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紅

2024-10-06 00:33:19 作者: 西嶺雪

  一個成功的畫師為了畫作而付出的,常常是連自己也不能想像的代價!

  心愛竟比克凡更早地「紅」了。

  畫展出乎意料地成功。說是花最少的錢,盧氏夫婦還是傾盡所有——不僅是盧氏夫婦的錢,還有張佩岑女士的。張佩岑是心愛的繪畫老師,她深知這個機會不僅是心愛的,也是自己的,也許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如果錯過,永不再有。心愛幾乎是擁有了一切一夜成名的理由:美麗纖弱、傳奇身世、天才少女、繪畫裡有不可言述的哀傷清艷。

  

  張佩岑在心愛身上傾注了大量的心血,沒理由不幫助她成功,也沒理由不幫助自己成功。作為一個枉有功力卻欠缺運氣的落魄畫家,她沉默了半輩子,如今終於得到甄心愛這樣的一個契機,她認定了:她們一定會成功!

  她熱心地幫著心愛父母籌劃,決定選市區最繁華的街道上最豪華的酒店的頂樓做展區,免票,為所有客人提供免費飲料,通知所有可以通知到的媒體,並且為記者們準備大禮包——這就推翻了原先心愛提出的尋求文化館場地贊助的創意,變成一次揮金如土的大秀;不僅僅是文化圈的交流活動,而成了商業推廣甚至新聞發布會。

  心愛父母也是有一點遲疑的,尤其是甄先生,原本就是文人下海,半路出家,賺點錢不容易,半輩子的積蓄孤注一擲,不能不覺得肉刺。然而張佩岑說:「我全部的家當有這個數,要是不夠,就拿房子去押——只怕手續不容易,一時半會兒緩不出錢來。」這話說出來,便不容得甄先生再退縮了——人家只是心愛的老師,都肯傾家蕩產來培養女兒;自己身為生父,還能重利輕義不成?

  事情便給這樣鋪排了開來,大手筆,大海報,大花籃,畫展的開篇就像一場俗艷的豪門夜宴般張揚奢麗。甄先生夫婦穿著禮服穿棱在賓客間,拘謹得仿如新婚。而張佩岑握緊了雞尾酒杯,不時地給他們也給自己打氣:「我們會成功的,畫展會成功的,心愛會成功的,放心!」她碰一碰甄太太的手臂,「看看那些畫,多麼美,多麼高貴!」

  是了,讓她相信心愛一定會成功的,終究還是要說到那些畫,心愛的畫。心愛所有的畫都有著共同的主題,同她的人一樣美麗而憂傷,細弱而堅強——總是大面積濃烈紛雜的色彩,無序之間卻又分明有一種潛在的聯繫,彼此推擠又彼此合契,共同撐起一個空間,容納一朵瓣膜輕薄如蟬翼的幽藍的小花,或是一枚脈絡清晰還沾著粒粒細沙的貝殼,或是一杯殘酒,薄而透明的酒杯仿佛一搭手就會碎裂,而杯底胭脂般的汁液可以透過畫面傳出流動的醇香。

  她的人,也便是這樣強大壓力下的一抹艷,於最無聲中透露出最不事張揚的翠艷欲滴,一種異樣的滄桑卻精緻的美。那種似刻意又似不經意的情調是不能複製無可形容的,包含了無盡的可能性和對立面:雜亂與精細,灰敗與艷麗,荒涼與華美,成熟與稚氣,寬容與挑剔……而每幅畫的角落裡,有一個小巧而醒目的硃砂落款「真心愛」,其中「心」字不是漢字,用一顆小小紅心代替。而最見心思的,是這個特別的落款不論出現在哪一幅畫中,都總能與整幅畫有機地融為一體,渾然天成。這一點小小的心思,雖然不會被行家看在眼中,卻深得普通人的好感,由此見出一個小女孩的優雅含蓄。

