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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倒數第17天:鬼打牆

2024-10-06 00:23:53 作者: 西嶺雪

  令正一生都不曾像現在這樣混亂過。他覺得仿佛自己跌進了一個漩渦里,就要沉沒了,就要窒息了,他掙扎著,卻越掙扎便沉得越深,而這沉沒,卻使他在痛苦中有一絲難言的快樂。他仿佛迫不及待地要沉到最底去,掙扎只是一種姿態。

  他怕鍾無顏嗎?

  她是一隻鬼,而人總是怕鬼的。他見了鬼,跟一隻艷鬼朝夕相處了整個星期,感覺上好像已經牽手走過了半生,又好像只是一眨眼。他們一起去北京,一起回大學,一起在湖邊看天鵝舞蹈,一起到黃浦江吹風,一起分享同一杯哈根達斯,一起去電影院選看歐美大片……

  不,他不怕她,即使知道她是鬼的真相令他震驚,但那也只是因為意外,不是因為恐懼。他對著她大呼小叫,可是他心裡是明白的,她不會傷害他,絕不會,就因為他明知她不會害他才敢那麼理直氣壯,那麼橫加指責。所以,他怎麼會怕她呢?

  那麼,他恨鍾無顏嗎?

  也許是的。

  但他為什麼要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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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她騙了他。

  她騙了他什麼呢?

  騙了他的感情,讓他愛上她,卻又不得不面臨與她分手的痛苦。

  是的,他怕,怕的是再一次分離;他恨,恨的是不能長相廝守;但最重要的,是愛。

  他愛上了鍾無顏!

  所有的恐懼,憤怒,悲痛,只是因為他愛她,深深地、深深地愛上了她,愛到不能分離!

  愛,難道這才是真正的愛情嗎?夾雜著恐懼,憂慮,痛苦,和焦灼的混合物。愛情,會讓人忘乎所以,不知所云,說出和自己真心相反的話,連自己也不能明白自己,控制自己,是這樣的嗎?

  有人說愛到深處無怨尤。然而令正發現,愛一個人愛到極處,竟是憤怒。對自己這份不能自主的情感的憤怒,對有緣相遇無緣相守的憤怒,是激情無處宣洩,情感與理智糾纏廝殺得要開口號叫的那種憤怒。愛,是把自己的情緒交給對方去主宰,而自己只有聽從命運的指使。

  從鍾氏花園回來後,他也和無顏一樣,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不同的是,無顏在天明時還回人身,還必須得勉力支撐著幫二郎做鬼畫符,而令正,卻可以不管不顧地放任自己一睡不起。中間有幾次他聽到電話鈴聲,迷迷糊糊地想去接,卻沒等醒過來就又睡著了。

  等到真正清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他不想起床,也不覺得餓。他想起無顏,想起無顏的渴。無顏說,為了回到人間來見他,她忍著不喝孟婆湯。難怪她總覺得無限的渴望……

  在地鐵站重逢無顏的那一幕跳至眼前,令正細細地回想,從臥軌自殺的少女想起,「綺夢」咖啡,十九路車站,鍾氏花園,盲啞學校,北京,母校的籃球場,還有公園的天鵝湖——天鵝湖畔,無顏對他說:「令正,你永不會明白,以生命為代價的愛情是怎樣的。」

  原來,她說這句話是有所指的。以生命為代價的愛情,她說的是她自己,是嗎?

  無顏並不想騙他的,她只是不知道該怎樣對他解釋,向他表白,其實,她暗示過他的,也叮嚀過他,不止一次。在他第一天見到她的時候,在咖啡館裡,她就對他說過:「我這次回來,只是暫時,很快還要離開。在這幾天裡,我希望你能多一點時間陪我,我不會麻煩你太久的,也許,只有一星期。」

  她的計劃里,並沒有25天那麼久,她只是來見見他,並不真想帶走他的靈魂,她並不想他死。她甚至都沒打算讓他陪伴到她離開。

  在盲啞學校的教室里,她說:「令正,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再次失蹤,你一定,要好好地愛自己。」她想過要用失蹤的方式來告別,是嗎?

