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愛著現在的他

2024-10-06 01:27:34 作者: 張躲躲

  有了裴勇軍做伴,郭楠創業的癮頭更足了,開足馬力全力以赴。他們嚴格執行上班族的作息時間,甚至更早開工。早上八點半郭楠準時到辦公室,裴勇軍早已「起床」整理乾淨,開始做事情了。

  沈闊雖然私底下老跟郭楠鬧小情緒,但絕對是分得清輕重的。在外面,他謹慎地動用自己的關係,聯繫了不少公司的相關人士,幫郭楠介紹了幾單生意。有商標設計、外包裝設計,也有一些出版社的書籍封面、版式設計。小小的一個設計公司接到這些訂單,「老總」郭楠和「副總」裴勇軍熱火朝天地忙碌著,還是覺得手腳不夠用。

  當時正是大學生應聘高峰期,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開始招人。這一下,就多出很多開支。本著省錢的原則,郭楠避開那些進門費用高得嚇人的大型招聘會,儘量在網際網路上發布招聘信息。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去找那些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才生,她希望找來的人「來之能戰,戰之能勝」,這就要去精英招聘會去找。

  這樣一來,公司的管理成本就大大增加了。公司帳面的錢花得像流水一樣,郭楠好心痛。裴勇軍不肯拿工資,說等熬過這段時間一起算,算是公司欠他的,給利息就好。郭楠笑說:「哥們兒你真是極品大好人!」

  桑欣欣時不時就跑到郭楠這裡晃一下,看看「亦江設計」進展如何。郭楠問她要不要入伙,她總說再考慮一下。

  其實,比起桑欣欣,郭楠更希望趙驍過來一起干,她認真,負責,而且可靠。但是她也想到,趙驍是成家的人了,要和龐翔宇一同供房子攢車錢。她當初決定去做業務就是為了掙錢。郭楠的公司還處於燒錢的階段,沒法給趙驍太高的待遇,所以,她沒有冒失地拉她下水,她不想對不起朋友,處於「不義」的位置。

  做帳和報稅方面的事郭楠一點一點學起來。她找了一些專業書籍來看,在網上下載了很多相關資料狠命惡補,也抽空泡在網絡論壇上看看其他小公司的創立者有什麼「分享心得」。

  當然,最寶貴的心得還是來自沈闊。遇到很具體的小麻煩,她就直接問他。他耐心教她,有時候太忙沒時間,就派於賽鷗過去幫她。於賽鷗依舊冷冰冰,郭楠小心翼翼,雖然有氣場方面的衝突,但還是很感激她。

  裴勇軍把這些都看在眼裡,問郭楠於賽鷗是什麼人。郭楠說她是沈闊在公司的助理,人很能幹,這個公司能辦起來,她首功一件。他問:「她是不是欺負你,還是她跟沈闊有什麼特殊的關係,我怎麼覺得她對你不友好。」她說:「沒事的,她這個人就這樣,面冷心熱。」她自然猜不到於賽鷗的滿腹心事。

  

  經過多次篩選、面試,「亦江設計」終於招來兩個員工,都是應屆本科畢業生,女孩叫董帥,男孩叫孫啟航,前者精通網頁設計,後者更擅長平面媒體和GG設計。兩個人在上學期間都有不俗的表現,獲獎作品已有不少。

  郭楠格外喜歡董帥,她上學很早,所以大學畢業了才20歲。陽光燦爛的性格,大膽前衛又精靈古怪,胸前還很另類地掛了一把小鑰匙。

  郭楠笑問:「不會是宿舍門鎖鑰匙吧?」董帥神秘兮兮說:「是打開夢境大門的鑰匙哦!」

  老闆和員工都是「新手上路」,一邊做一邊學,幹勁兒十足。郭楠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家,卻絲毫不覺累。大概是身邊有了個「小女孩」,郭總居然有了點時不我待的緊迫感。

  某晚,郭楠回家已經十點多,家裡一片漆黑,她以為沈闊不在,但是看看,他的外套和鞋子都在。她叫了兩聲,沒人應。她開了燈,換了衣服,看看臥室,沒有人。推開書房門,看到他趴在書桌上睡著了,胳膊下面墊著那張粘貼起來的古城地圖。

