卻不帶伴當,像是從哪個大戶人家偷跑出來的富貴公子。但在這月影朦朧的夜晚,妖魅叢生,百鬼夜行,誰也不在乎迤邐的夜景中多一個傳奇。

  俊美公子夜夜都來瓦肆中閒晃,不是鬥雞鬥鴨,就是聽兩場戲文,跟尋常的花花公子並無不同。

  而在第三天新月初升時,禪師已經急得團團轉,因為他特意請來的驅魔師日日閉門不出,幾個捐錢的香客急了,沒事就來寺里催他。

  這晚他實在忍不住了,偷偷地跑到了老頭子所住的禪房外,天邊稀薄的月光透過烏雲,映在潔白的積雪上,似乎將整個寺院都籠罩在輕紗之中。

  他叩響了禪房的門,哪想輕輕一推,門就發出「嘎吱——」一聲輕響,徐徐打開,只見室內只有一支白燭燭光搖曳,房間中哪裡還有驅魔師的影子。

  在婆娑的虬枝中,飄渺的光線下,禪師愣在了空蕩蕩的禪房外。夜色仿佛掀開了一角,讓他看到了那掩藏在黑暗之中的,不為人知的,猙獰的一面。

  就在同一輪明月下,公子徜徉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他剛去聽了兩場戲,帶著愜意的笑容走在街道上。

  此時已近寅時,夜市中行人寥寥,薄薄的積雪在月色里泛出明媚的華光,仿佛為這繁華盛世鋪上了一層錦緞。

  遠遠有車轍聲轆轆而來,浮蕩的冷風,送來沁人心腑的香氣。

  拉車的是五彩駿馬,兩盞白晃晃的描金燈籠,掛在車廂前,映得漆制車廂油光閃亮,無一不透著富貴之氣。

  「這位公子,晚來風急,何不上車一敘?」車戛然停在了他身邊,從錦簾後伸出一隻綿軟的玉手,朝淒迷的夜色中招了一招。

  少年公子愣了一下,隨即含笑點了點頭。

  趕車的僕人立刻搬來腳凳,伺候他上車。香風襲人的溫暖車廂中,坐著一位千嬌百媚的娘子。

  娘子身穿青色長裙,玉色繡花褙子,一頭秀髮籠在百花冠中,垂下兩縷拂在羊脂般潔白無暇的臉龐旁,像是春天裡在湖堤上搖擺的柳枝。

  在這天寒地凍中,偏有此處,春意盎然。

  公子坐在了寬敞的車廂里,一盞金頂獸紋香爐放在一角,裊裊香氣,從爐中逸出。娘子笑而不語,只為他倒了一杯美酒,端到了他的面前。

  月光晦暗不明,襯得俊美公子的面龐比月色更加皎潔。

  「這是傳說中的美酒『崑崙觴』。緣,不可失也,更不可拒也。」女子淺笑低吟著說。

  他並未說話,只含笑接過了酒,美酒呈現出如血的鮮紅,那是傳說中從黃河源頭取來的河水釀成的絕世美酒。

  他仍然在笑著,可是那笑卻像是面具般浮在表面,根本沒有映在眼中。在他仰頭要喝酒的一瞬,佳人已經突然起了變化,她雙手一展,素手變成了尖利的白骨,直向那俊美公子刺去。

  寂靜的車廂內突然迴蕩出「錚——」的一聲輕響,兵刃相交,在夜色中迸出火花。

  公子面帶寒霜,袖底竟出現了一把烏黑的長劍,長劍破風而出,將他身上的狐裘劃破,露出一身漆黑的精悍短衣。

  「你、你是妖怪?」女人驚詫至極。

  黑衣少年並不理她,一劍就刺破了她春水般靚麗的錦衣,錦衣之下根本沒有香軟的嬌軀,只有幾截腐爛發霉的骸骨。

  女人立刻怒氣勃發,雙手如爪,插向了眠狼的脖頸。眠狼揮起黑刃,輕而易舉地擋住了她這致命的一擊。

  「不、你不是普通的妖怪……」她突然察覺到了什麼,朝空氣中輕嗅著,「是驅魔師!有驅魔師在附近。」

  恰在此次,華麗的馬車突然停了,一個圓球「呼」地一聲砸破門帘,落在了她的懷中,只見在幽森的月光下,那是一個慘白的骷髏頭。

  骷髏頭戴氈帽,正是為她趕車的車夫。

  「緣,不可失也,更不可拒也。」冰冷的夜風中,響起了少年清朗悅耳的聲音,只見月色如霜雪,而在白霜瑞雪中,正站著一個身穿灰袍的俊逸少年。

  他氣質清俊,臉色蒼白,在冷風中飄忽如鬼影。

  「混蛋!」女人咒罵了一句,轉身便遁入夜風中消失,華麗的車廂在瞬間變成了朽木,眠狼冷漠地走下破爛的木車,懷抱著一個獸紋香爐。

  「做得不錯。」老頭子笑吟吟地伸出手,掐住了眠狼毫無表情的俊臉,「難得你還會笑呢,還足足笑了三天。」

  「走開,臉酸!」眠狼白了他一眼,百般嫌棄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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