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還魂夜

2024-10-06 00:34:08 作者: 西嶺雪

  《倩女幽魂》的故事因為哥哥和祖兒的演出而家喻戶曉,那個倩女,指的是聶小倩,是一隻鬼;

  唐代傳奇《倩女離魂》的故事卻鮮為人知,這個倩女,叫張倩娘,是一個人——人的魂兒。

  倩娘為清河地方官張鎰之女,與表哥王宙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然而父親卻將她另許他人。倩娘抑鬱成疾,終日以淚洗面;王宙也又悲又怒,決定離家出走。

  然而就在王宙買舟欲行之際,倩娘卻跣足散發而來,深情款款,信誓旦旦:「我願意拋舍一切,與君海角天涯,永不分離。」

  兩人就此私奔,在蜀地隱姓埋名地生活了五年,兒子也生了兩個,夫唱婦隨,十分恩愛。美中不足的是,倩娘每每思念父親,長吁短嘆,不能釋懷。王宙心疼妻子,又想生米已經做成熟飯,岳父大人應當不會再計較當初之錯吧?

  一家四口,遂相偕回鄉,備了豐厚禮物登門認錯。然而張鎰迎出來,卻不肯承認這段婚事,並說這五年中倩娘一直臥床不起,從沒有離開過家中半步。

  王宙不信,跟到倩娘閨房中,果然見妻子雙目緊閉,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她赤著足,散著發,身上的裝扮正同五年前月夜私奔時一般無二;家人們都被驚動了圍繞過來,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倩娘,驚惶奔告;倩娘卻不慌不忙,走到病榻上自己的軀殼前,握著夢中人的手笑語:「倩娘,醒來。」

  床上的那個倩娘果然睜開眼睛,兩個倩娘笑而相擁,合二為一。

  原來那在蜀地與王宙同居了這許多年的,竟然一直不是真人,而只是一個為愛私奔的痴情的靈魂。

  ——《流芳百世》之倩女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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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相信,香如就這樣離開了我。她的笑聲,她的姿態,我還可以記憶得那樣清晰,仿佛一回頭就可以看見她,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她,然而,她怎麼竟從這世上消失了?

  人死如燈滅,香如,她曾經給過我的一點光明,也從此熄滅了麼?

  她曾經說過,愛情就像科學、宗教一樣,是一種信仰,她向我們背誦《資本論》:「在科學的入口處,正像在地獄的入口處一樣,必須提出這樣的要求——這裡必須根絕一切猶豫;這裡任何怯弱都無濟於事。」她說,「這就叫真理,放之四海而皆準。愛情,需要無保留的信任和勇氣。」

  然而,她的愛情欺騙了她,她失去了她的信仰,於是失去了生存的勇氣——在科學的入口處,正像在地獄的入口處一樣——香如的愛情,宛如地獄。

  夜裡到客廳喝水,依稀聽到打字聲,半夢半醒中,我本能地轉身推開隔壁門說:「香如,又在熬夜?」

  一語問出,方想起已是人去樓空,禁不住心痛如絞。

  房間空蕩蕩的,即使開了燈也仍然顯得陰森,衣櫥桌椅什麼都沒有少,可是香如不在,這便成了一間空屋。我打開香如的衣櫥,看到滿柜子長長短短的白衣,再沒見過比香如更執著於白色的女子。

  那樣冰清玉潔的一個女子。

  我將頭埋在香如的衣裳里細碎地哭起來。

  白衣不是香雲紗,它們禁得起揉洗,卻禁不得半點污染。

  香如的氣息還溫婉地留在衣間,她的父母曾經提出要將這些衣裳收走,是我苦苦哀求留下它們的,我捨不得。我總覺得香如隨時都會回來,我怕她回來的時候,找不到自己的衣裳。

  香如的母親是位中學老師,短髮,眉目清秀,有點像月牙兒,彎彎地向下,嘴角卻彎彎地向上,分明很喜相的樣子,卻偏偏是一臉的悲傷。大概一路上已經哭得太多了,來到靈堂時,她反而不曉得哭,只是看著棺里沉睡的女兒,異常困惑:她平時很整齊的,怎麼會選這樣的死法?仿佛女兒自殺這件事本身其實平常,最想不通的只是她自殺的方式。

