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2024-10-06 04:28:12 作者: 刀豆

  「這件事麼,也未必就沒有解決之道。」

  楊信放下酒盞,瞥了一眼對面,深邃的目光帶著清甜笑意:「就看你敢不敢這樣做。」

  孫秀最近正在為此事焦慮。

  孫秀伸了脖子,惶恐說:「你有什麼計策?」

  

  楊信說:「這種事,你覺得是壓就能壓下去的嗎?幾百個叛民,你一個郡里,這人數可不少啊。你以為鎮壓了就完事了嗎?一個小郡均田,死了幾百人,這麼大的案子你覺得能瞞住?早晚會有人捅上去的。我擺明了告訴你,上頭那位,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他一動怒一徹查——好麼,皇上命你們均田,你們藉機侵奪百姓田地,逼的民眾造了反,一把火把縣衙都燒了。」

  他敲了敲桌子,把孫秀給敲的心驚肉跳的。

  「皇上能扒了你的皮,填上稻草立在田頭看莊稼去。」

  孫秀不悅,擺手道:「別跟我嚇唬人。」

  楊信說:「我可說的是實話。皇上自然是不至於殘忍如此,可你掉腦袋那是一定的了。你知不知道皇上為著均田之事付出了多大心力,你還往這事上找麻煩添堵,你不是成心找死的麼。」

  孫秀說:「那我怎麼辦?」

  楊信壓低了聲,說:「有一招叫大事化小,也有一招叫小事化大。咱們不妨反其道而行之。」

  「你還賣什麼關子,你直說啊。」

  「依我看,堵不如疏。既然不能息事寧人,那不妨索性給他鬧大,鬧到連朝廷都不好收拾的地步。到那時,自然有上面的人擔責,跟你這小小的郡守就沒關係了。」

  孫秀震驚的,久久不能言語。

  半晌,他心涼涼道:「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孫秀目視他:「你這是教我助長反民,教我造反啊。」

  楊信說:「你可別胡說。這叫攪渾水,趟水的人多了,就大事化無了。」

  孫秀說:「那我現在怎麼做?」

  楊信說:「不是有幾百個刁民,燒了當地的縣衙,還嚷嚷著要攻打郡衙麼?不要鎮壓,你現在就趕緊逃吧,逃去州府,找刺史大人求援,刁民的事就不用管了。別忘了,走之前先一把火把你這衙門裡的帳冊全給燒了,這可是你的罪證,別讓人拿去揭發你。」

  孫秀驚說:「這怎麼行?全燒了這也沒法交代啊!」

  楊信說:「有刁民,怕什麼。都是刁民燒的,跟大人你沒關係。這刁民可不好對付啊,全是不要命的人,他們要是殺過來,大人你這性命也危險了。」

  孫秀冷靜下來:「我去找刺史,惹出這麼大亂子,刺史大人會殺了我的啊!」

  楊信批評他:「你這膽子怎麼這么小!刺史大人不是明白人嗎?他不會讓你背鍋的,朝廷里有人能背鍋。誰先要搞事情,惹出的這亂子,這鍋就讓誰去背。」

  孫秀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

  「你還不明白嗎?趁著朝中,還有各州郡對均田怨聲載道的時候,把這件事給它鬧大。這是順水推舟,風是在朝咱們這個方向吹的啊,你還怕這個船行不動嗎?不用你搖櫓,它自己也會順流直下,一夜千里的。大人只管大人去船頭解纜吧。」

  孫秀看著楊信:「那你呢?」

  楊信說:「我也怕留在這被這幫刁民殺死。所以我準備同大人一道往州府投奔刺史大人去。不知大人能否帶我一程?」

  孫秀起身:「咱們去前面府衙看看吧。」

  楊信笑說:「好。」

  兩人披上衣,起立出了院門。

  風吹水,水推波,青州之事在朝廷及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員共同推動下,演變成「因均田而起」的民變。事件也從一縣迅速發展成一郡,一州,規模從兩三百人變成兩三千人……拓拔叡垂死病中驚坐起:「官員幹什麼吃的,趕緊去鎮壓!」官員們紛紛回報他:「皇上,反民太多,鎮壓不了啊。」列舉了幾十條反民太多鎮壓不了的理由,條條都是合情合理,讓人無從挑剔!

  拓拔叡焦急從朝廷、六鎮調兵去鎮壓,朝廷的兵也鎮壓不利。拓拔叡一氣之下,將瀆職的將領,官員一把全擼了下來,新接任的更加糟糕,局勢更加惡化。青州之外,大大小小的州郡,也都出了事。民亂如火如荼。而一切動亂的根源,都將矛頭指向兩個字:均田。

  禍因均田生,亂因均田起。

  而均田所由呢?乃是奸佞讒邪的小人,為了謀私攬權,蠱惑天子而興的事端。輿論的刀鋒衝著皇帝寵信的李惠、烏洛蘭延等人而去。民眾反對聲此起彼伏,朝臣官員大力抨擊均田改革之惡,正義之士振奮高呼肅清朝綱,剷除奸佞……拓拔叡在這一片群魔狂舞的聲浪之中食不下咽,夜不合眼,急火攻心,剛剛恢復了一點的身體,又再次病倒了。

  一切的一切,都不再受高高在上的君王控制了。

  ……

  烏洛蘭延入獄的前一日,李益曾回過一次家中。

  那天是他阿兄李羨的生辰,而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回過家了。

  自從他和惠嫻因為阿龍的事鬧矛盾,一家的關係更僵了。去年遷官中書後,他就一門心思地放在均田上,僅僅過年的時候在家中住了三天,同惠嫻也沒有說過幾句話。跟李羨,兄弟更是門檻也沒跨一步。一直到這夜,兄弟小聚喝了幾杯酒,他有些醉意,李羨說起朝中事。

  那時四月,局勢已經十分明朗,均田是明顯的要廢,李惠是一定要下台了。李益作為參與者,無可避免的要遭殃,最輕的也是罷官。李羨問起他對自己的打算。

  李益搖搖頭,不知道如何打算。

  「聽天由命吧。」

  他無奈說:「我盡了自己的力,可該來的總歸會來,是禍躲不過。事到如今,聽候朝廷安排吧。」

  李羨說:「我過年的時候就同你說了,讓你稱病請辭,不要再做。那會局勢還不明朗,正是時機,你不聽。現在想避開也來不及了。你要是治罪,我可不好拉你啊。」

  李羨目光注視著弟弟的臉,想從他臉上看出一點悲傷來,可惜沒有。李益心事重重地飲了一盞酒,面上是他熟悉的疏離和倔強:「我也不指望你拉我。」

  後來談起均田,他情緒低落,有些失望地說了一句:「均田之事,並不是我,也並非是烏洛蘭延的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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