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韓林兒走進來：「皇后，楊信過來了。」

  馮憑頭也沒抬，只說：「讓他進來。」

  楊信進來了，一身太監打扮，在面前跪下，稱：「皇后千歲。」

  楊信近來被太后提拔，在宮中做了宿衛，還是個小領頭的。馮憑對他的印象極深，大概是因為他相貌不錯，每次見了自己，又極殷勤。

  馮憑問：「你多少歲數了，有妻室嗎？有兒子嗎？」

  楊信說：「臣二十有九了，不曾娶妻生子。」

  馮憑說：「這是為什麼？」

  楊信說：「臣福薄，上無父母親族安排婚事，自己又閒散慣了，所以不曾婚娶。」

  馮憑笑：「你這個人，倒還與眾不同。」

  

  楊信，漢人，出身西涼國。當年太武帝掠西涼，他隨從到了魏國。早年的經歷已經不為人知了，但是到了魏國以後，他可能長袖善舞，加上相貌體面，得了鮮卑將領賀於乾的賞識，一直在賀於乾手下，年十八，為宿衛，值事宮中。他這起點算是不錯了，只是後來一直默默無聞，再沒得到進身的機會，一直只是個宿衛，儀鑾衛。

  賀於乾就是賀若的父親，楊信和他好像認識，還有點淵源？

  不過據馮憑所知，沒什麼交集，當年賀於乾只是順手賞識了他一下。這賞識對楊信影響非常重大，但實際上賀於乾可能並不認識他。

  馮憑估摸著，他性格可能不得賀於乾的喜歡。

  他有好幾次遇到貴人，但都沒有得到提拔重用。當年有一次在太武身邊，太武乍一看這人不錯，長的挺俊，還問他名字，好像就要提拔他，結果他不知哪句話得罪了太武帝，太武帝不高興，命他十年之內不得升遷。

  鬱郁不得志。

  楊信好像格外不得男性的喜歡，男性的君主，總容易厭惡他。於是他另闢蹊徑，決定從女人下手，向太后獻媚。

  馮憑近日閒的無聊，遂找楊信來說話。聽說太后近來寵信這人，她心中實在有些好奇。她到底有些羞恥之意，問了幾句，便讓他離去了。

  拓拔叡已經快一個月沒有來崇政殿了。

  說吵架了，也沒有。說鬧不和，也沒什麼不和，但是他和馮憑雙方關係都冷了下來。自從李夫人死的前夜，在太后宮中說了那一場話之後，拓拔叡就再也沒跟她說過話。

  好像是陷入了僵局。

  他最近沒有寵愛什麼妃嬪，幾乎日日都待在太華殿，足不出殿。對外說是病了，不過實際上沒有找御醫問過病，朝廷的奏摺還是送到他宮裡的，朝廷事物處理也沒有耽擱。

  馮憑沒有去找過他。

  他想見她，會自己過來的。他若不想見她，自己去了也是招人嫌棄。崇政殿離太華殿這樣近，他每天做什麼，見了誰，吃什麼她都能知道。拓拔叡對她恐怕也一樣，事無巨細，都進耳里。一牆之隔，他不來，只能是不想來。

  她空閒下來，只是看書。

  她自幼便識得字的，跟著拓跋叡，也讀了不少書。閒的無聊時，便靠著看書來打發時間。她最愛看史書，歷代的帝王將相，還有宦官外戚的故事，她看的津津有味，有時頗有感觸。有時，看到一些後宮嬪妃的事跡，便不由地聯想到了自身，不免又生出了一重危機感來。

  韓林兒知道她在想什麼，她雖然被封為皇后，但這幾年，卻不是太得拓跋叡的寵愛。拓跋叡有好幾位寵妃，論理，皇后比那些女子年紀都小，模樣也生的貌美，皇上應當更喜歡她。但事實上拓跋叡不是太喜歡她，來崇政殿就寢的次數也不多。

  這日，皇后閒聊時，突然問起韓林兒：「你說，本宮看起來很木訥嗎？」

  韓林兒道：「娘娘如此心靈聰慧，怎會木訥。」

  皇后有些黯然神傷道：「這麼多年，皇上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他雖然待我很好，立我為後，然而不過是惦念舊日情誼，其實私情上，並沒有太垂青於我。」

  韓林兒道：「娘娘可能太多心了。皇上對娘娘若是沒有感情，怎麼會讓娘娘做皇后。這是後宮中最尊貴最安全的位置，多少人想要得到都得不到，唯獨娘娘得到了。」

  皇后道：「可他似乎不是太喜歡我，我們之間好像越來越生疏了。小的時候還有些感情，而今他越來越不願意來我身邊。」

  韓林兒道：「皇上只是因為李夫人的事情，這些日子傷心。娘娘不必太過多心，等這些日子過了就好了。何況君心難測，後宮之中，更是如此。」

  皇后說：「我跟皇上，我們是真心實意，你不懂……我跟皇上自小相識。除了他，我不可能嫁任何人，他就是生病了要割我的肉做藥引子，我也割給他。他心裡也有我，只是漸漸長大生疏了，也不曉得是怎麼了，明明是最親近的人，卻日復一日地充滿隔閡，變得陌生。」

  韓林兒道：「娘娘聰明靈慧，心思總比常人深。但男女戀愛這種事，心思越深，有時候越多阻礙。戀愛麼，不就講的是個腦袋發熱頭髮蒙，只要一眼看的對眼了，就什麼都顧不得了，看他缺點也成了優點，刀山火海也要去闖。可是娘娘事事謹慎，步步不錯，太過冷靜了，在愛人的眼裡，就會少了一點真性情。感情這種事，投入的是一分還是十分，有心的人都感覺得到，最騙不了人的。」

  皇后默然不語。

  大雪連著下了半個月，整個宮殿都被白雪覆蓋。因為風雪不能出門，馮憑便整日蜷縮在宮中，湊著火盆烤火，一邊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