  香如的父親為人嚴肅,極其沉默,除了自始至終一直緊緊地挽著他妻子的手臂外,幾乎不曾說話。但是當妻子置疑女兒死後的衣冠不整時,他忽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迅速脫下身上的黑西裝外套,將她蒙在女兒的臉上。他的動作很輕很輕,仿佛她的女兒並不是死了,而只是在沉睡,他怕驚擾了她。

  他們的哭聲,直到香如的靈車推向焚屍爐時才忽然爆發出來……

  那麼多天過去,香如的父母一直都不能接受女兒已死的事實,那對傷心的老夫妻白髮人送黑髮人,在短短的幾天裡以眼睛可以看到的速度急劇地衰弱。柏如桐是陪著他們一起來的,他殷勤地奔前跑後,但是憤怒的父母執著地拒絕與他對話,於是照顧他們的責任便落到了我和念兒的身上。

  香如母親在賓館裡病倒了,她支撐著為女兒的墳親手撒過土便離開了。我和念兒再三保證,一定會遵循七七的規矩來為香如焚紙,絕不叫她寂寞。

  關門的時候,我發現桌上香如的手提電腦打開著,只是處於黑屏狀態,才使我在進門的時候沒有留意到那盞小小的紅燈。我隨手敲一下回車鍵使它恢復工作,發現頁面是一篇未完成的短稿——《流芳百世之倩女離魂》。

  香如,是你要暗示什麼嗎?這電腦是從香如跳樓起便沒有關上過,還是念兒曾經進來打開過?

  倩女離魂,張倩女的靈魂可以脫離肉身而存在,即使她的軀體臥床不起,她的靈魂卻依然活色生香。香如,你可也會這樣?

  香如,香如,我是多麼想念你。香回來吧,如果你的靈魂也可以脫離軀殼來與我相會,我會張開懷抱迎接你的,我一定不會害怕,我們會再在一起,好好相愛。

  香如,回來吧!

  秋山之上,又多一座新墳。

  那墓碑之下埋著的,那黑邊相框裡嵌著的,可是香如嗎?

  我看著她稜角分明的臉,黑白分明的眼,唇齒分明的笑容,欲哭無淚。香如,香如,我不能原諒你這樣地辜負我。我們承諾過的,要同心協力,嘗試彼此相愛,嘗試不依男人生存。可是,你為什麼要棄我而去?為什麼你不能滿足於僅僅愛我就可以幸福?至少,我不會讓你傷心。

  你說過不喜歡寫烈女,因為真正的剛烈堅強應該是能屈能伸。

  可是你自己卻做不到。

  磨難來的時候,你竟背著我,選擇了從十八樓上一躍而下,以這樣一種剛烈的姿態結束了短暫如春花的生命,一朵經霜萎謝的花。

  香如,你忍心負我?你害我背上一世的懺悔,你害我失去最好的朋友,你害我再也不能相信愛情——是你告訴我最純潔的愛情版本應該是怎麼樣的,現在你又用一種最殘酷的方式推翻了它,香如,你叫我怎麼原諒你?

  我將店裡存積的所有純白紗料都成匹成疊地燒給她,灰燼經風一吹,四散飛舞,它們都是未能等到驚蟄的蠶繭所織,現在它們終於焚身以火、化蝶飛去了。

  這些紗做成衣裳,大概夠香如在地下穿一輩子的了,一直穿到她轉世重生。我不能忘記,香如走的時候,穿的是我送給她的真絲睡袍,她是那麼喜歡那件衣裳呀,至死也要帶著它走——香如,你帶走的不僅僅是我的衣裳,還有我的心。我心裡屬於友誼的那一個角落,永遠地粉碎成塵,收拾不起了。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沒有背景,沒有財富,沒有信仰,沒有自己的根,我們只有彼此,你怎麼忍心拆散我們?