  「你是不是不舒服?」她輕輕叫醒他。

  「沒事,瞌睡了。」

  「今天怎麼這麼乖,沒有應酬早早就回家了?」

  「期末了,今天結課,所以回家早。」

  郭楠才想起來,今晚沈闊有課。因為忙公司的事,她已經好久沒去聽「沈老師」講課了。為了表示虧欠,她就坐到他懷裡發嗲,手指頭在他下巴上圈圈點點。「這張地圖是不是和熙給你畫的呀?」

  沈闊抓住她手笑:「你整天跟老情人在一起,我也想我的老情人了。」

  「不許胡說,裴勇軍是哥們兒。」

  他笑。郭楠追問這張地圖是怎麼回事,好好的地圖為什麼撕碎了。

  沈闊終於給她講了當年他跟和熙分手的事。

  他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高考那年,沈闊考上了北京Q大,和熙的成績卻不夠理想,他鼓勵她再考一次,她放棄了,就在雲南讀書。

  大一那年冬天,沈闊第一次放寒假從北京回麗江。他已經半年沒見到和熙,他們從小到大都沒有過這麼長時間的分離。他滿心歡喜去見她。為了那次「小別相聚」,正在GG公司做兼職的他有一筆提成很高的生意都沒去談。

  見面之後,和熙把這張親手畫的四方街的地圖送給他。他們一起走過的每一條路、共同走過的每一段時光都標記在上面。但是,她把這張地圖作為分手紀念。她說她等得太辛苦,她覺得沈闊去了北京就不會再回麗江了。她讓他忘了她。

  沈闊急了。他從出生就認識她,她就像長在他掌心裡的一條生命線,她竟然讓他忘了她。他當著和熙的面把地圖撕了個粉碎扔地上,一去不回,春節都沒有在家裡過。他還給她留下一句狠話:「既然你讓我忘了你,我就忘了你,我說到做到。」

  後面的三年多,沈闊一直沒有回家,更沒有聯繫和熙。不管誰跟他提起和熙,他都不聽。和熙給他寫了很多信,他都不看,直接撕了粉碎之後扔了。他什麼都不想,只是玩命讀書、做兼職、掙錢,努力變成一個「絕情」的人。因為多情要比無情苦。

  臨近畢業,沈闊得到消息,和熙結婚了,新郎是他最好的朋友姬午陽。這對沈闊來說簡直是個晴天霹靂。他是故意跟和熙賭氣不理她的,他想畢業之後正式把她娶到北京過日子。憑他對和熙的了解,她一定會等他,沒想到她真的會嫁給別人。

  他一氣之下跑回麗江,在和熙的婚禮上大鬧了一場,還把新郎姬午陽狠狠打了一頓,姬午陽也沒有手下留情,把他傷得不輕。

  「後來呢?」郭楠緊張地問。

  很久之後,沈闊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長輩告訴他,和熙提出跟他分手之後非常後悔,把那張地圖認認真真拼好了,等著沈闊回家的時候送給他,要跟他和好如初。可是沈闊再也不理她,甚至連家都不回。和熙就患了非常嚴重的抑鬱症,屢次自殺,差一點退學。

  姬午陽與和熙在同一所學校,一直照顧她,對她很好。他曾經給沈闊打電話,試著說清這件事,但是沈闊一聽到「和熙」兩個字就打斷,表現得無比決絕。

  「我太對不起和熙了。我沒能給她安全感,還把她一生一次的婚禮毀了。」沈闊把頭埋在郭楠懷裡說,「我怎麼總是想起以前的事呢,老人家才這樣啊。」

  郭楠鼻子發酸,抱著他的頭說:「別胡思亂想,和熙現在不是好好的麼,如果你想她,我們去麗江看她。」

  「你不吃醋麼?」

  「不吃醋。我心疼你們兩個。」郭楠說的是真心話。

  「你公司忙不忙?」

  「忙。」

  「那麼,你恐怕走不開吧。」

  她嘿嘿地笑。

  「明白,身不由己。好好干吧,開始階段確實難,一個人要做幾個人的事。不過沒關係,你們都年輕,年紀差不多,有幹勁兒。有什麼困難跟我說,錢不夠的話跟我要,不能拖欠工資,不能偷工減料。如果找不到我,問賽鷗也是一樣的。」

