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百科全書

2024-10-06 01:34:02 作者: 張躲躲

  在告密事件之前,蘇炸炸對周哲的感情頂多算是「不喜歡」。告密事件發生之後,她徹底討厭她。

  事情是這樣的。高三開學一個月之後,班上忽然展開了針對早戀的「大清洗」運動。事因兩對戀情曝光而起,案件波及範圍之光、涉及人員之多、打擊規模之大,在我們十七年的人生歷程中都是空前的。班主任下了狠手,不但要懲治那兩對戀人,還要糾察那些暗中包庇、知情不報、幫著傳紙條、遞消息的,甚至還要揪出班上其他偷偷摸摸談戀愛的,大有保甲連坐誅滅九族之勢。

  說起來,我就讀的中學也算是本市最好的中學之一。你知道的,即便是重點中學,每個班級也會有點兒掃把打掃不到的灰塵,這樣「藏污納垢」的地方通常都在班級的後排。我所在的高三文科一班也不例外。我的座位在倒數第二排,後面貪玩的夥伴尤其多。我們把所有的課本、複習參考書都擺在書桌上,在自己面前砌起一道高高的書牆,這樣的掩護下,偷睡、看閒書、傳紙條、玩手機、說悄悄話等小動作都很方便。有多少禁忌就有多少打碎禁忌的欲望,有多少壓抑就有多少衝破壓抑的瘋狂,無窮無盡的負能量就在書山題海的掩映下醞釀爆發著。特別是進入高三之後,學習壓力陡然增大,好多原本遮遮掩掩半推半就的人乾脆把「罪名」坐實,忙裡偷閒享受戀人帶來的特有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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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動「大清洗」的那天晚上,整個晚自習的時間,坐在後排的十個人輪番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問話。班主任被大家喚作老馬,並不老,還不到四十歲,平時對我這種甜軟綿賤的貨色還是有些偏愛的,但是涉及「早戀」這一敏感話題,老馬絕對不會心慈面軟。我作為最活躍的一份子,當然逃不脫「重點審訊」。另一個被「重點審訊」的女生就是蘇炸炸。有人舉報她跟班長沈恆談戀愛。

  如果你攤上一個花痴閨蜜,勸你儘早甩了她,不要像我從小就遷就蘇炸炸,長大後再想全身而退已經回天乏力。她永遠分不清「拉皮條」和「拉條子」,但是對美男過目不忘,吳彥祖阮經天的圖片存了滿手機。後來我們一起去電影院看《葉問》,她對劇情不感興趣,只是想看甄子丹,沒想到那個池內博之扮演的狂迷中國功夫的日本軍官出場的時候,她大喊了一句「好帥」,我倆好懸沒被身旁的愛國觀眾圍起來暴打。我曾罵她:「你這種輕骨頭,擱《風聲》里一碗辣椒水你就當叛徒。」蘇炸炸就說:「我更期待美男計,我一定將計就計。」

  話雖如此,關鍵時刻我是不會背地裡打蘇炸炸小報告的,那麼問題就出來了,大家都是好朋友,誰會「出賣」她?而且更可笑的是,蘇炸炸和沈恆之間,根本就不存在越界關係。

  沈恆是蘇炸炸心裡一個放不下的執念,從高一開學軍訓開始。那時沈恆是我們班的標兵,有一天天氣太熱,蘇炸炸穿著迷彩服在大太陽底下正步走了幾個來回就中暑暈倒,沈恆背著她飛奔到醫務室。醒來的時候她還以為身邊站著一棵挺拔的白楊樹,看仔細了才知道那是帥哥沈恆。從那時起,她就認定他是英雄,無論她有多少難題,他都能輕鬆搞定。

  說起來,以沈恆的閱歷,恐怕還沒見過蘇炸炸這種不折不扣的伸手黨型選手,數學筆記要借,物理筆記要借,化學筆記要借,英語筆記要借……那些不用借筆記的學科,她也總有一大堆問題亟待解決,歷史地理政治生物都很難啊,英超亞冠歐錦賽都有問題要請教啊。我曾在放學路上打擊她:「你倒追沈恆的手法真是太拙劣了,我聽好幾個男生議論你,說你看起來聰明伶俐,沒想到竟然胸不大且無腦。」

