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東方不敗,何談戀愛

2024-10-06 01:31:04 作者: 張躲躲

  小學和初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打打鬧鬧無憂無慮中度過。每每回憶起那段時光,翦墨的嘴角都會浮現出溫暖的笑意。雖然那笑總會伴隨對親生父親翦博謙的愧疚,少年的頭腦卻不會顧及那許多,薄雲般的愁緒很容易就被眼前的小快樂衝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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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雲若改嫁後,翦博謙回到B市完成學業,畢業後就留在Q大學美術學院任教,並且很快有了學術界公認的成績,成為中青年學者隊伍的骨幹力量。

  九年多的時光里,每年翦博謙都會在寒暑假的時候親自到K城接翦墨去B市住一段時間。冉鋒總要把翦墨送上火車,然後撇著嘴要哭不哭地看一陣子,直到火車緩緩開動。看著站台上冉鋒依依不捨的眼神,翦墨有種得意的小歡心。但是,她在B市沒有太多夥伴,日子過得很無聊,還是挺想他的。於是,她住不了幾天就撇下父親,急急要回K城去。

  狼狽為奸、無法無天的姐弟倆鬧到初三時,家裡的氣氛有了變化。一向和睦恩愛的冉霄鵬和劉雲若開始吵架。好像是冉霄鵬那古玩店的生意出了問題,他經常在外出差不回家,劉雲若的脾氣就變得多疑、暴躁。那時冉家已經換了更大更新的房子,二層複式,裝修考究,富麗堂皇,翦墨和冉鋒卻覺得家裡變冷清了。

  一個周日的下午,冉鋒正在翦墨的房間裡倚在床頭看《蠟筆小新》的漫畫,翦墨則趴在寫字檯前做一張數學試卷,門外又傳來冉霄鵬和劉雲若的爭吵。

  「冉霄鵬你別犯糊塗了……是不行的……」

  「沒你的事你別管,在家好好帶孩子就行了!」

  「你心裡還有這個家嗎,心裡還有孩子嗎……早晚妻離子散……」

  「……你想都別想……好好的日子不過,瞎琢磨……」

  起起伏伏的吵鬧聲夾雜著劉雲若的哭泣穿越走廊和門板傳到他們的耳朵里,兩個人同時心裡一震。他放下漫畫看著她,她也停了手裡的筆,扭頭看他。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聲音沒有了,家裡突然安靜得讓人害怕。翦墨的拇指和中指習慣性地轉著筆,啪地一聲,筆掉到了寫字檯上,把剛剛寫好的一個計算結果加了一個小數點。

  「你說,他們會離婚嗎?」冉鋒輕聲一問,打破了沉寂。

  「我……不知道……」筆攥在手裡,再也轉不動。

  「要是他們離婚,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冉鋒把漫畫書蓋在臉上,隔著厚厚的書頁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那怎麼辦?」她扭頭看他。

  他慢慢把漫畫書沿著鼻樑往下拉,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她,很認真地說:「要是他們離婚,我們就結婚吧。我喜歡你,翦墨。」

  那段時間,冉鋒正處於男孩子的變聲期。兒時的冉鋒聲音尖尖細細,沒少被翦墨嘲笑「娘娘腔」。差不多是到了初中,他的嗓門開始變粗,但是因為偷著抽菸喝酒的緣故,帶著輕微的沙啞,就像「唐老鴨」一樣,有時會分不清男女。他說那句話時又用書擋著嘴,聲音說不出的怪異。翦墨匪夷所思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個東方不敗,居然學人家談戀愛!」

  或許是有冉鋒陪伴苦中作樂,或許天生就是讀書的料,翦墨的學習倒是沒有受到家中變故的影響。中考時,她以優異成績考入K城的重點高中,成績不怎麼樣的冉鋒讓爸爸交了十萬塊「贊助費」,也算跟頭把式地跟著翦墨一起進去。

  這本是好事一樁,兩人卻開心不起來,因為家裡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冉霄鵬離家在外的日子越來越多,偶爾回家來,就會和劉雲若激烈爭吵,吵完之後他們似乎更親密一些,然後冉霄鵬又會再離開。就這樣,劉雲若開始以淚洗面,日益憔悴下去。

  就是在那個時期,對冉霄鵬的恨意悄無聲息地種在了翦墨的心裡,生根發芽。她總記得六歲那年,冉叔叔帶著她和媽媽出去玩。在公園的一株櫻花樹下,他們擁吻得熾熱美好,他在她耳邊說:「我愛你,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一輩子有多久?這才不過十年。媽媽才三十幾歲,他就忘記了那些花朵的明媚和芬芳。

  翦墨開始懷念和風細雨的翦博謙,雖然他缺席了她的童年,卻在後來的時間裡做出了各種補償,為了陪她過暑假寒假,他幾次放棄出國進修和講學的機會。她說:「媽媽,我們去找爸爸吧。其實他挺好的。」劉雲若登時淚如雨下,她分明傷心欲絕,卻咬緊嘴唇搖頭,「翦墨,媽媽不能離開你冉叔叔。」她的眼淚溢滿悲苦,卻無論如何不說放手。