  賽鷗。讓人頭疼的於賽鷗。郭楠剛剛有了一種「保護沈闊」的力量,聽到這個名字,瞬間又沒了氣場,癱坐在沈闊腿上摟著他的脖子軟綿綿地說:「你真好。」

  沈闊笑:「被賽鷗罵了吧,是不是害怕她?」

  「沒有啊。」

  「呵呵,你瞞不住我,我和賽鷗紅臉黑臉換著唱了好幾年,別人說我好的時候,肯定是在於賽鷗那裡受氣了。她是為你好,也是為我好,別那么小心眼。」

  郭楠不說話,只是摟著沈闊哼哼,好像哼哼幾聲,心裡的煩心事就能少一些,哼哼幾聲,就能讓生活更美好、感情更甜蜜。

  接近年末,裴勇軍通過網際網路GG接來一堆小活兒,設計公司的人手緊缺,郭楠四個人忙得團團轉。桑欣欣正式跟郭楠商量,想去「亦江設計」上班。郭楠知道她聯繫業務有一手,當然高興,就問她要什麼待遇。桑欣欣問:「郭楠,可不可以給我一部分股份?」

  郭楠被問蒙了,連親信裴勇軍都沒有這樣的待遇,更別提寸功未立寸草未得的桑欣欣了。她來得最晚,還沒上任就獅子大開口要「原始股」,實在胃口太大了吧。

  她不能很快點頭或搖頭,就說要跟財務總監於賽鷗商量商量。她給於賽鷗打電話,她說在公司,郭楠就直接去「憶江科技」找她詳談。

  郭楠說明桑欣欣的意思之後,不等於賽鷗表態,沈闊一口回絕。於賽鷗問怎麼回事。沈闊直接對郭楠說:「這個桑欣欣心眼兒太多,你管不了她,她會算計你的。」

  「你一直對欣欣有偏見。」

  「不行就是不行,你別鬧情緒。」話音有了慍怒。

  於賽鷗拉住沈闊,把郭楠勸到一旁,問她桑欣欣是個怎樣的人。郭楠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於賽鷗說:「這個女孩確實有心計,我贊成沈闊的意見,你駕馭不了她。」

  郭楠訴苦:「迎來送往那一塊我實在應付不來,有桑欣欣幫我做,我給她一部分股份應該是可以的吧。」

  「你要相信沈闊的眼光。你做這個設計公司,沒有業務就沒有贏利,這是重頭戲,你怎麼可以交給一個信不過的人呢?」

  郭楠很矛盾,只好去跟裴勇軍商量。裴勇軍想了想,說:「別讓桑欣欣來了,我來幫你做這一塊,我不要股份,你按市場價格給我工資就好。」

  「可是,老裴,那樣的話你會很累。」

  「沒事,我不怕。」

  郭楠找到桑欣欣,委婉表示,公司資金周轉不是很靈,她不好意思跟沈闊要太多錢,所以暫時不能「高薪聘請」她了。桑欣欣笑說沒關係,我們還是姐妹。郭楠說,那當然。

  「我確實做過一些不太光彩的事,郭楠你別看輕我,我沒你那麼好運氣,遇到貴人幫助,我只能自己豁出去拼了。我什麼都沒有,只有這麼一身皮囊……」

  這一番話說得郭楠內心悽然:「欣欣你別這麼說,我對你沒看法,真的是不能給你很好的待遇。我會努力的,等以後我的公司做大了,一定高薪把你挖過來。」

  「郭楠,有件事,我想也許應該提醒你。」桑欣欣放慢了語速,「可是,我又怕影響你和沈闊的感情。」

  「嗯?跟沈闊有關係嗎?」郭楠突然覺得緊張。

  「是他過去的一些事。」桑欣欣說得很慢,偷眼看郭楠。

  「你說吧,沒關係的。」郭楠心寬了。關於沈闊的「過去」,她已經知道很多了,不就是「酒色財氣」麼,她完全不在意了。

  桑欣欣輕鬆地笑:「那就好,看來你們感情很穩定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只是聽說,鍾慧珊以前是沈闊的女朋友,『鐘聲』最初就是沈闊幫她建起來的。後來兩個人的事業都幹得很出色,被人稱為『金童玉女』,卻不知道為什麼分手了……」

