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而不傷,心存眷戀,我們就這樣慢慢變老
2024-10-06 01:34:52
作者: 張躲躲
前些日子,很久沒聯繫的前任給我打電話,說有事要我幫忙。我說好。他開車來接我,第一眼見到,他說:「你怎麼都不老呢,還像個小女孩的樣子。」我略有得意,還沒來得及接話,他繼續說:「穿的也像小女孩,裝嫩呢?」我想翻臉,原來這狗東西一直沒變,從來都不懂得讚美我,每每說句好話,肯定是為後面的毒舌打伏筆。看到我臉色變了,他笑笑說:「哎,終究不是小女孩了,仔細一看,眼鏡後面有皺紋了。」
我終於炸毛:「呸!你是不是想死?告訴你不要得罪文藝女青年,我會把你寫得很難看!」
他哈哈大笑,得意得要命。車子上路。
他跟朋友新開了一家公司,需要些相關文案,想請我寫。他一直這樣,懶得動腦子寫東西,在部隊的時候依賴文書,後來認識了我,免費把我當文書。
新公司在東四環,有些堵車,我們在車裡有一搭無一搭地聊。窗外陽光很好,有些柳絮在窗縫飄進來,我捏在手裡玩。我說:「我寫了本新書,跟前任有關。」他問:「寫我了嗎?」我說:「是小說,算不上是在寫你,借著女主角,穿插了一些跟你相關的小細節。」他很期待地問:「好事還是壞事。要是把我寫得好,我去回購一百本。」
我很想說,我把你寫死了,但是笑著忍住了,說:「寫的都是你的好事,都是咱倆在一起的時候特奇葩特能作的那些部分。」他說:「那太好啦,我去回購五百本,以後給我兒子看。」我說:「先過你女朋友那一關吧。」他哈哈笑說:「哦,對,怎麼把這茬兒忘了。那我還是別回購了,讓公司員工去買吧。」我笑著大罵他缺德。
我沒有告訴他,這本書的名字叫《我想你,前任》。朋友們看到這個書名的第一反應無非以下幾種:「你寫這種文章,你的現任會怎麼想?」「前任有什麼好想,我巴不得他滾得遠遠的。」「我才不想前任,我祝他不幸福。」
我一直沒有想到一個很好的方式跟大家解釋,為什麼要用這樣一個題目。我的職業是編輯,職業習慣對我說,這樣的名字很矯情、很煽情、小女孩喜歡。但我更是一個作者,我更願意把這個「想」字理解成「悲欣交集」。每個人對待前任的態度都不一樣,每個階段對待前任的態度也都不一樣。同樣是被甩的人,有人會恨前任,有人依舊想念。甩掉前任的,有人會於心不忍,有人會理由充沛。和平分手的那些,有些能相忘於江湖,還有些能談笑自若,繼續做朋友,甚至約著時間喝上一杯……
我構思這個小說的初衷很簡單。某天,一個閨蜜跟我說:「我早上在地鐵站看見那誰了,背影特別像,我肯定是他。我追了他好半天,看著他上了一節車廂,我上了另一節,然後慢慢往他那邊走。我認得他那件衣服,我看到了他的側臉,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可我就是沒趕過去跟他說句話。我怕一張嘴就哭出來……」
我就很自私地把這個場景當成了小說的開頭。借著三個閨蜜的故事為藍本,講講各種奇葩前任和故事。但是後來寫著寫著,心裡就翻騰出各種悲喜。人沉浸在愛情當中的時候就是覺得美好又忘我,這是本能。那些後來被稱作人渣的人,在當時愛著的時候也沒那麼渣。那些旁人看來就是作死的人,作的時候也幸福又快樂,這就夠了。我一直覺得人在年輕的時候不作,年紀大了會後悔。在我眾多女友中,性情溫和家境小康小學中學大學一路平坦然後畢業就嫁踏實老公的人大有人在,她們的臉上永遠都有幸福而恬靜的笑容,富足穩定安爾樂,但是我總覺得她們缺憾太多太多。沒愛過人渣,不足以談人生。
只是,心裡總會有遺憾。無論何種愛情模式,無論在相戀的時候多麼溫存膠著,最後總會說出現問題,總有一個人要先走,留下另一個人站在愛情的殘骸前,比可憐還可憐。
這是最隱秘的心事,最無法對外人道的想念。能夠撫慰人心的,唯有時間。
那天談完事兒,前任送我回家。他隨手開了音樂,沒有什麼章法,亂七八糟的流行歌曲穿插其中,女歌手的居多。看得出來是隨手放到MP3里的,而且是他女友的傑作。他以前只聽許巍、唐朝什麼的 。後來唱到一首《李雷和韓梅梅》,我說:「還以為你會找個90後的年輕小姑娘,繞來繞去還是找了個80後。」他搖頭笑說:「還以為年紀大的會成熟點兒,哎,都一樣,翻我手機,玩我的QQ,還亂刪聯繫人。」我竊笑,這個我知道,他女友曾經翻了我好多微博一條條評論,還登陸他的微信把我拉進了黑名單。千迴百轉啊,那個時候他多挑剔,最終還是沒能娶個完人回家。
我問:「什麼時候結婚,我給你包個大紅包。」
他搖頭說:「結了還得離,不夠費事兒的。」話雖如此,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容,看樣子好事將近。
我到站了,下車前囑咐他:「我的新書你還是別買了,等你結婚的時候我送你。」
他哈哈大笑:「要不我怎麼愛找你寫文案呢,什麼歪點子都能想得出來。」然後笑著發動車子上路。我沒告訴他,他眼角的尾紋比以前深了,鬢角也有了零星的白髮。
看著那輛白色路虎融進車流,漸行漸遠,我不由想起從前的一個小細節。那時候我們戀愛正甜蜜,他開的還是部隊的破吉普車。有一天我們約了去看電影,卻在路上堵了半小時。眼看時間趕不上了,我很生氣地抱怨。他就把腦袋湊過來,目不轉睛盯著我。我被他看得發毛,說:「看什麼,不許看」。他說:「看不成電影,看你也挺幸福的。」說完就在我的嘴角親了一下。那時候好像也是陽春三月吧,也有柳絮飛進車窗。
有點遺憾,李雷和韓梅梅,誰都沒能牽著手。高興的是,我們都有了個當初不曾料想的以後。哀而不傷,心存眷戀,我們就這樣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