  她只有那麼少的時間,她的眼睛忙碌地四處看,她的心忙碌地接受,她的愛如此深刻熱烈,而她的生命如此脆弱虛無。但是她說:「生命的質量是不可以長短時間來界定的,如果一個人每天生活在死亡的恐懼里,那麼生命的意義便成了死亡本身,他活著,便只是為了等死;而如果一個人的情感可以凌駕於生命之上,忽略死亡,超越死亡,那才是真正地享受生命。不論,她的生命是25天,還是只有一星期。」

  一星期,又是一星期。她原先只打算與他相聚一星期的。算一算,到今天為止,剛好已經一星期過去,無顏,準備就此消失,退出他的生命了嗎?

  令正渾身一震,想到再也見不到無顏,他的心裡疼得發緊,無限孤獨。那天晚上,他對無顏喊了什麼——

  「我不想再見到你,我不要跟一隻鬼在一起,我要去找回我自己的生活,像人那樣活著!」

  「有本事你就來拿我的命好了,但是,我不會再讓自己愛上你!服從你!」

  不會再讓自己愛上你。多麼愚蠢。世上還有比這更加白痴的廢話嗎?

  當一個人口口聲聲大喊著不要再愛的時候,那就是他已經死心塌地地愛上了某個人,無力自拔了。什麼叫找回自己的生活,如果生活里沒有了無顏,沒有了愛,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無法想像,這話會帶給無顏怎樣的傷害。此時的無顏,會有多麼傷心?

  終於,令正再也忍不住,衝出門去,不管更深夜漏,要去找無顏。

  然而,來到鍾氏花園時,他卻發現,自己進不去了。

  此刻的鐘氏花園已經被重新裝飾,成了一座鬼的樂園,人的禁區。

  正如當初二郎的魂進不去鍾府,如今它則對令正的肉身關閉。令正仿佛走進迷魂陣,轉來轉去,無論如何不能得其門而入。四周飄起了淡青的霧氣,悠悠蕩蕩,渺渺茫茫,萬事萬物都籠罩其中,朦朦朧朧地看不清。

  令正發起橫來,困獸一般地遊走奔逐,然而,只是徒勞地在原地轉圈。當他奔跑至筋疲力盡時,他終於明白過來,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鬼打牆」了。他此刻,是在追求一隻鬼,探訪一隻鬼,他是和鬼在談戀愛。

  他坐下來,不再做困獸之鬥,而再次彷徨起來,他是否已經真的決定走進那座鬼域迷城?他要與無顏同歸於盡嗎?拼搏了許多年,好容易考上大學又等到畢業,美好的生活剛剛開始,就要從此放棄了嗎?父母怎麼辦?他們把自己培養長大不容易,就這樣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腦子裡好像有兩個自己在爭吵,在打架。一個以生命為矛,一個以愛情為盾——如果沒有生命的附麗,愛情豈非虛無?然而沒有愛情的生命,又有什麼實質?

  天一點點地亮起來,旭日東升,從人家的屋檐上探出凝脂般的嬌面。鍾家花園的建築在晨曦中漸漸清晰起來,然而到了這時,令正卻又不想進去了。

  他垂頭喪氣地走回家,失魂落魄地給自己燒了開水,煮了泡麵,卻食不知味。他想或者可以打開電視機,提醒一下自己還活著,這裡還是人間;他甚至想也許應該去上班,讓緊張的工作幫助自己忘記。然而他只是呆呆地想,卻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裡,直到電話鈴聲將他驚醒。

