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級做老闆

2024-10-06 01:27:26 作者: 張躲躲

  沈闊不在家,郭楠不想一個人在那邊住,於是回到租住房。桑欣欣問這問那,迫切想知道鍾慧珊婚禮的每一個細節。郭楠說:「對了,我帶了喜糖回來。」說著就把自己的超大號手提袋拎過來找喜糖。

  可是,不知道怎麼一帶,就帶出了那盒需要重新設計包裝的安全套。桑欣欣尖聲叫出來:「郭楠,這個是我們大客戶的產品,你怎麼會這麼巧,用這個?」

  郭楠不想讓她誤會自己隨身攜帶這玩意兒連忙解釋:「我不是在用,我要做個包裝設計。」

  桑欣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說。

  

  郭楠只顧著低頭翻找喜糖,並沒有注意到她那個豐富的眼神。

  晚上沒什麼事,郭楠決定先把常守芳的日記看完,再去考慮那個套套的外包裝。日記本已經在她這裡藏了好多天,她得儘快放回去。

  上次她看到,常守芳在石牌坊的廢墟前流淚,被另外一伙人發現,兩伙人大打出手,被當地的村民拉開。可是,日記戛然而止,就沒了下文。

  她以為是跳頁了,或者在後面寫了些什麼,就把日記翻了個遍,可它當真就再也沒有了。她只在最後一頁的最末端發現了一句:「一九七八年正月十五,三子出生,取名常達。」到此為止,常守芳的生活就再沒有文字線索了。

  石牌坊動手打架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沈闊沈寬的出生都沒有記錄,只有常達的出生有記錄呢?郭楠腦袋裡一串問號,她想,也許那個鐵皮盒子裡的書信里還藏著一些線索。她決定改天再去「偷窺」。正胡思亂想著,沈闊就打來電話說:「郭楠,我想你。」

  這個傢伙,不會是躲在衛生間打電話吧,那麼安靜。

  「你在哪兒?」

  「在香山看紅葉。」

  「騙人也要境界高一些嘛,大半夜的去哪裡看紅葉!」

  沈闊笑,問:「公司的工作辭掉沒有?」

  「屈明偉不簽字。」

  「你直接就別去了。我已經跟於賽鷗交代過了,明天帶著你去辦設計公司註冊的事。我想了想,既然做,就不要做什么小工作室了,搭個公司的台子,我給你打工拉客戶。」

  「真的?」郭楠在床上一躍而起。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哼,剛才你還騙我說在香山看紅葉呢。」

  沈闊又低聲笑。他身邊真安靜。郭楠忽然就想到了剛剛到北京的那些日子。她睡在趙驍家客廳的沙發上,沈闊就是這樣用一種「遠遠」的聲音陪著她,鼓勵她。

  只有一天不見,郭楠覺得時間過得好慢。

  「沈闊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特別想你。」

  「我也想你。」

  然後,就沒了話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卻不想掛斷電話。郭楠把常守芳那本日記貼在臉上,好像這樣就離沈闊更近似的。

  他笑問:「小東西,幹嗎呢?」

  「親我。」

  「啵~」

  「再親。」

  「啵~啵~」

  「還要親。」

  「再說我回去找你了啊。」

  「我命令你快點回來!」

  郭楠縮在被窩裡,扭來扭去地呼喚著。好像這樣呼喚,他真的能立刻回來似的。後來的很多關鍵時刻,郭楠都抱有這樣的幻想,若是她呼喚一聲,沈闊就能跳到眼前抱她吻她護著他,該有多好。

  沈闊不是大話精,於賽鷗真的去找郭楠去辦公司註冊的事。郭楠謊稱生病向公司請了假,拿了身份證就上了於賽鷗的車。

  這個冷峻的女助理實在能幹,雷厲風行,帶著郭楠跑東跑西,辦理公司註冊手續。未來的郭總偷偷想:「難怪沈闊對她信任又依賴,連我自己都快對她產生依賴感了,要是我的公司能有這樣一位『無所不能』的助理,我就可以當甩手掌柜了吧。」

