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走親戚（五）

  陳青茹回到樓上，屋裡還是像她剛出去時那樣子。她往男人堆里掃了眼，不見宋衛明，立刻緊張地東張西望，正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的大伯娘看見了，朝東面那間房努了努嘴，「在裡面呢！」

  陳青茹向她微笑以示感謝，轉身走向那個房間，身後傳出幾點細碎的笑聲，她辨出那笑聲里兩句幾不可聞的話：「瞧瞧人家新婚的小夫妻，真是一刻也離不開。」「誰剛結婚不是蜜裡調油，小芸和她前夫不比這還粘？可這婚姻走到最後嘛，嘿！也就那麼回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哦！」

  陳青茹打心裡不贊成她們的話，她和宋衛明可是戀愛五年，初戀修成的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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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推開門進去，正在打遊戲的宋衛明聽見動靜，抬頭往門口瞥了眼，見是陳青茹，又低下頭繼續他的遊戲了。

  這是個雜物房，地上擺著四大箱飲料和水果，床上還鋪著夏天的涼蓆，上面放了好些過年收的禮品、酒水，宋衛明就坐在那堆禮品旁邊。

  陳青茹來到他身旁坐下，想跟他說說話，但見他遊戲打得歡，只得作罷，自己也拿出手機來刷短視頻。

  直播需要人出鏡，做短視頻就不必了，這很適合她。

  她先刷了幾個美妝視頻，又刷了幾個旅遊視頻，琢磨半天也沒琢磨出來自己該做什麼，直到聽見宋衛明拍大腿，她知道他打完一局了，於是開口：「你說我用業餘時間剪視頻做up主怎麼樣？」

  「幹嘛？搞兼職啊？」

  「不是，就是好玩兒。」

  「隨你，」他頭也沒抬，又開了一局。

  「那你說我做什麼好？」

  「隨便。」

  「又隨便？給我提提建議嘛！」她撒著嬌，用手肘碰他胳膊。

  「美妝、旅遊、英語，」宋衛明心不在焉。

  陳青茹知道他這話根本沒過腦子，不過是因她剛刷了美妝和旅遊視頻，他打遊戲時聽見就隨口提了出來。

  很奇怪，這人那麼在意她穿什麼衣服，卻不在意她想做什麼事。

  陳青茹不太高興，把身子挪開去，不睬他了。

  宋衛明全然沉浸在遊戲裡，對陳青茹的情緒毫無察覺，於是在接下來的十多分鐘裡，她的怒氣不斷積攢，終於，宋衛明操作的英雄死了，起身罵了句「操！」剛想跟陳青茹吐槽隊友，見她臉色不對，終於意識到她生氣了。