  念兒在墳前放起了音樂,開始舞蹈。她表達感情的方式一直是跳舞,最快樂的時候和最悲傷的時候,都會用舞蹈來宣洩。

  今天,是香如跳樓的第七天。

  這七天裡,我的眼淚幾乎沒有幹過;而念兒,卻自始至終,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她的眼睛仿佛乾涸了,要靠滴藥水使眼球濕潤。然而便是這樣,每天只要有時間,她就會跳舞——從香如辭世的那一天起,念兒幾乎就沒有停止過跳舞。

  也許惟有舞蹈,才可以減緩她心中的疼痛。

  就像此刻,她穿著一件真絲的袍子,正和香如臨死前所做的那樣,赤著腳,哼著歌兒,在雜草和碎石間低緩地舞蹈,雙腳被石子割破流血也在所不惜——我想她的心也一定在流血,在疼痛,以至於再也顧及不到肉體的傷害。

  我認得那支曲那支舞——《吉賽爾》,一個關於靈魂的故事:少女吉賽爾在草原上邂逅心中的王子,他們一見鍾情,翩躚共舞。然而就在最快樂的時刻,王子的未婚妻趕到了,她是另一個國家的公主,奉命來帶自己的夫婿回宮成婚。吉賽爾看到公主的美麗與高貴,自知一片痴心終將成空,肝腸寸斷,仆地而死,成為又一個為愛早殤的新鬼,夜夜舞蹈,等候還魂……

  那些未經穿戴就已焚身的白衣也都是夭折的魂,她們飛在山間,掛在林梢,落在草叢,像不甘心的鬼魂在尋找歸宿,然而找來找去都找不到,風將它們吹起又吹落,它們累了,倦了,可還是要飛,要飛……

  念兒的舞蹈已經換了旋律,唱起一首古老的中國哀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親戚尚余悲,他人亦已歌……」

  念兒。我叫著她的名字。我們擁抱在一起,放聲痛哭。念兒,就剩下你和我了。

  不,還有香如。念兒堅定地說,舞蹈可以招魂,香如英靈不遠,一定可以聽到我們的呼喚,她一定就在附近,就在我們身邊,她看著我們呢,她說喜歡我的舞蹈。

  念兒終於流了淚,那晶瑩的淚珠順著絲綢一路地滾落,直入黃泉。

  到這一刻,我知道香如去世對念兒的打擊遠遠比我沉重——我是傷心得不願意相信,而念兒卻是根本不肯相信。原來她跳舞不僅僅是因為傷心,還因為她堅信這樣可以為香如招魂——她根本不肯面對香如已死的事實,仍在執著地等待她回來。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香如才是最了解念兒的人,也是念兒最敬重的人。香如,她一直是我們三個人的精神力量,如今她就這樣撒手而去,我們所失去的,豈止是一個好朋友?

  其實不止是念兒,有時我也會在某個瞬間忽然感知香如的雖死猶生,午夜夢醒,不是常常會聽到隔壁香如房間裡傳來清脆的打字聲嗎?

  「今天是香如的頭七。我外婆說過,如果一直為死去的親人跳舞招魂,那麼到了第七天還魂夜,她就會回來,和我們團聚。」念兒抽泣著,淚流滿面,而那淚光中,卻是異樣的堅決,仿佛她的話不是在說給我聽,而是讓天地萬物聽見,叫諸路鬼神尊從她的心愿。

  有風從墓碑林中穿過,如泣如訴。那一刻,我真心地願意相信念兒,相信她所說的輪迴,相信鬼魂的存在,相信我們的愛會感動天地,讓香如回來。

  下山的路上,我們遇到柏如桐——自香如死後,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人。這七天裡,我一直有意識地迴避與他面對面,還以為他已經和香如的父母一起回鄉了,沒想到卻在這裡冤家路窄。

