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變理智,我們如何談愛情》
2024-10-06 01:33:59
作者: 張躲躲
春 昨夜星辰
屈燃痴迷趙星辰那會兒,我們還在讀高中。
案發現場是一次校園晚會,那晚桂花飄香,星光雲影,把校園操場籠上一層飄渺浪漫的霧氣。趙星辰就在那醉人的霧氣里唱了一首張雨生的《大海》。「如果大海能夠,換回曾經的愛,就讓我用一生等待……」盪氣迴腸熱血澎湃的歌聲不停迴響,屈燃狠狠掐了一把校服里的大腿罵道:「媽蛋的怎麼以前我沒發現他那麼帥呢?」
趙星辰帥嗎?個子不是很高,五官也算不上很出眾,但是皮膚白,頭髮略長,前面一縷額發遮住壞笑的眼睛,有點日本漫畫裡壞小子的感覺。好吧,現在回想起來那副樣子很傻很欠扁,但是沒辦法,年紀輕的時候以為那就是獨樹一幟的個性。讓少女動心不需要多麼高深的理由,最膚淺的外貌就可以一錘定音。自從聽了趙星辰的《大海》,屈燃那十七歲的雨季就汪洋成海,瘋狂沖刷著心裡的岸。
為了吸引趙星辰的注意力,色迷心竅的屈燃用了能夠想到的一切小伎倆,丟棄又肥又大的校服,換上長及腳踝搖曳生姿的長裙,頭髮柔順入海藻鋪在肩膀。這樣冒著被年紀主任找去訓話的危險,只為讓趙星辰在人群中多看她一眼——而事實是,他倆就坐在同一個班級的同一間教室。我就在你身邊,卻還是拼命想念你。這就是年輕時的愛戀。
心懷這種愛戀的,不止屈燃,還有趙星辰。
隨著那一曲《大海》,很多女生重新認識了趙星辰,以前他是一隻小透明,現在忽然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他那些不為人知的心思和隱私也突然像被放到了聚光燈下,在女生中間秘密流傳。原本不起眼的一個男生自從有了女生的關注瞬間找到了存在感,長發修出了層次,微眯起來的近視眼配上了新款的眼鏡框,暗地裡開始用小鏡子糾正自己的笑容,笑起來的樣子像韓劇里的俊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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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起來像韓劇男星的趙星辰在眾多關注下,更快地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原來他早就心有所屬,一直默默喜歡的,是班上的女神級人物耀萱。
在那個叛逆又挑剔的年紀里,女生們很少會承認某個女生是女神,但是耀萱是年級里乃至學校里毫無爭議的女神。她身材高挑,運動會入場式時穿上旗袍高跟鞋走在隊伍最前方打旗的時候甚是耀眼。她皮膚白皙,在我們這群灰斑鳩連洗面奶都不會用的時候,她已經在媽媽的指導下用各種營養水護膚液。她從不炫耀自己家境有多好,但是每件衣服都是低調奢華的牌子,校服裡面的一件體恤很可能來自巴黎,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毒藥香水的氣息……在高中校園裡,這樣的女神,也算妖孽,多少男生對她心心念念,多少人夢裡晃動過這個影子。趙星辰只是其中之一。所以穿了長裙的屈燃再怎樣婀娜無法占領趙星辰心中的領地。
那時候我們的情感啟蒙多來自言情小說和言情劇,經典的《東京愛情故事》常被屈燃掛在嘴邊。她堅定認為即便最後丸子負了莉香,莉香好歹也轟轟烈烈愛過一場。毒舌如我忍不住提醒她,不主動的男生千萬別怕錯過,女生太主動一定會吃苦頭。但是屈燃只當這是耳邊風,堅信只要自己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想來真是太傻太天真,明知道上帝早已按照特定的軌跡安排了很多結局,執拗的姑娘卻仍舊相信上帝會偏愛自己一些。