  這回他說的話倒過了腦子，卻是一句反對：「你還是想做自媒體？沒必要啊寶貝，你學校里的事又多又雜，有時間不如多休息，養精蓄銳。」

  陳青茹呵的一笑，有意忤逆他，「我偏要，學校的事是工作，我不能放下，家裡的擔子我卸下就好了，今年請個家政吧，我空出來的時間好做自己的事。」

  「請家政？家裡就那麼點活兒，沒必要，」宋衛明說：「你拍短視頻賺的錢還不夠覆蓋請人的費用，當然我不是叫你付錢，一個家政我還請得起，只是沒必要。」

  「那你幾千幾千的把錢往遊戲裡充有必要嗎？」

  宋衛明語塞，但很快他又找到一個說辭，「我在攢錢買房。」

  「咱們不是有房嗎？」宋衛明早年運氣好，炒股賺了不少錢，加上爸媽的接濟，大三就在市里買了個一百多平的小房子。

  「買個更大更好的，當然這幾年先不買，現在這樓市進去就是接盤。」

  陳青茹疑惑，壓低聲問：「可你剛才跟你二伯聊天不是這麼說的，你說現在買房時機正好，還說他們買對了。」

  宋衛明也壓低聲回：「我堂弟剛買了房子，我能說他買房的時機不對嗎？」

  陳青茹低頭忖了忖，終於反應過來。

  宋衛明唉了聲，摸著她的後腦勺感嘆：「我說了你不通人情世故吧！」

  陳青茹躲開他的手，站起身來盯著他的眼睛，「別打岔，我不是在跟你談房子的問題，我們在談……」

  宋衛明也起身，抓住她的手揣進自己兜里，「我們出去吧，這房間很悶，你沒聞到一股樟腦丸的味道嗎？」

  「有嗎？」

  「有！」

  陳青茹用力嗅了嗅，確實有，她看著他的眼睛定了好一會兒，終於主動拉著他往外走了。

  其實她知道宋衛明想轉移話題，當他連續兩次岔開話時，就是真不想談，為了和睦，她應當配合。

  ……

  接下來的兩天去宋衛明的幾個姨媽和舅舅家拜年，那幾家真正住在山村里。他們的車在馬路上走了半個小時後轉入一條岔路，劉春梅說這段路之前很不好走，坑坑窪窪，下雨天還發生過一起車禍，幸而前年政府給鋪了水泥路，宋成峰也點頭，說政府好，把農村建設得越來越有樣子了。

  相比說話，陳青茹更愛看風景，她把車窗降下一道三指寬的縫，立即湧進來一股帶著清冽草木香氣的風，她萎靡的精神為之一振。

  這地方三面環山，從西面山頂上發跡的一條小河隨大路延伸至山林深處，冬天的樹木或落葉，或葉子綠得老了，入目一片蕭瑟，漸漸的可以看見幾棟二層小樓，有幾個孩子在小樓間穿梭打鬧。

  宋衛明的大姨家就在路邊不遠，家門前有個大院子，今天太陽好，檐下曬著兩蔑盤綠豆，他們的車一到，主家就端著熱茶迎出來了……

  過年走親戚無非寒暄、吃點心、打麻將這三樣，大家在院子裡站了不到十分鐘，又來了一撥親戚，大家招呼著把麻將桌出來。

  那是大人們的娛樂，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樂。

  流入山裡的小河到此處水勢漸盡，分出一條五尺來寬的溪流，就在大路另一側，亮亮和俊俊看見水便兩眼放光，他們趁宋文秀沒注意，跑到小溪邊，撓起袖子，把凍得通紅的小手伸進水裡，撥水玩兒。

  院子裡正談天的劉文啟看見了，吼他們：「你們在幹什麼？趕緊上來，別弄濕了衣服！」

  沒有孩子不怕爹的，兩孩子聽見這聲吼，慌忙起身跑回院子裡，悻悻舉起手自證，「爸爸，我們沒玩水，衣服沒濕。」

  劉文啟就回過頭去繼續談他的天，沒過十分鐘，又瞥見他們蹲在岸邊，怒了，卻不是去罵孩子，而是用目光四下尋找宋文秀，見她在麻將桌前跟她表兄妹幾個說話，立刻上前催促：「兒子在玩水，你快去管管！」

  「玩水？」宋文秀回頭，果見兩孩子在溪水邊打水仗，她急忙跑過去，「哎呀呀，你們兩個就一會兒也不能消停？」

  她跑到岸邊，抓住兩孩子的胳膊直把他們往院子裡拖，用她的大嗓門教訓他們：「回回來回回都要玩水，去年掉水裡衣服褲子全濕了，當天就感冒發燒，還不長記性，今年還要玩兒，再玩水我就把你們衣服脫了扔水裡，反正你們不怕冷，」邊教訓邊看向心心念念的麻將桌，見她的位子被自己老公坐了，她冷笑，「你倒有空在那裡打麻將，孩子就是我一個人的。」

  劉文啟裝作沒聽見，繼續打他的牌。

  宋文秀臉色更冷，她走到劉文啟身邊，手伸進他兜里狠狠掏出他的手機，連同自己的手機一起，遞給兩個孩子。

  手機遊戲當然比水好玩兒，亮亮和俊俊接過手機，歡歡喜喜走到一邊玩遊戲去了。

  陳青茹見小孩子玩遊戲就犯職業病，她帶的班級里有好幾個網癮少年，學習成績倒數，平時盡琢磨打遊戲了，這都是家長自小縱容，沒立好規矩的緣故，眼下她見宋文秀主動給兩個孩子玩遊戲，就仿佛看到了他們的未來，想上去提醒，但見宋文秀臉色不好，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