  看到我們,他本能地加快了腳步,而我卻憎厭地避在一邊。

  念兒有一剎的錯愕,接著便爆發出來,衝上前揪住柏如桐的衣襟咆哮:「你來幹什麼?你還好意思見她?是你逼死香如的,你還我香如,你把她還給我們!」

  柏如桐不語不動,任由念兒撕扯著,仿佛死了一般。距離那次我們三個一起在酒店為他接風,也沒有多久吧?可是他看上去就好像老了十年,整個人頹廢下來,是提線的木偶失了魂兒——也許傷心過後他總有一天會重新恢復過來,會再一次戀愛,會結婚生子安然地過掉下半輩子,但是他不會忘記香如的,他再也不會找到一個比香如更美好更純潔更愛他的女子。香如,將成為他永遠的魔咒,永不超生。

  香如,是在用這樣一種絕決的方式,向她錯愛的人報復嗎?

  如果是,那麼她死得太不值了——縱使柏如桐會用一輩子來紀念她吧,縱使她得到他終生的懺悔和哀悼,然而一個不值得的人一輩子的情義,也抵不上香如一天的性命!

  我拉住念兒:「算了,你就是殺了他,香如也不會再回來了。」

  念兒撒開手,忽然像一隻受傷的小獸那樣嚎叫起來,狂奔下山。我只好跟著一路跑下去,跑出很遠再回頭,看到柏如桐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秋風蕭瑟,吹動他的衣襟,這時候的他,也許比死還難受。

  我相信他是真的愛香如,只是他的愛情,太不成熟,太沒有擔當,在香如遇到一生中最慘重的打擊時,他沒有站在她的身邊支持她、安慰她,反而站到了她的對面,指責、冷落、抱怨、令她絕望。

  無法想像香如穿著我的手繪絲袍從十八層樓上一躍而下時心中是怎樣地疼痛,在為她提前慶祝的二十四歲生日宴上,我們還真心地以為所有的劫難都到此結束了,以為雨過天晴、噩運從此遠離、好人終有好報,可是沒有想到,更大的難題、那毀滅性的一擊,竟然來自香如最愛的人——如果不是她真地愛他,又怎麼會為了這樣一個懦弱的人喪命?

  柏如桐,他才是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他給了香如真正致命的一擊!

  每個人都有死穴,每個人都有底線,而香如的底線,是愛情。

  在山腳處我追上了念兒。

  但她並不是一個人,她背對著我在與一個男人說話,揮舞著手臂,態度激烈。

  那人身形挺拔,五官如刀削斧鑿,眉宇間有種逼人的英氣。我從沒有見過他,但是從他的制服上不難猜到他是誰——是那個受理香如一案的小警察封宇庭,虧欠香如逼死香如的另一個善良兇手!

  同樣地,他也猜出了我的身份,主動伸出手來招呼:「紅顏?我是封宇庭。」

  我看著他,不回答,也不肯接受那隻手。

  他的手就那樣停在了半空中,卻固執地不肯收回。

  「那兩個流氓都抓到了。」他說,「我來當面告訴蘇香如這件事,希望她可以安息。」

  「放屁!」念兒憤怒到口不擇言,罵起髒話來,「抓到他們有用嗎?香如已經死了,你能讓她復活嗎?你們這些警察,沒事就賣消息給小報記者,逼死無辜。你們到底是警察還是幫凶?你們比那兩個強姦犯還可惡!如果香如沒有報案,就算她怎麼傷心也好,至少不會死!總有一天她會忘記這件事,她還會好好地生活,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可是她相信你們會為民伸冤,她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她去報案,她去認人,她配合你們。好,你們卻出賣她,讓她曝光,逼她跳樓,就為了證明你們辦案神速,便不顧當事人的死活!現在你倒來表功了,誇耀你賊的本事。可是抓到了兇手又怎麼樣?香如已經死了!你們就是逼死她的真兇!」