  人們在這華美和精緻面前折服下來,無法相信這竟然來自一個小女孩的筆下。然而聯想到這女孩子傳奇的經歷,便又覺得折服,以為天才就應該是這樣,這樣的出人意表,這樣的與眾不同,這樣的橫空出世,這樣的驚世駭俗——便是張佩岑,也沒有想到過心愛會有這麼樣驚世駭俗的成功。

  心愛的天生的風情於此盡情地發揮出來,仿佛一顆絕美的鑽石映著初升的太陽破土而出,瞬息萬變,熠熠生輝。這真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新生,所有的親朋故舊都像是第一次見到甄家這個啞巴女兒一樣,用一種驚為天人的眼光看著她,不明白醜小鴨怎麼會一夜之間就變成了白天鵝,不但會開口說話了,而且還有這麼高貴的氣度、合宜的舉止、優雅的談吐,眼前這麼大的場面,高朋滿座,嘉賓盈席,而這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便如司空見慣一般,指揮若定,而談笑風生。

  記者們的鎂光燈追隨著她,毫不吝惜地謀殺一卷又一卷的菲林,便是面對大明星也不會使他們比此時更加興奮了。再耀眼的超級巨星,一年也總有機會見那麼兩三回,生活里見不到,電視上也常見的了;可是開口說話的啞巴、而且還是個天才畫家、而且還是個美貌小姑娘,有誰見過?連聽也沒聽說過。如果說這不是新聞,這不是明星,那這世上可就真的沒有什麼好新聞了。

  所有的電視、電台、雜誌、報紙媒體都被驚動了,即使第一天沒有來得及參加畫展的,第二天也都趕來採訪了。畫展原定一星期,然而應眾要求延至十日,到了第二個星期,連國外的媒體也趕來了。這時,更加令人震驚到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甄心愛居然會說外語,而且一開口,就是五種語言。

  連心愛的父母也不能做出解釋:長到十五歲上,連中文也不會說的甄心愛,是什麼時候偷偷學會說英語、法語、德語、俄語、甚至西班牙語的?一個沒有語言能力的人,是根本不可能擁有什麼語言天賦的,她有什麼時間、能力來練習口語?而且,誰教她的?

  面對記者連珠炮一樣的發問,心愛一斂滔滔不絕的辭鋒,只報以蒙娜麗莎般的微笑,被逼不過,才答非所問地回一句:但願我可以回報父母足夠的驚喜。

  這是一句相當巧妙的外交用語,它給了人無限的遐想空間,不難引入歧途:似乎她隱瞞自己的語言天賦已久,只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給父母驚喜回報。於是人們紛紛猜測在此之前,甄心愛為了學習語言曾經付出過怎樣艱苦卓絕的努力;甚至,有種可能是她早已可以說話,卻有意壓抑著秘不外宣,而獨自偷偷練習,臻於完美後才表現出來讓人大吃一驚。

  然後,心愛給大家講了一個關於畫師良秀的故事:芥川龍之介的小說《地獄變》中說,畫師良秀因畫不出地獄烈火的情景而苦惱不已。大公向他許諾,要讓他看到真實的烈火罪人,以此取得靈感。而他給良秀看到的那個焚燒於烈火中的美女,竟是良秀的親生女兒。原來,大公曾向這女孩求歡不得而懷恨在心,遂藉機報復。良秀痛不欲生地向大火奔去,想要解救女兒出火海,可是奔到烈焰之前,他卻又停住了,為那壯觀的烈焰美女的情景所驚撼,所震懾,目瞪口呆,而靈思泉涌。他便這樣呆呆地、神往地、驚嘆地,就像欣賞一幅畫卷那樣袖手旁觀,一直看著女兒燒成灰炭,從而成就了他的畢世傑作《地獄變》。

  心愛說:「畫師為了畫作而付出的,是連自己也不能想像的代價!而我的代價也許就是,十五年的沉默之愛。」

  這一番話贏得了持續許久的掌聲雷動,人們被她所描述的那種壯烈畫面給征服了,烈焰,地獄,完美的少女胴體,還有眼前這個精緻得一無缺憾的天啞神童,這一切,如此不真實,而又如此驚心動魄,將虛幻與現實,傳奇與寫真,完美地融合,活生生地重現。

  不能不承認,真心愛,是一個奇蹟,一個不折不扣的上帝傑作!