趙星辰十七歲生日那天,屈燃為他買了生日禮物且包裝得極其精美,並丟給他一個小紙條,約他在學校的音樂教室見面。屈燃是音樂特長生,很小就彈鋼琴,後來練了美聲,她的一曲《我愛你中國》曾代表全校參加區中學生的國慶獻禮活動。學校有幾間教室是專門留給音樂特長生練琴、練聲的。屈燃就把第一次「約會地點」選在了她每天練聲的音樂教室里。趙星辰接到禮物和紙條後應約前往。
很多年後,不再天真的屈燃早已同趙星辰形同陌路,她甚至記不清他當時的樣子,卻記得自己表白時的決心。那天她穿了條湖藍色的長裙,頭髮很柔順地披在肩上,一副小女生的嬌羞模樣,臉上的表情卻讓所有人相信這是一個為了愛情赴湯蹈火奮不顧身的膽大姑娘。她站到趙星辰面前,盯著他的眼睛說:「你喜歡別人我不介意,但是我會一直喜歡你。只要你願意轉身,隨時都能看到我。我不介意做你的第二選擇。」心懷執念的飛蛾縱身撲火,總是那樣急著交付承諾。
表白之後的屈燃明目張胆地對趙星辰示好,有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第一時間跟他分享。趙星辰的英語成績很差,每次英語課後她都把整理好的筆記借他抄,考試前還主動總結出複習要點交給他。午休時間她把他喊到教室,揪著他耳朵逼他學英語。那會兒班上男生起鬨說屈燃霸王硬上弓趙星辰不得不從,屈燃杏眼圓睜罵他們:「你們不就是羨慕嫉妒嗎,活該你們沒有女朋友!」照樣把好吃的好玩的往男生寢室送。
趙星辰的頭腦越來越昏,越來越搞不懂,到底是怎樣掉進屈燃的「陷空島」。他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被「愛的紀念物」包圍。
他提起筆想做英語考卷,發現筆桿上有隻可愛的米老鼠,他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呢,呃,記起來了,上次她給他講了一道題,她拿著這支筆比比劃劃了半天,然後就把筆塞到他手裡,跑開了。
他半夜在寢室打著手電看英文閱讀理解,肚子咕嚕一聲叫,隨手就抓過床頭的一包零食,完全是無意識地撕開,塞進嘴裡,咯吱咯吱嚼上一陣子。直到其他床上的手電筒燈光都朝他這邊聚攏來,他才反應過來,這老鼠一樣的聲音正是來自他的嘴裡的薯片,或者小浣熊乾脆麵。他很不好意思地關掉手電筒,借著宿舍門窗戶透進來的樓道的燈光,他發現手電筒上不知何時被貼了一個藍色小海豚的防水貼紙。
當屈燃的分子、原子、電子一刻不停侵擾到趙星辰的生活,趙星辰妥協了。他成了屈燃的男朋友。
那是一段甜蜜得讓所有旁觀者都羨慕的戀情,雖然在高中里老師們抓「早戀」都不遺餘力,但是屈燃早就表示出了「民不懼死奈何以死懼之」的姿態。班主任找她談話:「有什麼事兒就不能等到大學再說嗎?」
屈燃說:「不能,誰能預料大學之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老師您就沒有年輕時留下的遺憾嗎?」
其實那會兒我們都知道,班主任大學畢業時與女友分手,後來找的老婆是校領導的女兒,很多功利成分在裡面,只是我們無論如何不敢把這種事拿到桌面上來講。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屈燃偏偏戳班主任的痛處,把他問了個滿面通紅,無言以對。
班主任拿屈燃沒辦法,就兵分兩路開始攻擊趙星辰的心理防線。趙星辰的父母是我們學校後勤部門的工作人員,家庭環境一般。班主任就揪著這個說事兒,什麼父母把你養這麼大不容易啊,什麼你早戀影響了成績以後考不上好大學對不住他們啊,之類的。《白蛇傳》里的許仙為什麼可恨?因為他面對法海的煽動總是動心,輕而易舉就懷疑白娘子對他的感情。趙星辰也是如此。面對班主任的幾次「苦口婆心」,戀愛的甜蜜感頓時無影無蹤,趙星辰開始小心翼翼跟屈燃拉開距離。
年少時不願意把心愛的人往壞處想,總要樹立一個兩人之外的敵人才好,班主任當然是最好的假想敵人選。屈燃聽趙星辰說出「我們還是到大學之後再談吧」這樣的話之後,第一時間就想到一定是班主任給趙星辰施加了壓力。她想到的不是責怪趙星辰的懦弱,而是把班主任恨到了骨子裡。她開始發揮女生甜軟綿賤的優勢,使勁兒給趙星辰加油打氣:「我給你補習英語不是很見效嗎?」「我們考進同一所大學不是很好嗎?」「你爸爸媽媽不是很喜歡我嗎?」「下次月考我們都進步五名,看班主任還有什麼好說的!」