  彼時,翦墨誤以為媽媽是放不下那錦衣玉食的奢華生活才選擇屈辱地苟且下去,為此她一度輕視她。直到多年後,她愛上了周遠澤,一次次為他咽下苦澀的淚,卻說不出分手的話,她豁然明白,媽媽是深愛冉霄鵬的。那烏黑深秀的眼眸中流淌的除了委屈哀怨,還有愛而不得的絕望和孤憤。一個女人一旦提到「愛」字,就會把心掏給那個男人。掏出去的心焉能收得回來?只是,當她有了感同身受、渴望與媽媽分享那種痛楚時,她早已不在了。

  姐弟倆在家裡不快樂,在學校里也施展不開「大鬧天宮」的法術了。倆人想照舊像從前那樣折騰,卻發現環境不允許了。重點高中的學生果然不同,雖然某些個別的孩子還是愛玩愛鬧的,但是有「高考」這柄利劍懸在頭頂,絕大多數人是勤奮而安靜的。

  翦墨對此倒沒有太多抱怨,一如既往地事半功倍,成績優秀,並沒有應驗老師那套「女孩子以後就不聰明」的鬼話。倒是冉鋒真的變了,逐漸懂得發奮讀書——讀禁書。一切與考試相關的數理化語政外他都不感興趣,最愛看的是商戰小說、財經小說、偵探小說、犯罪心理學,以及青春期男孩子們都熱衷的《金瓶梅》《肉蒲團》之類。

  除此之外,冉鋒還多了一個嗜好——篡改名著。語文老師布置作文寫「新學期的感受」,冉鋒就改寫《孔乙己》:「我從此便整天的坐在課桌後,專睡我的大頭覺。雖然沒有影響老師講課、其他同學聽課,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聊。教導主任是一副凶臉孔,班主任也沒有好聲氣,教人活潑不得。」

  語文老師氣得火冒三丈罰他重寫,只有學習委員翦墨和語文課代表景灝偷偷對他挑起大拇指。那是三人友誼的萌芽,更深層次的交往在後面。

  那天下課後,語文老師列了一個書單,讓大家利用自習課的時間去學校的圖書館借閱,回頭寫出讀後感。翦墨和冉鋒結伴去藏書庫,分頭尋找。不一會兒,翦墨聽到了兩個男孩子吵架的聲音,其中一個好像是冉鋒。她跑過去看個究竟,果然是冉鋒和景灝在搶一本書。

  翦墨到近前一看,他們搶的是一本美國人高羅佩寫的《秘戲圖考》。翦墨揚揚手說:「你們別搶了,這書歸我了。」冉鋒見怪不怪,景灝卻被女俠的豪邁驚得七葷八素險些暈倒,手就鬆開來,被姐弟倆占了上風。他不罷休,渴望反敗為勝,卻不小心招來了圖書管理員。他把他們數落一頓不解氣,乾脆扭送到年級組教導主任那裡。

  雖是重點高中,老師訓學生的力度絲毫不「人性化」。教導主任把他們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冉鋒據理力爭:「不讓看幹嘛放圖書館裡啊?是留給老師們看的?」

  景灝在一旁竊笑。

  教導主任拿兩個死皮賴臉的臭小子沒辦法,就攻堅翦墨:「就算你成績好,也總該有點女孩子的矜持和臉面吧?」

  「主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書,好奇而已。」

  翦墨說的是實話。她胡亂看一眼,只見是有插圖的,還以為是漫畫一類,就說要看,誰想到那是研究春宮畫的。再說了,就算是春宮畫又怎樣,她又不是沒看過,冉鋒那裡多得是,別說是那種白描手繪黑白的,真人版她還見得少麼?

  教導主任卻不管這個,只揪住小辮子不放,還說了很多「不自重」「不知恥」之類的重話。翦墨再頑皮,畢竟是女孩子,這樣的大帽子讓她再也受不住。換做平時,依她的性子,定要「犯我族者,雖遠必誅」,跟教導主任辯論個長短高低。可是那天偏趕上她身體不適,體力不支,精神上多少還有點小抑鬱,架沒吵起來,反倒是鼻子一酸就哭了出來。

  翦墨在家被嬌慣,性格卻不嬌氣,很少哭。如果她哭,說明問題很嚴重。冉鋒看到翦墨的眼淚就管不住脾氣,不顧教導主任驚詫的眼神和拍案而起的怒吼,拉起她的手就離開辦公室,甚至沒聽到身後景灝喊「等等我」。

  景灝追了一陣子,看到他們徑直跑向學校的單車棚,知道這兩個人要「私奔」了。說不清為什麼,學校里大多數人都騎單車上學,他只對他們兩個印象深刻,從上學第一天就注意到。大概是因為,別人都是一人一車,只有他們明目張胆地男孩騎車帶著女孩。

  學校老師們都敏感,最熱衷於抓捕早戀的少男少女,兩人共享一車無異於是早戀男女最鮮明的標籤。於是,這兩個人毫無懸念地被抓了N次。不過他們總是很大義凜然慷慨就義,男孩嬉皮笑臉看著抓他們的「儈子手」,女孩則是一副外表謙卑實則惡作劇的壞笑表情,弱弱對老師說一句:「我們沒什麼的,他是我弟弟。」老師臉上浮現出失落夾雜著憤懣的複雜又古怪的表情,別提多好玩了。

  景灝看著漸漸遠去的姐弟倆,發了半天呆,最終還是轉身回到教導主任的辦公室「自首」。他沒有勇氣跟他們一起「逃亡」,他相信逃得了一時逃不過一世,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姐弟倆今天跑了,明天再來學校還是會被教導主任一通臭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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