  封宇庭猛地抬頭,他的眼神如此深沉,深沉得可怕,仿佛一口深不見底的井那樣幽邃,他忍無可忍地大叫:「不是我!」那聲音的痛楚,正和剛才念兒面對柏如桐時撕心裂腑的嚎叫如出一轍。

  我忽然就原諒了他。作為一個事不關己的警察,他表現出來的沉痛是真實的,他的任務只是辦案,他已經緝捕那兩個敗類歸案,大可以慶功去。然而此刻他卻出現在香如的墳前,分明是對這件事感同身受,他的傷心,絕不是裝出來的,也沒有必要偽裝。

  「那麼,是誰泄露消息給報社的?」

  「對不起,我不能說。」封宇庭痛苦地低下了頭,也垂下了那隻固執的手。

  職業道德。然而世上的事,往往是盡了職責,便違了道德。

  就在封宇庭收回手的那一刻,我果斷地握住了它:「不管怎麼說,謝謝你替香如抓住兇手。」

  但是念兒不肯原諒他,她雙目炯炯,咄咄逼人:「你們會怎麼判?會判那兩個強姦犯死刑嗎?會讓他們給香如抵命嗎?」

  封宇庭渾身一震,重新抬起頭來,語塞地看著念兒,欲言又止。半晌,他低下頭,轉身離去。

  念兒看著他的背影,兩行清淚從她姣好的臉上流淌下來,眼中掠過糾纏的苦惱。

  我知道,她已經愛上了這個小警察,而封宇庭,也分明把她看得很重。然而香如的死,成為一道永遠的傷痕,橫亘在他們中間,令他們無法逾越。

  ——如果不是香如遇難,他們便不會相遇相識;如果不是香如之死,也許他們會是很好的一對。造物弄人,平凡的眾生在命運大神的翻雲覆雨前,又能做些什麼呢?

  回家的路上,忽然下起雨來。街道積了水,公交車和計程車擠在一起,喇叭震天響,可是誰也挪不動分毫。

  我和念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下了車,也無心避雨,就那樣無遮無掩地手挽手走著,任雨水把我們澆得濕透,沉默地穿過半個城市,一路走回家去。

  回到住處時,天已經黑下來,站在樓下抬頭望著屬於我們的那一扇窗,我有種暈眩的感覺,仿佛仍然可以看到香如穿著絲質睡袍坐在窗台上的模樣,她赤著雙足,輕輕地踢打著懸吊在彩鐵欄杆外的玫瑰花叢,玫瑰花刺傷了她的腳,她不理睬,輕輕地哼著歌,仰頭看到滿天星辰,辨認著哪一顆星印證她的宿命,然後,她張開手臂,從陽台上一躍而下——

  「啊——」我忍不住呻吟,捂上眼睛不忍再看。

  念兒了解地攬住我的肩,又不禁重複起她第一千零一次的懺悔來:「我那天為什麼不早點回來呢?如果我在,也許一切就不會發生了,我甚至連香如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怎麼能怪你呢?你也沒想到報社記者會那麼無良,竟然把香如的事曝光;更沒想到柏如桐會那麼混蛋,竟然逼死香如……」我原本想安慰念兒的,卻忍不住又抽泣起來。

  我們就這樣彼此安慰著傾訴著摟抱著走進電梯,一直來到我們的「三香居」門前。三香居,三香居,從今以後,便只剩下兩香了麼?

  念兒取出鑰匙開門,然而就在這時,那門,那門,竟然從裡面自行打開了!小偷?我忍不住後退一步,驚喝:「誰?誰在裡面?」

  一個女孩子從門裡迎出來,熟稔地招呼:「你們回來啦?怎麼濕成這樣子?」

  我看著她,目瞪口呆,呼吸緊張。香如,這是香如嗎?她分明地站在那裡,白衣勝雪,長髮披肩,無風自動,栩栩如生——可是,她明明死了的呀,我們剛剛參加了她的葬禮,還為她流了那麼多眼淚。

  如果剛才我們葬的是蘇香如,那麼眼前這個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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