  「糟了!」蘇炸炸重重拍了一下胸口。

  「別拍了,再拍更平了。」

  她狠狠瞪我一眼問:「會不會沈恆也這樣看我呢?」

  「我覺得他對你還蠻好的,多少女生羨慕你呢。」

  「這話真動聽!其實我也覺得沈恆對我蠻好的,我清清楚楚記得第一次湊過去問他問題的情形。那會兒他剛剛被任命數學課代表,我說:『課代表,你忙麼?聽說你中考數學滿分,我有問題向你請教呀!』沈恆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長長的眼睫毛翹起來特別可愛。他說:『你不想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說我叫蘇炸炸。沈恆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說:『哈哈其實我早就知道啦,這麼可愛的名字肯定聽一遍就記住啦。我就是想聽聽你自己說出來是什麼感覺,聽起來好好吃呀!』」

  蘇炸炸就像數壓箱底兒的財寶似的,無數次跟我描述「人生若只如初見」的美好光景。雖然我聽得不勝其煩,但是「聽起來好好吃呀」這句話真的成了我們班的名句。然後隨之而來的就是關於蘇炸炸和沈恆之間的「曖昧」緋聞。事實上只有蘇炸炸自己知道,沈恆和她很快成了好朋友,卻一絲一毫的曖昧都沒有。他拿她當哥們兒,不喊她蘇炸炸而是喊她「老七」——他是住校生,他的寢室有六張床,他說蘇炸炸可以做他們的名譽社員。

  名譽社員就名譽社員吧,只要他沒有「老八」、「老九」,她就是他心中的唯一。蘇炸炸覺得,她一輩子都沒得過這麼好的名次,為了離沈恆更近一點兒,她不介意排在一群男生後面。而她這個名次,一直保留到周哲出現。

  「隔離審訊」的第二天下午,老馬就重新調整了班級的座位,我、蘇炸炸、沈恆以及另外幾個好朋友都像放射線一樣被安排到了教室的不同角落,誰都挨不著誰。那兩對被曝光的倒霉情侶分別被找了家長,不斷被班主任、年級組長找去談話。還有幾對藏得特別好的也被找出去做思想工作。甚至有些人只是恍惚對某人有好感,都被敲響了警鐘。恨意這種東西根本就不用考慮阻力和摩擦力,很快就在大家心中暢行無阻地流淌。誰都想知道「叛徒」是誰。

  晚自習課間休息的時候,幾個女生湊在一起閒聊,有人說:「周哲真是深藏不露,我們一直低估了她。那天有人看見,她從老馬辦公室出來,老馬送她到門口,說:『你說的情況我都記下了,我心裡有數。以後及時跟我溝通,我會妥善處理的。你別有心理壓力,別影響學習。』你們猜周哲說什麼?」

  「你賣什麼關子啊,她說什麼?」蘇炸炸沒好氣地問。

  「她說:『馬老師,這件事我也有錯,不應該瞞到現在才說。』」

  「真的是她!」蘇炸炸頓時怒了,「她可真會裝小白兔,難為她潛伏在我們中間那麼久!」

  高二那年我們進行了文理分班,我和花痴蘇炸炸、學霸沈恆都選擇了文科班並且到了同一班,我們都特別高興,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周哲。班上的消息樹說:「她可比程咬金還厲害的人物。其實她是咱們上一屆的學生,因為身體不好休學了一年。她成績可棒了,老師們都相信她能考上北大,說不定還能得個高考狀元什麼的。」

  周哲不漂亮,屬於藏在人堆里不容易被發現的那一款。她很安靜,除了幫人講解題目,幾乎不發出聲響。但是她很有耐心,無論誰去問她題目,她都詳細地解答。文科班的學生通常數學都比較差,所以周哲和沈恆兩個就像是班裡的「小老師」,數學老師不在的時候,大家有解不開的難題都去找他們,而他們兩個也經常一起研究題目。如果說蘇炸炸以一個白痴的形象扮演了沈恆的開心果,周哲毫無疑問就以智者的身份充當了沈恆的紅顏知己。