軟耳根的趙星辰很容易就被班主任洗腦,自然也就很容易被屈燃勸慰。意志不夠堅定的他看著屈燃水汪汪的眼睛,咬了咬牙說:「嗯,是,我們,不那麼高調就沒事吧……」可惜他低估了一個沉浸在愛情中的女孩的亢奮和虛榮。
高二那年暑假,班上組織了一次露營,自願報名,沒有老師帶隊,總共十幾個人參加。我們沒有露營的經驗,準備得不夠充分,路線也找得不對,出發當天下午就已經人困馬乏,狼狽不堪。女神耀萱也在隊伍中,但是沒過多久就給家裡打了電話,讓派車來接。那真是一幅哭笑不得的畫面,一隊亂七八糟的高中生正東倒西歪地坐在路邊兒啃乾麵包,突然看到一輛大越野車打遠處開來,車上有肯德基雞腿有冰鎮可樂還有空調還有女神媽媽的助理帶來的各種美味零食,那位助理笑容滿面地說:「這裡太熱太苦啦,你們還有誰想回市里?一起上車吧?」頓時就有三個女生跟著耀萱跳上了車。
如果擠一擠,再裝一個人也沒問題。趙星辰就有點兒動搖,想跟著一起回去。屈燃死死拽住他的胳膊說:「你要是敢走,我就跟你絕交!」
直到那輛招搖的大車離開,屈燃才鬆了一口氣,撇撇嘴說:「哼,顯擺,這麼嬌氣,壓根兒就不應該出來!不吃點兒苦能叫人生麼!」她這句話一說出口,我們一幫人都鬨笑起來,哪裡曉得屈燃一語成讖,她日後受的很多苦都讓她懷疑人生。
輾轉幾次,隊伍終於找對了路線,到了水庫。已近黃昏,剛好搭帳篷、燒烤,準備露營。毫無疑問,屈燃和趙星辰睡了同一間帳篷。這下可讓我們見證了屈燃和趙星辰「最甜蜜的愛情」,男生們都起鬨說不許他們關帳篷門。後來屈燃和趙星辰避開我們跑到小樹林裡單獨約會,男生們依舊還拿著望遠鏡追蹤他們,不斷匯報「啊呀牽手了」、「啊呀擁抱了」、「哎呀親上了親上了再來點兒刺激的好嗎」……這件事差不多成了下面一個學期里最重頭的笑料,學習累了總被人拿出來開玩笑。
那晚男生輪流守夜,半夜的時候我醒了再也睡不著,乾脆爬出帳篷跟正在守夜的兩個哥們兒吃火腿腸喝啤酒。我清楚記得那個晚上沒有星星,還下了零星小雨,其中一個哥們兒還讓我快回帳篷免得淋雨感冒。後來雨沒下起來,掉了一陣子雨點之後就停了,但是天上一直沒有星星。我們打著手電玩五子棋,又玩了會兒真心話大冒險,講各種喪盡天良的笑話,可是忍著不敢笑,害怕大半夜的聲音傳太遠,直到四點左右喊大家起來去爬山看日出。屈燃鑽出帳篷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是:「昨晚的星光真好!」
我懷疑自己穿越,晚上明明沒星星啊。跟她抬槓抬不過,她一口咬定天上有條閃亮的銀河,滿天星光燦爛。一個男生打趣說:「是你倆在帳篷里春光無限吧!」屈燃在大堤上追著揍他。
很多年後想起來,也許我們的記憶都沒有偏差,我記得的是小雨,屈燃記得的是星光,那都是我們最快樂的夜晚。無論現實是什麼樣子,我們都願意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紀念它、懷念它。每一個沉迷於愛情中的女生心中都有一片屬於自己的星光,屈燃一定是把那一晚打造成理想中的樣子,此生不悔。
高三剛剛開始,耀萱傳出口風,要出國。這並不是一件大事,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趙星辰的心裡登時草長鶯飛。班上憑空就傳開許多流言,有人說趙星辰偷偷跟耀萱表白了想挽留她不讓她出國,也有人說趙星辰跟耀萱表了決心他自己也要出國,還有人說耀萱被趙星辰感動她決定留下不出國……這些不是空穴來風,屈燃不聾不盲,她知道必定有一個版本是真的。她像所有感覺到愛情受到威脅便立起渾身的利刺開始捍衛愛情的女戰士一樣,反擊的第一步便是追根問底。
趙星辰倒是坦白:「我確實約見了她一次,問她是不是要出國。她說她還在考慮。」
屈燃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脾氣,跟他發火:「她出不出國跟你有什麼關係呢?難道你還要跟著出去?」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沒有別的想法。」