  聽到這話的人,臉色有一點點難看。

  「消息樹」繼續說:「唉,女人想做成點事業,真的很難。我猜,沈闊和鍾慧珊都是很驕傲氣場很足的人。可能是因為後來都忙於公司的事,在感情和成家問題上都不妥協,就分道揚鑣了。郭楠,你現在也要創業了,要分清輕重啊。」

  這話乍一聽是逆耳忠言、苦口良藥,可對於郭楠來說,卻不亞于震天響雷外加一盆冷水兜頭。她的震驚程度難以形容,卻只能故作平靜說:「這事沈闊跟我說過。我會注意的。」

  天真冷。化雪比下雪要冷。前些天郭楠還在為美麗的雪景痴迷,這會兒就憎恨起飄雪的冬天來。到處是水,滿腳踩泥,空氣都是冷的,吸進鼻子裡讓人想流眼淚。裴勇軍給她打電話:「郭楠你在哪裡,有個商標做出來了,你要不要看看?」

  「你做主吧。」

  「郭楠你怎麼了?你聲音不對!」

  「沒事,我在外面見個朋友,天冷凍的。」

  掛了裴勇軍的電話,郭楠給沈闊發簡訊:「你和鍾慧珊的事,你沒說實話。」

  沈闊回覆:「忙,回家說。」

  郭楠無心去公司,暈頭暈腦回了家。她越想越委屈,沈闊拼命讓她疏遠桑欣欣,還一定讓她離開鍾慧珊的公司,就是為了掩蓋以前的事吧。她不是小氣得容不下「過去」的人,就算他跟鍾慧珊過去是戀愛關係最終分手了,直接說也是可以的。他何必費盡心機地藏起這段歷史呢?他竟然還帶著她去參加鍾慧珊的婚禮,他竟然還用以前幫助鍾慧珊的方式幫她創業,難怪鍾慧珊說那樣的話,要用那樣殺人的眼光看她!

  郭楠找不到更好的發泄方式,坐在電腦前狂敲鍵盤玩遊戲。

  沈闊很晚才到家,帶著一身酒氣和煙味,二話不說先去洗手間。郭楠踢著洗手間的門罵:「沈闊你是騙子!你是大騙子!!」

  好半天他才出來,臉色蠟黃,擁著她往臥室走:「我沒騙你。」

  郭楠使勁兒推他:「別碰我,我討厭你。」

  「別耍孩子脾氣行不行?」

  「你給我說清楚!」

  郭楠真的生氣了,用力推開他。他重重坐到床上,用手搓了搓臉說:「我承認,我跟鍾慧珊是有過一段。她大三的時候去GG公司實習,算是我的下屬。她喜歡我,我對她沒什麼興趣。畢業後我改做科技公司,她一直做GG,就沒再聯繫。」

  「你在騙人……」郭楠搶著說。

  「你聽我說完,」沈闊嘆了口氣,「和熙結婚之後,我情緒很不好,正好在一次應酬時遇到鍾慧珊,我們相談甚歡。她希望一直交往下去,我沒什麼心思,而且我自己的公司剛開始運轉,特別忙特別累,就對她很冷淡。她對我說,她想自己創業做GG公司,讓我幫幫她,以後就不再糾纏。我給她介紹幾單業務,後來我們就沒往來了。」

  沈闊抬頭看郭楠:「事情就是這樣。我沒故意瞞你騙你,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說那麼多。這些都過去了,沒有意義。」

  郭楠盯著他,第一次覺得他面目可憎。

  「看到我邪惡的一面,很難受吧?」

  「我覺得失望。你的形象全都毀了。我不喜歡那樣的你。」

  郭楠坐在床邊的地毯上縮成一小團,嗚嗚地哭。那塊灰白相間的小方地毯是她親自買的,她喜歡每天睡前坐在那裡就著床頭燈看一會兒書,沈闊回家早的話就故意纏著她講「睡前故事」。此刻,地毯被她的眼淚浸濕了一小塊,就像原本專情深情的人被罩上了一個濫情的黑影。

  沈闊伸手摸她的頭髮,她狠狠打開他的手。

  兩個人這樣坐到很晚,郭楠終於不再哭了,抬頭看沈闊。他就坐在床邊,俯身看著她,眼圈是紅的,目光卻熱辣辣的。她覺得自己還是很愛他,就算他「劣跡斑斑」還是很愛他。可是,想到那段新近挖掘出來的陳年「緋聞」,她就難受得要命,鼻子又紅成一個草莓。