  昨晚聽沈闊說要註冊公司,掛了電話之後,郭楠連夜在網上檢索了若干相關資料。她不想在於賽鷗面前太過露怯,更是懂得「自立」的重要性。

  可是一落實到行動上,她發現自己臨陣磨槍準備的那些資料幾乎沒什麼用。她這個用右半球大腦思考問題的人在一連串需要用左腦思考的文件、手續面前幾乎抓瞎。再加上她是百年不遇的路痴路盲,她連最規整不過的北京城的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更別提挨家挨戶去找工商稅務等衙門口了。還是於賽鷗帶著她忙前跑後搞定一切。

  郭楠手裡攥著各種證明、契約,開開心心對於賽鷗說:「辦得真順利呀,我還以為前前後後要跑很多趟呢。」

  於賽鷗表現得非常不友好,硬邦邦說:「不是順利,是沈闊早已經幫你安排好了。公司名字是他早就想好的,在工商局核實過可以使用才確定下來。公司註冊地址是他幫你找的,註冊資金也是他替你墊的。沈闊在你身上花費太多心思了。」

  哦,原來是這樣。

  郭楠心存感激,又覺得很委屈。她不明白,為什麼於賽鷗明明當了好人,還要露出一副兇惡的嘴臉。難道沈闊為她做事,她心存妒忌?她不是有男朋友麼,又是青年才俊,幹嗎妒忌她?除非她對沈闊另有企圖,或者……郭楠實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她只看得出,於賽鷗特別心疼沈闊——而且,她從不喊「沈總」,只叫「沈闊」。

  於賽鷗的車裡,氣氛很不和諧。郭楠坐在后座試著跟她套近乎,就問:「聽沈闊說,他要離開公司了,要『讓賢』。他是要把公司賣掉,還是請其他經理人來做呢?我問他,他不願意對我講公司的事。」

  聽她這麼問,於賽鷗有些蔫蔫的:「是要賣掉。捨不得,但是沒辦法。」

  「不想賣就不賣唄,又沒有刀架在脖子上。」郭楠想當然地說。

  於賽鷗狠踩了一腳剎車,郭楠的腦袋咣當就撞到前面的靠背上。

  「公司不是沈闊一個人說了算的。他是為了顧全大局才賣的。」她的聲音冷成冰,「再說了,既然人家要買你的公司,就是盯上你了,乖乖賣出去拿錢,見好就收,如果不賣,會死得很難看。郭楠,你懂不懂『身不由己』。」

  郭楠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向於賽鷗道歉。於賽鷗覺察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有點過分,說話的語氣太重,就往回拉了拉,說:「其實賣掉也挺好,經營企業不就是為了錢嘛,賣了拿錢,想做什麼做什麼。沈闊活得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郭楠覺得於賽鷗的語調很傷感,與她往日「鐵娘子」的風格很不一樣。她小心翼翼地問:「賽鷗,沈闊的身體是不是出了問題,我知道他先前動了一次手術,他總是對我說沒事,可是我怕他瞞著我。」

  「既然他說了沒事,你就相信他好了。」

  「那麼,他這幾天陪客戶,你不跟著嗎?」

  「有其他人陪。我這幾天的任務就是幫你註冊公司。」於賽鷗又補充了一句,「他不會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吧。」

  但願如此。

  接下來的幾天,兩位美女四處看房子,找合適的辦公地點。郭楠提議:「我們去租居民樓吧,價格要比寫字樓便宜不少,公司剛成立,節約一些。」這句話似乎讓於賽鷗很滿意,沒再給她臉色看。

  屈明偉打無數個連環奪命call給郭楠,問她為什麼不去上班。郭楠有了自己公司,更不懼他了,乾脆直接告訴他:「我不去上班了,再見屈總監。」掛了電話還在那裡對著手機說,「屈總監,當心喝到假酒!」阿Q的樣子傻裡傻氣,把於賽鷗都逗笑了。郭楠心裡汗,為什麼我在這個女人的淫威之下逐漸有了討好她的傾向,看到她笑心裡就輕鬆很多。

