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2024-10-06 04:27:59
作者: 刀豆
馮琅剛到永安殿外要準備上朝, 有同僚拽住了他衣袖,鬼鬼祟祟道:「你知不知道,蘭大人昨晚上遇刺了。」
馮琅聞言, 跟聽了個炮仗似的, 驚詫說:「有這種事?」
同僚諱莫如深的一笑,說:「千真萬確。」
馮琅瞥了左右無人, 拉了對方湊到一塊,低聲道:「誰幹的?」
「這我可不知道。」
正交頭接耳, 忽見烏洛蘭延從玉階上來, 正一身朱紅朝服, 頭戴朝冠,同幾位同僚往殿內去來。兩人一齊看傻了眼,馮琅莫名其妙道:「你不是他遇刺了嗎?我看他活蹦亂跳的啊。」
「這倒是奇怪了。我的消息不會有錯啊。」
兩人跟著一同入殿, 邊納悶說:「有點不對。你看他唇紅齒白的,氣色比平常還好,是不是抹粉搽胭脂了。」
朝上,烏洛蘭延如常奏事, 朝會過後,又往省中去處理公務。官吏們依舊過來稟報各項事務,沒有人看出他的異狀。只李益瞧見他伏案的姿勢有些怪異, 關切道:「蘭大人的手怎麼了?」
傷患處疼的厲害,他那胳膊已經幾乎不能動了。烏洛蘭延勉強說無事,李益有些擔心指了指他手臂:「大人傷口在流血了,我去叫人請御醫來處理一下吧。」
烏洛蘭延忙阻止道:「沒事, 不用請御醫。」
李益說:「那也要包紮一下。署中有止血的傷藥,我去拿一些吧。這樣下去可不好。」
烏洛蘭延知道李益是不好奇不多嘴的人,不會到處去說的,遂忍著疼無奈地笑了一笑,面帶感激道:「多謝李大人。」
李益道:「舉手之勞。」遂去取了藥和紗布來。烏洛蘭延解了外袍,露出傷口。那是一記刀傷,傷口新鮮,應該是昨夜落下的,傷口顏色發紅,好像有點感染,在流血和膿水。李益一看便明了發生了什麼事。李益沒有做聲,給他重新用酒清洗上藥,紗布包紮了一下。
「大人傷的有點重,傷口可能會有炎症。大人有請醫生看過嗎?回頭還是請御醫開個方子吧。」李益收拾著被血浸透的布片,目光抬起,關心建議。
烏洛蘭延低眼道:「已經請醫生看過,過幾日就好了,應該沒大礙。」
李益看著他,半晌,欲言又止。
烏洛蘭延笑道:「李大人要說什麼?」
李益道:「大人要小心。」
烏洛蘭延訥然。他一直以為他官壓李益一頭,李益怕是不爽他的,乍聽到這番關心,到底有些動容。烏洛蘭延誠心謝道:「多謝李大人。」李益禮了一禮出去了。拓拔叡身邊的宦官來了:「皇上請烏洛蘭大人到太華殿見駕。」
烏洛蘭延帶著半條殘廢的手臂隨宦官去太華殿,拓拔叡坐在御案前批閱奏章,皇后玉研花鑄般立在一邊,手捧著一份奏摺在看,見到他來,抬眸玉顏回顧。烏洛蘭延下跪請安,拓拔叡說免禮,從御案前下來,對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面色有些蒼白,修飾容貌的脂粉也掩蓋不住了。拓拔叡目光落在他胳膊上:「你手怎麼了?受傷了?」
烏洛蘭延寬慰說:「一點小傷。」
皇后走上來,也看出他進殿的姿勢不對,向拓拔叡道:「皇上,我看他不是小傷啊,這胳膊都抬不起來了,是受了重傷。還是請御醫來看看吧。」
拓拔叡如何看不出來?拓拔叡實際早就知道他遇刺的事了,所以才特意招來過問的。早朝上看著還好,結果剛才進殿來,那背都有點伸不直了,身子都側著走路。拓拔叡十分生氣,一面命人去請御醫,一面發怒道:「這事你為何不早告訴我?這麼大的事,是不是我不過問你就當沒發生過了?」
馮憑讓人抬了椅子來給他坐。烏洛蘭延坐下了,見到拓拔叡發怒,又忙站了起來,回話說:「而今均田事繁,臣不想再節外生枝,恐因小事生亂。」
拓拔叡怒說:「謀害行刺朝廷重臣是小事?這樣膽大妄為,改天是不是要行刺朕了?這件事,朕絕不能姑息。」
烏洛蘭延忙道:「皇上,此事臣怕牽連太深,眼下若細查起來,萬一不好收拾。」
拓拔叡道:「你不要再說了,這件事一定要徹查。」
御醫過來,再次給烏洛蘭延檢查傷口。拓拔叡命人傳詔賀若。很快,賀若也到了太華殿:「臣參見皇上。」
拓拔叡讓他請起,問道:「昨夜你也見到了刺客?」
賀若禮了一禮:「臣昨夜到蘭大人府上,正撞見刺客。只是臣不小心將他殺了,那人已經死了,現在沒有人證活口,請皇上恕罪。」
拓拔叡說:「凡事皆有跡可循。你既然見過刺客,朕現在委命你追查此事,務必查出幕後的真兇。朕絕不輕饒他。」
「臣遵旨。」