  記者們揮動如篆巨筆,為心愛撰寫了一個又一個不同版本的時代傳奇。而所有的報導中,無論何種語言,對於甄心愛用得最頻繁的一個詞就是——「奇蹟」。

  她的開口說話固然是奇蹟;她的語言天賦和繪畫天分更是奇蹟;而她與生俱來的風情與清純也是奇蹟。

  她是比所有的明星和名模都更加具有鏡頭感與觀眾緣的。

  甄心愛更加難得的一個氣質是清純。

  十五年的自閉使她擁有一種別人模仿不來的出塵之感,每當她緘口不言,就仿佛一扇門對人關閉了一樣,她即使站在你的面前,也好像遠在天邊,那一種可望不可及的神秘之美令人慾罷不能。那決不是明星們可以在訓練班裡學到的表情,那甚至不是大學校府里的女博士幽閉象牙塔薰陶出來的氣質,不,那遠比明星幽雅脫俗,卻又比書卷氣幽艷魅惑。

  那,是天使與魔鬼結合在一起豎起的光環。

  在心愛剛剛開口說話之初,曾與天使和魔鬼有一次非常犀利的談判。

  她指責他們:「你們說好要照顧我一生一世的,可是從小到大,我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欺負,你們有幫過我嗎?」

  「當然有了。」魔鬼辯解,「你小時候天天跑到小學校後面偷聽人家上課,被野小子圍住,搶了你的玩具,還取笑你,我後來讓他們一路走一路跌跟頭,跌得頭破血流呢;還有盧克凡的那些女朋友,為什麼個個都交往不長?還不是我在暗中幫忙;還有……」

  「都是些促狹招術,君子不取。」天使搖頭,大不贊成。

  心愛責問天使:「那麼你呢?你不同意他所做的,你又為我做過什麼?」

  「我做的已經很多了,你父親盧先生學人家下海做生意,其實根本就沒有經商才幹,要不是我一路庇護,他怎麼可以扭虧為盈,順利創業呢;你母親生你的時候本來落了一身病,也是我在暗中照顧,才讓她增福增壽,身體健康的。」

  「那倒也是。」心愛點點頭,可是仍不滿意,「但是盧克凡呢?你們的任務是讓我得到盧克凡的愛,關於這一點,你們做到了嗎?」

  「這個……」天使和魔鬼一齊遲疑了。

  世上最難測的是人心。他們可以取人生死,改人命運,但是,卻不能左右人的心意。關於讓盧克凡愛上甄心愛,他們的確沒有任何捷徑可走。

  「要不讓盧克凡得一場大病,讓你來照顧他,甚至給他獻血,使他感動,怎麼樣?」魔鬼有主意,「你肯不肯為他做犧牲?」

  「當然。要我的命也可以。我活這一次都是為了他。」心愛答,「可是我要的是愛情,不是感激或者報恩。」

  魔鬼想一想,又有計劃:「那就安排一次旅遊,讓你們兩個落難在一個孤島上,天荒地老,孤男寡女,你只有他,他只有你,那便一定可以大功告成。」

  心愛悠然神往,望著遠處默默出神,半晌,搖搖頭說:「我要的是一場真心愛,不要被迫苟合。」

  「真心愛這名字很酷。」魔鬼點評,繼爾不耐煩,「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那你到底要的是什麼?什麼才叫做真心愛?」