  紅顏知己。想到這四個字,蘇炸炸覺得四肢百骸都被抽乾了力氣,從前跟沈恆結下的革命友誼就像被全盤清零的似的。她不喜歡周哲,不喜歡周哲對她和沈恆的關係造成的衝擊。可是周哲是那樣安靜,那麼受人尊敬,蘇炸炸也只能跟她相安無事——她才不願意被人說成妒忌。

  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苔蘚一般安靜的女子」,默默躲在教室的角落,伺機出擊,扮豬吃虎這一招用得爐火純青。我和蘇炸炸同時恨上了周哲,因為她有「前科」。

  去年冬天上體育課,內容是三千米長跑。那天零下十幾度,才下完雪,操場上的西北方吹到臉上像剝皮。我和蘇炸炸決定一起撒謊,就說趕上生理期,躲過這一劫。體育老師准假後我倆就縮在一旁的器材室裝模作樣地收拾羽毛球拍什麼的,沒想到周哲也在。周哲問:「你們怎麼不去跑步?天這麼冷,跑跑會暖和些。」

  「躲在屋子裡豈不是更暖和!這個時候女生太有優勢啦。」大概是蘇炸炸的笑聲太詭異,周哲愣了一下,很小聲地問:「你倆不會是撒謊了吧。」

  「反正又沒人檢查。」我胡亂應了一句。

  這事我和蘇炸炸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下次體育課的時候,體育老師特別強調了女生的紀律。他說有些女生以生理期為藉口逃避運動,這是撒謊,性質十分惡劣。結果那堂課的內容依舊是三千米長跑,誰趕上生理期不能參加,就沿著跑道慢慢散步。倒霉的蘇炸炸那天真的「大姨媽」了,她又怕體育老師識破她上次說謊,只好捂著肚子強打精神在積雪尚存的操場上跑了三千米。

  那件事之後,我和蘇炸炸就對周哲多了幾分戒心。可畢竟我倆撒謊在先,這件事不好意思往外傳。沒想到,周哲當「告密者」當得這麼上癮。

  想起這些糟心的舊事,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再看蘇炸炸,她臉都綠了。然後有個女生拿看一大把電影票說:「我舅舅的影院有個首映,他給我弄了幾張電影票,咱們周六一起去看吧。電影的男女主角和導演都到。」這麼一說幾個女生來了興致,話題完全岔開了,吵著要去看明星。不知道誰嘴快地問了一句:「周哲,周六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看首映?」

  周哲輕聲說:「我周末一般都會在家休息。我不去了,謝謝。」

  我鬆了一口氣。沒想到,一轉身,發現沈恆走到周哲旁邊問:「周六市圖書館大爆炸的講座,我要去。你去嗎?」

  「太好了,我們一起去!」周哲的聲音明顯比平時高一些,也興奮一些。

  「演!接著演!真看不出來你演技這麼好,你這是要考電影學院吧,演完狐狸演小白兔!可惜你也只能演禽獸。」

  當時的蘇炸炸究竟用了多大分貝說出這句話,已經無法考證。我唯一記得的是,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熱鬧的課間教室突然就安靜了。剛才還為電影票歡呼雀躍的幾個女生集體噤聲,前面幾排座位的人都轉過身來看我們這邊。

  很多年以後蘇炸炸回憶,當時她的腦袋簡直要爆炸了。大爆炸?什麼大爆炸啊?還嫌世界不太平啊?哪裡爆炸啊?用什麼炸啊?圖書館要炸了?太不把我蘇炸炸放在眼裡了啊。好好的周末不看電影不逛街研究什麼大爆炸啊?平時聽課不嫌煩還去聽講座不累啊?作業都做不完學人家豐富課餘生活有病啊?成天炸啊炸的不怕危害社會治安把你抓起來啊?是你自己說周末要在家休息的,拒絕了女生的邀請卻對著沈恆諂媚地笑,敢情你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學霸也開始動凡心了啊!

