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2024-10-06 04:32:05
作者: 多多
白夢不是我的屬下,我並不能約束他。他雖然是個妖怪,卻更像個風流公子,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想來是長年浸淫在勾欄北里,練得的本事。他不出門尋芳問柳的時候,也樂得跟我下一盤棋,彈兩曲琴。
但是這種天氣,往往都是細雨紛紛的日子。於是幾次之後,我就覺得自己多了個文雅漂亮的朋友,即便這朋友偶爾會吃些老鼠麻雀什麼的,我也只當沒看到。
日子一天天過著,像是廣陵女子的吳儂軟語般輕柔緩慢。初夏將至,暑氣漸勝,門外的桃花逐了流水,小院外的竹籬笆下,綻出芍藥鮮艷嬌嫩的花苞。
隨著天氣漸熱,女孩子們又穿起了輕薄的軟紗,窄小的半臂短衫,在夏日的陽光下,露著蓮藕似白晃晃,嫩生生的胳膊。
在春天裡獵艷吃人的惡鬼,此時仿佛都變成了個遙遠的傳說,在夏日紛繁熱鬧的勝景中,被人們遺忘了。
今日是四月十五,廣陵郡外的開元寺中,佛堂里跪坐著幾十名聽經的善男信女。年逾花甲的老主持,身披袈裟,在法座上講經。他講解的聲音平和安定,廟堂中香氣縈繞,小沙彌煮的茶水鹹淡適口,在這裡待上一時三刻,整個人似沐了次浴般舒爽。
請記住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主持講完了經,眾人散去,只余我一個人,仍跪坐在佛堂里的軟墊上。老和尚笑眯眯地向我走來,因為我出手闊綽,捐的香油錢足夠多,一來二去,他已經跟我混熟了。
我們在寺里的菩提樹下品茶論經,說到高興處,即便是出家人,也變得口無遮攔。
「施主不像是個讀書人。」老住持眼尖得很,他穿著肥大的僧衣,在菩提樹影中,端詳著我,「倒像是個獵人。」
「喔?這廣陵郡中,又有什麼可獵的呢?」我輕搖著摺扇,一邊扇風一邊回答他,「而且大師如何覺得我是個獵人?」
「因為你很有耐心,又很平和。」他面上仍掛著慈悲的笑容,「只有高明的獵人,才具備這樣的特點。」
他說得沒錯,我確實是個不錯的獵人。沒人知道,阿朱每隔三天都會帶一份廣陵郡中有女兒將嫁的名單給我。
但是過了三月初嫁娶的高峰,四月里的新娘,不但人數少了許多,連門第都不如從前,多半是外來的胡商和小門小戶的百姓,顯然不能引出那個蟄伏了許久的兇徒。
事情在一個煙雨濛濛的夜晚出現了轉機,嫁女的名單上,出現了富賈劉家的名字。劉寶通是廣陵有名的巨賈,做的是銅和鹽的買賣,碼頭上來往的可載萬石的巨船,有一半都是劉家的。
聽聞那劉家的女兒養在深閨,溫婉美麗,自十三歲起,求親的人便絡繹不絕,直至今春,才與長安的一戶門第顯赫的人家結了親。廣陵百姓,都翹首以盼這盛大的婚禮,劉寶通幾年前就已在為女兒準備嫁妝,珠寶綾羅,堆滿了十間房子。
我用筆沾滿了濃墨,在劉寶通的名字上,重重畫了一個圈。
「就是他了,從今晚開始,劉家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及時通知我。」我吩咐著阿朱,並且遞給她一盒蟲卵。於是她十分文雅地吃光,朝我拋了個媚眼,腰肢款擺地走了。
或許是今晚有白夢撫琴在側,款款琴音中,阿朱吃蟲子的姿態,都如舞蹈般高雅曼妙。
「你快死了。」可是這長得一副禍水臉孔的傢伙,似笑非笑的嘴裡,永遠吐不出好聽的話。
「我不會死的。」我走到他面前,按住了琴弦,於是七弦琴發出一聲嗚咽,戛然而止。
「你臉上已經帶著死氣了,你見到那個人時,便是你的死期。」他仍然喋喋不休,完全不懂看人的臉色。
我笑了笑,也不與他爭什麼。我不會死的!因為只有我自己知道,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還有故人在遙不可及的地方等我。
那晚,細雨霏霏,烏雲吞噬了明月,天邊黑漆漆的一片,宛如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