他和她在一起,但是心裡總有另外一個人。她原以為他們終於在一起,誰都拆不散他們,可她這時才明白,不在一起的那個人才是大贏家,他永遠都會因為得不到而分外留戀她。屈燃第一次覺得累了。但是她不甘心失敗。年少的勇氣就是明知道贏的可能微乎其微,還願意傾其所有去賭那微乎其微的勝算。
可巧那時候,屈燃的媽媽要送她去英國一家非常不錯的音樂學院去進修。這個機會來之不易,花費之高讓人咋舌,難的是若干熟人幫忙牽線搭橋申請到獎學金。屈燃的父母興高采烈把這個消息告訴屈燃的時候,屈燃的第一反應是:「我的愛情在這裡,我哪裡都不去。」年輕人誓死捍衛愛情的決心在長輩看來永遠是理想主義加意氣用事,父母只是把她的話當笑話聽,依舊忙著幫她辦理各種手續,而屈燃已經迫不及待去趙星辰那裡表決心。
「我才不要出國,我要留下來陪你。」
屈燃的話一出口,就看到趙星辰的眼睛裡閃爍著淚光。那時正是中午,整個學校似乎都在午休,安靜異常。小小的音樂教室里,吉他不唱,鋼琴不想,仿佛都在默默譜寫一曲離別的歌。有幾秒鐘,靜得幾乎可以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趙星辰嘴巴張張合合了好久,像是終於鼓足勇氣似的,拉起屈燃的手,猛地把她拽進了懷裡緊緊抱住。
「謝謝你屈燃。我們永遠不分開。」
無論以後發生什麼,無論出現多少艱難險阻,屈燃都記得那個滾燙的擁抱和少年怦怦的心跳聲。那個擁抱書寫了屈燃對未來二字最壯麗的期許,她相信愛人的一個承諾等同於永恆,她相信所有勇敢而善良的愛人都會收穫一片錦繡山河。
那個周末,屈燃趁父母不在家,偷偷銷毀了父母幫她辦好的所有出國資料。她甚至給幫忙牽線搭橋的叔叔打電話說,自己已經跟爸媽商量好,在國內參加高考,不再出國。叔叔聽了電話之後不敢相信,又打電話給屈燃的爸爸求證,終於引發了屈燃家裡的一場軒然大波。屈燃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長大,不曾受到半句批評和責怪,得知她做出的選擇之後,怒火中燒的爸爸劈頭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爸爸當過兵,空手可以劈磚。他一定是覺得我這塊爛磚沒得救了,才花了那麼大力氣想把我劈成粉末。也許他覺得這麼不爭氣的女兒,死了都比留著丟人現眼好。」
很多天之後屈燃才腫著腮幫子去學校上課。被禁足了那麼久,回到學校她卻高興地對我說:「我爸不管我了,他說我自己的路讓我自己走。能夠換來自由,再挨兩巴掌也值啊。」覺得不盡興還補充一句:「就算全世界都對我拳腳相加,只要趙星辰和我在一起,我就覺得有了救命盔甲。」
只怪那時候我們都良善又愚蠢,以為死才是愛情的最大敵人,其實愛情死不了人,最可怕的是讓你活著,眼睜睜看著擁抱如何變冰冷,誓言如何變雲煙。
屈燃放棄了出國深造,想安心陪在趙星辰身邊陪他迎接高考,她甚至已經盤算好,跟他考同一所大學,畢業就結婚生子。沒料想,比翼齊飛的日子過了還沒有幾周,趙星辰對她說:「屈燃,我考慮了很久,你還是出國讀書吧。你能夠得到更好的未來,不應該因為我而放棄。」
「你就是我最好的未來,我才不稀罕其他。」屈燃的頭頂已經響起警報,卻還是掩耳盜鈴做著垂死掙扎。
「不,不行。這樣對你不公平。況且,我,我真的沒想好以後的事。你為了我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我,有些怕。」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我怕辜負你的希望。我怕……」
「你怕你的心還在女神身上,你對她賊心不死,害怕以後你混好了忍不住屁顛顛兒跑過去吻她的腳,是嗎?」屈燃不可遏制地爆發。她已經聽說,耀萱也放棄了出過讀書的打算,要在國內參加高考,讀大學之後再出國。屈燃不是沒有想過自己面臨的威脅,她只是固執地選擇相信趙星辰會如她一般言出必行。