  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那是關於宇宙大爆炸的科普知識講座,講什麼宇宙初始形成以及發展的過程。可對於當時的蘇炸炸來說,宇宙山河究竟是顆粒是粉塵她根本不感興趣,她只關心渺小的自己能否成為沈恆小宇宙的核心。她覺得周哲分走了很多原本屬於她和沈恆共有的時間,她痛恨聰明的沈恆竟然被這個披著偽善外衣的騙子迷了心智。她那白羊座的思維再也不受控制,那樣一句話才脫口而出。

  周哲的臉色煞白,睜大了眼睛盯著蘇炸炸,一隻手還在心口按了一下。

  後來是沈恆打破沉默,說:「炸炸,你別胡說。」

  「我胡說?」蘇炸炸瞬間炸毛,「竟然說我胡說?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周哲就是那個打小報告的叛徒。學習委員的演技一流,當著我們的面兒什麼都不說,還假惺惺地幫我們傳紙條,一轉身就把傳紙條的事兒告訴班主任。以前體育課你就告密,現在又玩這一套。別以為裝無辜我們就猜不到,告密的就是你!」

  班級里先是安靜,然後是竊竊私語:「竟然是周哲?」「真人不露相。」「她怎麼這樣啊,這種事也打小報告。」也有人特別誇張地發出冷笑。蘇炸炸像是得到了聲援,又對周哲補刀:「沒人跟你談戀愛,你嫉妒!」

  這時,老馬已經板著臉走過來。我甚至看到,有幾個外班的腦袋擠在後門的玻璃窗上,正探頭朝裡面看。

  第二節晚自習的鈴聲響了,老馬眉頭皺得能夾住一隻蒼蠅,拽著蘇炸炸的校服袖子把她拽到了操場上罰站。

  蘇炸炸站了很久,老馬都沒回來。天已經很涼了,她的腦袋被涼風吹了吹,剛才的火氣消了一半。她確實是冒失了,竟然說了那麼多重話——她真的不該說的,她應該直接伸手扇她兩巴掌!

  對於蘇炸炸來說,那是空前絕後的一次罰站。

  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身後教學樓的窗戶都黑了,整個學校都陷入一片黑暗。教學樓里出現了一陣騷亂,緊接著,點點燭火亮了起來。雖然停電,晚自習還是要點著蠟燭繼續的,誰讓我們是重點中學呢。說她不害怕是假的,可她又有說不盡的委屈。直到看到沈恆擎著一根蠟燭朝她走過來,她竟然想哭。她做的所有蠢事糊塗事都是為他,為了他她變成了一個自己都討厭的人,這份兩年多的喜歡似乎已經超出了她能負荷的最大限度。

  沈恆說:「告密的是我。」他的聲音不大,但對蘇炸炸來說就像個晴天霹靂。怎麼可能!他最講義氣最夠哥們兒,不可能做這種事。他要是出賣朋友,蘇炸炸寧願出家當尼姑去!

  「是我告訴老馬的,班上好多人在談戀愛。我還告訴老馬,我們後面兩排經常傳紙條、發簡訊。」蘇炸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沈恆的嘴巴真的在動,「這種事老師們心裡都有數,不過是想問清楚。我沒隱瞞,他問什麼我就說什麼。老師不讓學生談戀愛無非是怕影響學習成績,只要成績好,他們也不會幹涉太多。再者說,我覺得談戀愛原本就是件光明磊落的事,不需要藏著躲著。」

  「你說得輕巧!」蘇炸炸第一次沖沈恆發火,「你有病吧?你是學霸你成績好你當然什麼都不怕!你是不是喜歡周哲才出來替她頂罪?」

  沈恆不置可否。「總之,你錯怪周哲了。以後有機會的話,向她道個歉吧。」

  他的語氣有點兒怪,是那種「大勢已去,聽天由命」的怪,聽得蘇炸炸後背發涼。她有點兒膽怯地問:「什麼叫,以後有機會的話?」

  「周哲她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從小到大從鬼門關闖過好幾回。這個學期開學以來身體狀況一直不好,她的爸爸媽媽希望她休學,但是她很想考大學,就跟老馬說了這件事,讓老馬幫著勸她父母。老馬也是這兩天才知道她病得那麼嚴重。剛才你跟她大吵一架,她受了些刺激。後來又停電,她是學習委員,和幾個同學一起去老師辦公室拿蠟燭,結果暈倒了。現在已經被送到醫院搶救了。老馬也跟去了。」