  最終,兩人一同看中豐臺六里橋附近一處商住兩用的居民樓,一層有個一百三十平方米的大兩居,外面開間做辦公區,兩個小居室做老闆和財務的辦公室,剛好合適。最妙的是,房子裡有現成的辦公桌椅和隔斷間,是前一家公司剩下的。郭楠細心檢查一番,認定這些「白撿」的固定資產都沒有問題可以直接使用,高興得直拍手。

  簽合同的時候,中介用上述「固定資產」為條件跟郭楠談判要抬高房租,傻子也能算得出,這太不划算了。郭楠學著於賽鷗的樣子拿出強勢姿態咬牙拍桌子:「一口價,能租就租,不租我們就另尋他處!」居然真就把價格壓住了。

  租下辦公室之後,兩大美女又把陣地移向中關村,採辦電腦、傳真機、掃描儀、複印機、印表機等等。乍一聽很「多」的一百萬註冊資金,輕飄飄就花出去一大筆,就像一枚小石子丟進深潭,聲音都沒有。

  郭楠實在心疼,靈機一動,問於賽鷗:「那個……沈闊的『憶江科技』……有沒有淘汰下來的印表機、複印機什麼的……會不會便宜些……」

  郭楠聽沈叮咚說過,她們中學為了實現「現代化教學」,又想節省開支,就收購一些大企業淘汰下來的二手電腦,建立學生機房。

  對於做平面設計的人來說,電腦不能將就,掃描儀不能將就,這都涉及顯示效果和色差什麼的。但是,座機電話、複印機之類的,用二手的不會影響工作質量。郭楠想著能省則省,就那樣問於賽鷗。可是她實在有點懼怕於助理的犀利眼神,擔心她誤會自己「占便宜」,所以說的時候有點結巴。

  於賽鷗沖她笑了,誇她懂事。郭楠就賤兮兮地高興起來。

  每落實一項,於賽鷗就給沈闊打個電話匯報一下,搞得郭楠倒像是個局外人。郭楠想沈闊想得厲害,酸溜溜地給他發了簡訊,沒有什麼特別要說的,只是寫:「我想你。你快回來啊。」沈闊回:「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公章、支票簿等一一落實之後,沈闊終於回來了。那已經是一周之後。

  他好像稍微變白了一點點,身上還有種奇特的味道,像來蘇水混著古龍水。郭楠提著鼻子湊在他身上聞了半天,他笑她像條臘腸狗。她追問他到底去哪兒了,他說:「客戶吃喝了幾天,然後要去醫院體檢,我就陪著去了。」

  郭楠盯著他看,一個星期沒見到他,都快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了。

  沈闊笑說:「幹嗎盯著我啊,有什麼不對?」

  「嘿嘿,我怎麼覺得,你變白了,像沈寬了。」郭楠並沒有見過沈寬本人,只是在沈家老宅見過他的照片。這個二弟跟沈闊長得非常相似,只是更白淨秀氣些。

  聽她這麼說,沈闊就問:「是我帥,還是沈寬帥?」

  「哈哈,不帶這麼變相夸自己的啊,你們長得那麼像!」

  「郭楠,」沈闊歪著頭看她,「要是把我換成沈寬,你願意嗎?」

  「去你的!」郭楠伸手撕他的嘴,「你腦袋被門擠啦,問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說完就黏在他身上讓他背她。

  沈闊笑:「我給你開了個公司,你不好好謝我,還讓我背你?」

  她耍賴:「你要『俯首甘為孺子牛』。」

  親熱一番,郭楠把她設計的安全套外包裝給他看。沈闊對設計沒有什麼意見,只是叮囑說:「別小看這單生意,這不過是個開始。你還記得婚禮結束之後跟我聊天的那個人麼?」

  「那個禿頭大叔啊,記得。」

  「嗯。他是X 集團的企劃負責人。他們是一個很大的橡膠產品集團,這個套套只是他們下屬企業的產品之一,冰山一角而已。等時機成熟了,我把你介紹給他,你們單獨談。談得好的話,他們集團所有產品的包裝、設計,都可以簽約到你這裡,一年少說也有個上百萬吧。客戶關係定下來,你的公司就不愁生意了。」