「總之,你還是去留學吧,我知道你父母幫你爭取這個機會非常不容易,你不要辜負他們。我們以後還是朋友,你可以給我寫信,打電話……」
「誰稀罕你這樣的朋友?誰需要你的體諒!」屈燃幾乎是咆哮著在他的臉上、身上又打又踢。趙星辰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任由她打罵,只是不肯回頭。
日子就像一匹柔韌的緞子,任你怎樣揉搓、撕扯,它終究順滑地溜過去。教室里高考倒計時的牌子並不因屈燃的傷心難過而有絲毫鬆懈,那個不斷消逝的數字提醒大家高考在即,不能分心。每個人都在埋頭苦讀,每個人都懷揣熱氣騰騰的理想,每個人都相信挨過這最「黑暗」的一段就會充滿光明。只有屈燃一個人悶悶地坐在教室的一角,除了記憶中最美好最浪漫的星光,她的世界不再明亮。
一轉眼,七年。老同學小聚,一度淡出同學圈的屈燃居然出現了。高中畢業後她幾乎和所有人斷絕了聯繫,我們幾個關係好的朋友窮追不捨,才會收穫一點點她的信息。知道她高考的成績不夠理想,勉強進了一家本科院校,畢業之後進了效益還不錯的國企,不久又辭職。卻沒有更多細節。我們很不安地認為,一次失敗的戀愛摧毀了屈燃的信心,她曾經是那樣明亮璀璨的女生,哭笑都掛在臉上,竟然選擇了藏起來療傷,獨自消沉下去。聽說她來參加聚會,我們都很期待。
各種揣測都為虛妄,親眼見到闊別七年的屈燃,才發覺她活得遠比我們想像的精彩。她已經不再談鋼琴唱美聲,而是投師名門,學了造型師課程,目前已經是技藝精湛的造型師。比起從前只曉得穿長裙取悅中意男生的小女孩,如今的她更懂得如何把自己打造成聚會的焦點。趙星辰沒有參加聚會,但是顯然屈燃並不是為他而裝扮。悅己和悅人是不同的氣場,此時的屈燃已深諳此道。
聚會的大派對包間裡,紅酒啤酒大家走起來,大杯的香檳像白水一樣喝,喝多了就開始鬼哭神嚎地唱,從《大花轎》到《小蘋果》,從小虎隊到五月天。後來有人唱了首張雨生的《大海》,包間突然靜下來,十幾雙眼睛盯著屈燃。屈燃笑笑說:「你們看我幹嗎,老故事早翻片兒了。」她的眼睛裡有星光點點,我們覺得她不可能真的忘掉趙星辰。
很多人的青春都有過孤注一擲的勇氣,都發過隔山跨海的誓言。只怪那時的臂膀太單薄,承擔不起太過蒼白的後果。時隔多年,屈燃仍舊忘不了那個萬念俱灰的夏天,身邊的每個人都在為迎接未來而摩拳擦掌,只有她一個人開始懷疑未來的意義。她苦苦糾纏過,憤怒責問過,歇斯底里的時候不吃不喝,曾經暈倒在校園裡。一天天倒計時,一天天苦挨,當時的她恨不得死去才好。
「現在想想真的很幼稚呢。」現在的屈燃已經可以自嘲地笑。
「你知道嗎,我最難過的不是趙星辰跟我分手,畢竟從一開始就是我主動追求他,是我死皮賴臉甜軟綿賤地要黏著他。我最難過的是,我苦苦執著的信仰,我奉為珍寶的愛情,回頭看過去竟然是一片虛空,是一片暖不過來的冰涼。因為我全盤否定的,是那個為愛不顧一切的自己。」
「別全盤否定啊,那會兒班上所有女生可都是倒向你這邊的!」我安慰她。
「是啊,特別是知道那個女神的下作手段之後!」屈燃的語氣恨恨的。
高考之後屈燃才輾轉從同學那裡聽說,是耀萱找了趙星辰談話,勸他不要被一時的兒女私情所困,要一門心思複習爭取考上名牌大學才好。有了這樣的鼓勵,趙星辰才頭也不回地跟屈燃分了手。
「你到現在還記仇?可我怎麼覺得你已經原諒他了呢?」我試探地問她。因為剛剛聽說,趙星辰後來跟大學的一個女同學結婚,屈燃還送了紅包。
「我是在原諒自己。分手之後的很長時間我都活在仇恨里,沒有一天安寧。後來我發現,那樣只會讓自己更蠢更暴躁,甚至沒了愛的勇氣。後來我開始學著跟自己和解。當年的趙星辰不過是個孩子,心有所愛,亦喜歡被愛,有個傻乎乎的女孩子到貼上去,他沒有理由拒絕,只是責任撲面而來時,他招架不住。我不該苛求於他。現在的我更喜歡那時奮不顧身的自己,愛得勇敢,恨得決絕,我有過痴狂的勇氣,有過記憶里最美好的星光,那光亮,可以點亮一生。至於別的,」屈燃亮出一個美好的笑容,眼睛在燈光的照耀下亮閃閃的,「燒了,取暖。」
這一刻的屈燃如星光,分外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