  天使卻雙手抱在胸前,唱起讚美詩來: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

  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愛是永不止息……」

  魔鬼聽到讚美詩,就像孫悟空聽到緊箍咒一樣頭痛,大叫著:「別唱了別唱了,滿口裡愛呀情呀的,最頭疼了。你們要是再說這些肉麻的話,就別怪我先行一步,不來開會了。」

  「你不能給我愛情,就得滿足我別的要求。」心愛背起雙手,一字一頓地宣布條件:「我、要、紅。」

  「有多紅?」

  「很紅。我要成功,我要名成利就,我要才華橫溢,使世人驚動。」心愛胸有成竹,討價還價,「你們說過,我短短一生只有32年,現在已經浪費了一半。那麼在剩下的一半時光里,我要得到別人一生都得不到的光榮與成就,如此,才不枉此生,不負我心!」

  經過了太多的苦難隱忍,再世為人,心愛非常知道自己要什麼。她一再對自己說:活著,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今生今世,都再不可以走錯一步路,再不可以放過任何機會,再不可以蹉跎時光,枉來這一遭!

  因此,她要紅。一場要多特別有多特別、要多轟動有多轟動、要多成功有多成功的畫展做了她的開場白。這還只是第一步,是她通向輝煌寶座的紅地毯。

  她在自己的畫展上見到小慧——表哥的初戀女友、美麗而驕縱的小慧。她和她之間,還有一筆帳要算,在無語的歲月里,在無助的少年時代,小慧帶給她的壓力和屈辱是言語難以形容的。那些瑣碎而曖昧的煩憂放在人生的長河裡,也許屑末枝節得不值一提,然而對於開口說話前的甄心愛來說,卻是巨大到幾乎難以承受的。

  一種苦難的深重程度有時候不在苦難本身,而在乎這個人的承受能力——有什麼比在一個暗戀者的面前強生生地奪去她所鍾愛的人、還要假借一隻小貓做理由來冤枉羞辱她更叫一個少女難過的呢?

  心愛敵意地看著小慧,宛如一隻備戰的貓豎起她渾身的毛。然而小慧今天到來的目的卻分明不是為了叫戰,她平日的刁蠻傲慢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猶猶豫豫、甚至是怯生生的態度,面對心愛審視的目光,她展開一個討好的笑,很乖巧地說:「祝賀你,心愛,你的畫真漂亮。」

  心愛不語,等待對手進一步的表演。

  小慧又是侷促地一笑,有些左瞻右顧,故作隨意地問:「你表哥沒來為你慶祝嗎?」

  「他沒放假。」心愛終於開口,「你應該知道的……」不等說完,她忽然明白過來,不禁心中一喜,繼之一寒。

  他們分手了!克凡和小慧分手了。小慧不再有克凡的音訊。克凡變了心。他不再理睬小慧。他可能已經有了新女朋友。即使沒有,他的心也已經飛走了,不在小慧身上,當然也不在自己身上,他有更高更遠的目標——在他做著明星夢的同時,他的愛情軌跡也必將扭曲重來。今天往後,小慧不再是自己的對手,而自己的對手是哪一個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克凡有沒有一份真心來面對愛情。

  心愛在這一瞬間轉了無數念頭,她的心智原本就比她的年齡要成熟早慧得多,只有碰到愛情問題時才會變得簡單偏執,一旦抽離情感將自己放到一個旁觀的位置上,立刻就可以洞若觀火,直看到宿命的內核里去。

  在這一分鐘裡,她明白了一件事:她以為只要轉世重來,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其實不可以。她的命運仍然不在自己手上。因為她的心不屬於自己。

  她深愛著盧克凡。她為了盧克凡而來到這個世界。於是,她便授人以柄,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了對方的手上。她今生的命運,由盧克凡決定。

  她和小慧,一樣地不由自主。小慧只是暫時,而她將是一生,不,是前世今生!

  在這一分鐘裡,她解除了對小慧全部的嫉恨與嫌惡,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況小慧現在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她又何必落井下石?