  他用食指和中指揪了揪她的鼻子,說:「楠楠,你畢業才半年,還是小孩,還太天真,可能很多事你接受不了。可是人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郭楠不說話。

  沈闊又說:「那麼多年輕人,信心滿滿躊躇滿志湧進這個城市,追求金錢,或者追求感情。能夠笑到最後實現夢想的,總是少數。你懂麼?」

  「你給我這麼多,為了換什麼?我是不是鍾慧珊第二?」

  「是啊,我換你什麼呢?」他苦笑一聲,歪著頭看坐在地毯上的她。

  「我換你一年青春吧。我再給你的公司注資兩百萬,你再陪我一年,怎麼樣?」

  「沈闊你是個渾蛋!!!」

  郭楠忽地站起身,拳頭像雨點一樣打在他身上。她是真下死手了,每一拳都用了力氣,有幾下打下去,手指關節碰到他的骨頭,她自己都疼了。

  沈闊沒躲,任她打。等她打疼了自己住了手,他才拉著她的手笑說:「笨蛋,我說著玩呢。你跟她不一樣,你怎麼能往那個方面想呢?

  你知道他們現在怎麼說我嗎?」

  「怎麼說?」

  「他們都不喊我沈總了,喊我『沈媽』。」

  她被他的胡攪蠻纏氣得轉怒為笑,揪著他兩個耳朵玩「電風扇」。

  「還生氣麼?」

  「生氣。」

  他拉她入懷,火熱的嘴唇朝她貼過去。

  對於郭楠來說,沈闊的吻是致命武器。平日裡,只要他輕輕吻她一下,再氣憤也會「化戾氣為糨糊」。可是那一次,這個武器失效了。

  郭楠能理解他的話,暗自原諒了他,可是心裡老像堵了一個疙瘩,悶悶的。她覺得渾身長滿痱子,那株挺拔的木棉變成了一束帶著毒刺的荊棘狠狠扎了她,讓她中毒不淺,毒氣攻心。她很用力地推開他說:「我累了,想睡覺,明天一早還要去公司呢。」

  第一次,郭楠後背對著沈闊睡覺。她是睡不著的,閉著眼睛想到很多人和事,鍾慧珊,屈明偉,桑欣欣,甚至還有王梓健……北京這個大戲台上,很多人的臉都模糊不清了。

  她索性睜開眼睛,看落地窗外的月色。臥室以前的窗簾是和床單被套一致的藏藍色,是於賽鷗替沈闊選的。郭楠搬過來之後把它們換成了米色的。沈闊說好。窗簾很厚,拉嚴之後完全不透光。但是那天,窗簾側面露出一條窄窄的細縫,雪亮的月光灑進來,潑到窗台流得到處都是,照得郭楠想哭。

  記得在麗江遇到沈闊的第一天,他們就是在這樣的月光下喝酒、聊天。冰盤一樣的月亮照在古城老屋的院落里,照著穿紅衣的沈闊。她惦記著遠在天邊的王梓健,卻又情不自禁對身邊這個紅色的「木棉人」心生好感。他和她在「溢璨」旁邊拉鉤,一百年,不許變。

  有什麼是不變的呢。他是一天天、一年年「變」成今天的沈闊的。她心如明鏡。因為有了「過去」的他,才會有「現在」的他。他的過去她沒有必要理會,只要愛他的現在就好了,只要被現在的他愛著就好了。想到這一點,她很想轉過身去抱他。可是她沒動。她很糾結。

  就在那個時候,她聽到身後的他翻了個身。

  他的頸椎和腰椎都不好,經常半夜疼得睡不著。他扭動脖子,會有咔的一聲響。她聽到他的骨節發出了那個聲音,然後,他就慢慢湊到她身後,環腰抱住了她。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吵醒她。他沒有說話,只是吻了吻她的頭髮,就沒再動一下。他就像一個結結實實的靠墊,熱乎乎地貼著她的後背,暖意一直傳遞到她的心裡、胃裡。她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心臟貼著她的後背有節奏地跳。他們的心貼得這麼近,已經跳在一起了。

  她猜,他肯定也在透過那道縫隙看天上的月亮。她沒有轉過身去求證。她不想在美麗的月光下,被他看到自己難看的紅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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