  郭楠聽得熱血沸騰,全然忘記了上班時受的氣,歡呼著手腳並舉大唱「奴隸翻身做主人」。沈闊笑著拍了拍她的頭。郭楠齜牙傻樂:「沈總,你笑得像我爸。」

  「是啊,我真虧,找個媳婦回來,怎麼像養閨女似的。」

  「嘿嘿,等公司掙了大錢,我孝敬你。」

  沈闊看著她,臉上是羨慕的神情:「年輕就是好啊,有激情。」

  聽了這話,郭楠扭頭看他,覺得他很消沉的樣子。臉好像是白了一點,但是眼神透著疲憊。她問他到底什麼活動把你弄得怪怪的。

  沈闊笑說:「我聽你的,戒菸了,以後你說什麼我都聽。」

  「真的?那你以後不許出去應酬,每天在家吃我做的飯。」

  他笑說:「好。」

  「你也不許對別的女人獻媚,不許跟她們說話,女學生搭訕的都不要理。」

  他大笑:「好。」

  「我讓你退休,每天在家陪我玩。」

  「好,我什麼都不幹了,就等你郭老闆養我,我早就嚮往吃軟飯的生活了。」

  她摟著他的脖子,香吻像小雞啄米一樣落在他臉上。她喜歡用臉蹭他的胡楂,可是這回,她發現他好像老了很多似的,他的鬢角冒出幾根討厭的小白髮,甚至連鬍子里都混著兩根白的。她想起於賽鷗的話,沈闊活得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郭楠好一陣心疼。她不再說笑,很認真地說:「沈闊,你把公司賣了吧,就簡簡單單當一個老師,掙錢的事交給我,我開設計公司前途無量呢。」

  「傻瓜,」他像抱小狗一樣摩挲著她的脊背,「哪有你說的那麼簡單,你知道麼,我要是把公司賣了,『憶江』的牌子就沒有了,公司會被拆得七零八落,所有的員工都下崗失業。我這個董事長的頭銜沒有了,其他所有的人脈關係很快就不靈了,我在C大學的位置也保不住,你的設計公司生意也不會好。這些都是連鎖反應。我要是去其他公司掛職,就是空降兵,要完全從頭做起,不會有現在這麼大的支配權。很難。」

  他有比較嚴重的頸椎病,躺一會兒就要動一動。他說完這些,稍稍正了正身子,脖子的關節就發出咔的一聲響。

  他重新把郭楠摟在胸前說:「沈寬留在加拿大,不回來了,但是常達要回來。前幾天他跟我說,想帶女朋友一起回北京發展。我這個當大哥的,總得幫他把路鋪好。現在,就算是『海歸』,也不一定就能找到很好的工作,我再撐一段,等常達的事落實再說。」

  郭楠拉出「重金聘英才」的架勢說:「讓他進我公司啊。」

  沈闊大笑:「你公司的註冊資金都不夠給他發年薪的。」

  郭楠氣得拍他肚皮。

  「對了,你開公司不能自己干啊,你得招人。這是公司經營里最難的事,到時候你就會發愁了。」

  「我已經在發愁了,都說高薪誠聘,我發不起高薪,還能聘誰,只能自己幹了。而且我已經算過了,簡單做商標、包裝之類的,利潤特別低。要做網頁等技術含量高的設計,利潤才會高。可是我又不太懂,必須另請高明。愁死我了。」

  「現在你明白,我當時創業有多難了。」

  郭楠本想問問沈闊關於那本日記的事,可是剛才的話題似乎已經夠沉重了,他也一副很疲憊的樣子,她就沒再張嘴。

  她覺得沈闊對兩個弟弟實在太好。他自己從大一開始就一邊上課一邊掙錢,大部分錢都給家裡的弟弟花了。兩個弟弟都想出國,他傾囊而出,全力支持。現在三弟要回國,還是要找他。他肩上有這麼重的擔子,哪能退休呢?

  她趴在他胸前天馬行空地想了一通,再看他時,他已經睡了。她爬起來,披了件衣服,回頭看他睡得很沉,就躡手躡腳去了書房,把日記本放回原處。她想把那些信也打開來看一下,忽聽沈闊喊:「楠楠,你去哪兒了?」她慌忙跑回臥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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