  「心愛,你現在是名人了。」小慧仍在努力地討好她,討好變心男友的表妹,為自己的初戀做最後一搏。「我在報紙上看到你的事,太神奇了,真為你高興。你表哥,克凡他,也一定很高興吧。」

  「他大概也會從報紙上看到的。」心愛矜持地微笑。不再怨恨,並不代表她願意交小慧這個朋友。她一轉頭看到李遠征剛從電梯出來,立即告辭,「對不起,我另有朋友來,失陪。」

  她並不想炫耀什麼,卻有意要拉開距離。小慧這個人,已經成為過去時;李遠征卻不同,不論過去現在,他對她始終如一,她對他也自然另眼相看。連甄太太也曾讚賞:「遠征這孩子,年紀雖小,卻有真正高貴品德。」言下之意,他做甄家女婿,也做得過了。

  當下心愛滿面笑容地朝著李遠征迎走過去,兩人肩並肩走開,沿路欣賞著那些畫作——其中大部分已經貼出「已售」的標記,成績不斐。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文藝復古,人們對於淘寶的熱情空前高漲,頗為熱衷囤積居奇。真心愛嶄露頭角,前途不可限量,若能收藏她的畫作,將來必有更大價值。

  小慧呆呆地看著心愛的背影,無論如何想不通,當年那個毫不起眼的小啞巴,怎麼忽然就會變成一顆閃亮的明星?不,還不僅是明星,簡直是眾星捧月呢。

  關於心愛說話的消息,克凡果然早已從報紙上看到。最初,他幾乎不敢相信「真心愛」就是表妹甄心愛,一字之差,天壤有別。甄心愛是自己的啞巴表妹,而真心愛是驚動畫壇的神童,這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呢?

  但是後來報導越來越頻繁,內容越來越翔實,並且圖文並茂,使他終於不得不相信,指著報上的照片對同學說:「這是我妹妹。」

  「你妹妹這麼漂亮?」同學露出艷羨目光,「什麼時候介紹我認識好不好?」又紛紛向他打聽實情。

  克凡洋洋得意地,把心愛從小到大的故事講給同學聽,可惜的是,關於心愛的記憶實在乏善足陳。在他心目中,她只是個面目模糊、不會說話的影子,總是默默地跟在自己後面,沒有喜怒哀樂,更不會自作主張——她居然會說話了,而且要開畫展,這可真是神話。

  他好想聽到這位妹妹的聲音,特意打了電話到甄家去道賀,但是一次兩次,都是無人接聽,或者接了也說心愛不在家。心愛現在好像很忙,也難怪,要辦畫展麼,自然有許多事要處理。

  他只能打電話到自己家裡,問媽媽:「心愛的事兒是真的嗎?」

  「是真的。」盧媽媽十分感慨,「甄家這回可算是揚眉吐氣了。心愛的每幅畫都賣出高價來,連她老師張佩岑都跟著身價倍增,一夜成名。聽說有外國學校主動送名額給心愛,請她去進修,還有好多電影公司和GG公司找上門來,要請心愛拍GG、做代言人呢。」

  電影公司?拍GG?克凡有些發呆,自己心心念念苦苦追求的一切,心愛竟然不勞而獲了?他要見心愛的心更切了,可是心愛現在離自己好遠。他想看到她,只有看報紙。

  報上關於心愛的消息一天比一天多,照片也一天比一天大,簡直連篇累牘,諛辭如潮。

  終於有一天,他看到心愛上了周刊的封面,大十六開的整版彩照,心愛艷妝盛服,美得像一顆小星星。他看著那依稀仿佛的眉眼,有些錯愕,這真的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的心愛妹妹嗎?

  巧言令色,而往昔的心愛卻因為沉默無言而一直黯然失色。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發現原來她如此美麗、清雅、超凡脫俗,比他所認識的任何女孩都更加出色。她的一幅題名為《火燒玫瑰》的畫,竟然叫出了45萬的天價。45萬,班裡最漂亮的女生接拍一部電影的片酬,也沒有這麼多呢。

  暑假在即,他真是有點迫不及待地要見到她,親眼目睹這位「奇蹟」的風采。可是,一年不見,他該穿什麼衣裳、帶什麼禮物去見心愛呢?

  生平第一次,克凡竟然為了見心愛而覺得急切並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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