  蘇炸炸驚得說不出話來。她一直知道周哲身體不好,但是並不知道她具體得的什麼病。她藏得太好,從來不跟人說自己的病情,誰都想不到那麼強大的一顆大腦竟然配有一顆弱不禁風的心臟。

  沈恆接著說:「她還是希望跟你做朋友的,特意跟老馬申請,想坐到你旁邊。她覺得是自己申請換座位,老馬才調整了後面的位置,這讓她很不安心。」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她給我傳過一個紙條。」沈恆說得輕描淡寫,「快回教室吧,一會兒要下課了。」

  那個晚上我們都很恐懼,因為周哲被推進了手術室。蘇炸炸說,她給周哲打過一個電話,但是具體說了什麼,她沒有告訴我,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只是說,好像是一瞬間,她記起了周哲對她的所有好處。周哲剛剛到我們班的時候就坐在蘇炸炸旁邊,有時遇到難題,沈恆給她講的解題思路太複雜,周哲還會細心地提出更好的解決方法。有段時間蘇炸炸因為肺熱引起了咳嗽,試了各種藥都不好,周哲很熱心地拿了川貝給她,說用這個蒸梨吃治肺熱很有效。蘇炸炸上課常常走神兒,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她就像傻子一樣,周哲會偷偷在草稿紙上寫答案遞給她看,幫她解圍……這些細節她竟然都忘記了,妒火衝上了她的大腦,她只記得周哲的不好,一廂情願地在腦海中醜化假想敵,其實無非是想掩蓋不夠優秀的自己。那漫長的一夜裡,她在黑暗中為周哲祈禱,也為自己的良心祈禱,求命運一定要給周哲一個機會,要給她一個機會,讓能面對面對周哲說聲對不起。

  有人說人的記憶會出現選擇性遺忘,只記住那些美好的並誇大其美好所在,而忘卻那些讓人難過的和自責的,這算是大腦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久而久之,人就會忘記過去的傷痛,繼續快樂地生活下去。我想班上的大部分同學都開啟了這種保護機制,因為畢業的慶功宴上,大家回憶了不少高中時候的糗事趣事,但是誰都沒提到告密這件事。

  那天大家意氣風發,都喝了不少酒,一邊回憶過去一邊暢想未來,紛紛說著肝膽相照的話。有人揶揄老馬,說:「馬老師,您不去當偵察兵為祖國的邊防事業做貢獻真是屈才了,你成天在後門的玻璃窗上頭監督我們,還拿著手電到操場上抓談戀愛的,簡直是趕盡殺絕!」

  老馬大笑說:「要不是我管你們管得嚴,你們能都考上重點大學嗎?」

  大家都當笑話說。只有蘇炸炸不做聲,默默看著不遠處的沈恆。

  周哲的手術非常成功,但是需要很長時間的休養,所以她只能再休學一年,參加明年的高考。為此蘇炸炸自責了很長時間,如果不是她的偏聽偏信,如果不是她急躁又妒忌心作祟,周哲就可以和大家一起考進大學了。周哲安慰她說:「也怪我自己太敏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的病,我害怕別人施捨我憐憫我。以後我會試著去做一個開朗的人。也許到了那個時候,會有人喜歡我吧。」

  我相信年輕的時候誰都做過一些傻事蠢事,但是波折的成長之路會讓我們更懂得愛自己、愛別人。所有的好姑娘都會遇到懂她珍惜她的男孩子,只是蘇炸炸不知道,屬於她的那個人是不是沈恆。長達三年的暗戀就像一本活的百科全書,讓她體驗到各種喜悅和痛苦,窺見到各種光明與陰霾。這本百科全書也像一面鏡子,讓她客觀地認識到了自己的種種缺陷,並激勵起改變自己的信心。她高三整年狠命複習,終於小宇宙爆發,勉強跟沈恆考到了同一座城市的不同大學。她知道大學裡面美女如雲才女遍地,她更入不了他的法眼,可是她不能放棄。她答應過周哲,無論什麼事,都不會輕言放棄,哪怕她日後真的是她最重要的情敵之一,她也毫不畏懼,願意跟她正面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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