拓拔叡命烏洛蘭延到自己御床上休息。烏洛蘭延和拓拔叡關係親密,倒不是沒睡過那御床,然而看馮憑在,哪敢放肆,惶恐忙推辭:「臣還是回官署去吧。」
拓拔叡說:「你這身體不舒服,讓你殿中躺一會你就躺一會,讓御醫多觀察一陣,否則朕不放心。」
烏洛蘭延堅持要回官署,馮憑看了看他神色,對拓拔叡柔聲相勸說:「皇上在這裡處理公務,他在後面怎能躺的安心,皇上就讓他回官署去吧。讓御醫到官署去診治。」
拓拔叡只得應了。
拓拔叡有些不放心,馮憑勸道:「我曉得皇上擔心他。只是皇上這樣留他在殿中宿,讓人知道又要傳閒話。皇上是不怕人說,可這對蘭延不是好事,皇上這樣是害他,是在給他招嫉呢。」
拓拔叡長出一口氣,嘆道:「朕當了個皇帝,連朋友都不能有了。」
他坐下,馮憑款款走到他身後,替他捏著肩膀按摩:「皇上別擔心,蘭大人這回是有驚無險,必能逢凶化吉。」
「不過昨夜若不是賀若,蘭延可能沒命了。皇上怕是已經知道了幕後的指使者是誰了吧,皇上打算怎麼處置他?」
拓拔叡道:「東平王,八九不離十了。他可對朕一向不滿啊,數度阻撓朕的意旨,平日暗地裡收買拉攏大臣和軍中將領,反意昭然若揭,只有他敢這麼冒險行刺蘭延。朕這次要藉機將他黨羽一網打盡。」
馮憑心說:朝中又要生波瀾了。
賀若在十幾名御林軍的跟從下走進東平王府,但見滿目紅燈,明燭高照。半畝方塘倒映著亭榭上輝煌燈火,搖漾著一池碧瀾金水。侍衛手中劍,王侯杯中酒,美人身上衣,酒肉的香氣和花香和美人衣上的薰香,脂粉香混合,遠處的屋堂中傳來樂曲聲和悠揚的歌聲。
這是東平王的夜宴,繁華熱鬧,賓客們觥籌交錯,高聲談笑。可惜被御林軍的到來打破了寧靜。賀若手持著明黃的帛書,大步邁上明堂,瞥了一眼驚慌在座的眾人,高聲道:「東平王,拓拔魏聽旨。」
東平王是個四十多歲,身體發福的胖子,見是傳旨,忙上前跪下了:「臣領旨。」
賀若展開帛書。
「皇上有旨:拓拔魏,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行刺謀害同僚,意圖殺害朝廷重臣,其罪難諒。念在你與朕叔侄一場的份上,朕特命你,自了了吧。你的家人,朕不會追究他們的。欽此。」
東平王傻了眼,半晌說不出話。賀若命人將帛書傳遞給他:「這是皇上的原話,一字不差,東平王,領旨吧。」
東平王領了旨,賀若轉身帶著離開了府邸。
「王爺,現在怎麼辦?」
御林軍一走,左右立刻擁上來,忙驅散了歌兒舞女姬妾,將東平王攙扶起來,焦急道:「王爺快想個主意啊,難不成還因為這點小事就自裁?」
歡宴的氣氛一掃而空,眾人臉上都是愁雲密布,擔憂關切。東平王怔了半天,終於反應過來,指了門口道:「快去外面看看,有沒有御林軍圍府。」
下人應著,忙飛奔去看了,回來稟報導:「沒有,沒有御林軍圍府。」
左右道:「趁皇上現在還不備,王爺快拿主意吧。王爺若出事,咱們可都全完了。」
東平王皺著眉,抓著那捲帛書放在蠟燭上,火苗躥起來,很快將那錦緞燒成灰燼。他將帛書的殘片丟進火盆:「咱們去密室商議。」
拓拔叡道:「他可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朕就知道!」
「各營的兵馬都有調動的跡象,恐怕要出大亂子。時機已到,皇上趕快下令吧。」
拓拔叡冷笑道:「有朕在此,朕看誰敢跟著他作亂。傳朕的旨意,東平王謀反,奪其兵符,所屬軍隊一律不得調動,各軍即刻返回營地,聽候朝廷的命令。所參與謀反者,東平王及其黨羽立刻逮捕歸案。」他拿起白帛,即刻寫好了令旨,丟給案下:「立刻去辦吧。」
「是。」
馮憑端了一盞參茶來,給他放在案邊,撫著肩膀寬慰道:「皇上不要太生氣了,為這等人氣壞了身體不值。」
拓拔叡站了起來,仰頭望了望寶殿頂上的花紋圖案,心中煩亂,為什麼總要到這一步呢。明知道會是這結果,還是覺得很煩躁很生氣。這些人為什麼不肯老實,朕寬宏大量他們不識趣,非要砍他們的腦袋誅他們的九族他們才肯認。真的是煩透了,真是噁心透了。
馮憑只得摟著他安慰:「只是那些無父無君的狂徒,野蠻窮凶之輩才能做出謀逆之事。皇上是有道明君,滿朝還有天下人都是擁戴敬畏皇上的。東平王謀反,沒人會支持他,這不正說明皇上得人心嗎?皇上只等著聽好消息吧。」
拓拔叡頭抵著她額頭:「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