  是同事小陳打來的,有點氣急敗壞地說:「裴哥,你怎麼回事?今天李子結婚,說好昨晚是單身狂歡夜的,給你打了一百遍電話也不接。你不會今天婚禮也不參加吧?」

  「今天李子結婚?」令正昏昏噩噩,茫然地重複著。

  「對啊,喜帖不是一個多禮拜前就給你了嗎?」

  一個星期前?令正徹底醒過來。一個星期前,他還沒有與無顏重逢,每天正常地上班、下班,有時間就和朋友們小聚一下,生活平淡而有規律。可是無顏出現了,他的整個身心都給了她,請了假跟著她到處走,什麼上班,什麼朋友,什麼李子的婚禮,通通都拋到腦後了。

  可是,那才只是一個星期前的事嗎?他簡直覺得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電話里,小陳在催促:「裴哥,怎麼回事?怎麼不說話?婚禮馬上就開始了,你到底來不來啊?」

  「來,馬上來。你們在哪裡?」

  「一再愛上你的背影,一再相逢在夢中,

  即便轉身也不能忘記,你是天邊最遠的那顆星。

  誰的愛情不曾流淚,誰的痴心不會傷心,

  如果大聲喊出你的名字,會不會驚飛了天邊的流雲。」

  令正趕去參加婚禮的路上,耳邊一直響著無顏的歌聲。計程車的廣播裡是這首歌,婚禮進行曲是這首歌,連新郎新娘被來賓們起鬨要求表演節目,唱的也是這首歌。

  所有的人都是無顏,所有的聲音都在同唱一首歌,無顏,無顏,無顏。無顏充滿了這整個的天地。沒有了無顏的生活,竟是這般的行屍走肉,失魂落魄。

  台上,司儀在問新郎:「你確定自己是真正地愛這個女人、願意娶她為妻嗎?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李子靦腆地笑著,不等開口,令正鬼使神差,脫口而出:「我願意。」

  舉眾譁然。令正看到滿堂的腦袋「刷」一下轉向自己,不禁大窘,急中生智,大聲喊:「新郎,你再不回答,我們可就搶新娘啦。這麼漂亮的新娘,誰會不願意啊。」

  李子的哥兒們大笑起來,一起亂嚷著:「是啊,你不願意,我們願意!」

  「誰說我不願意啊。我願意,願意,願意!」小李子急了,也是配合演出,半真半假,一口氣說了三個「願意」,滿堂賓客鬨笑起來。

  婚禮是從不拒絕朋友的插科打諢的,令正的小插曲反而讓氣氛達到了高潮,司儀興奮地接力調侃:「新娘,新郎可是接連說了三個願意,那你呢?你願意嫁給這個男人,做他的合法妻子,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嗎?」

  新娘含羞帶笑:「我願意。」

  「聽不到,大聲點!」

  「我願意。」

  「再大聲點。」

  「我願意!」

  「好!新郎和新娘都說了三個『我願意』,這真是『緣訂三生』,『三生有幸』啊!」

  眾人又是鼓掌又是鬨笑又是敲杯子吹口哨,把婚禮的氣氛烘得熱熱鬧鬧的。接下來是新郎新娘講述戀愛經過,然後挨桌兒敬喜酒,每一桌的客人都絞盡腦汁出些小花招刁難一下新人,為婚禮增添幾分喜氣。

  令正昏昏噩噩,半夢半醒,只覺得耳朵間歇性失聰一般,對所有的聲音和畫面的接收都是時斷時續的,他的腦海中,還一直盤旋著無顏的歌。

  不知婚禮什麼時候結束的,不知道他怎麼樣跟著大伙兒送了新人入洞房,又是怎麼樣被小陳拉著一幫人吵吵嚷嚷地來到小飯館繼續喝酒。

  他想起與無顏分別前的一夜,陳嫂告假辭了去,小樓中只剩下他和無顏兩個,對坐著喝茶。是祈門紅茶,如血的顏色,略傾了些牛奶進去,味道便醇香起來。無顏從前是只喝咖啡不喝茶的,連白開水也極少喝。然而這次重逢,卻好像變了個人,無論茶水飲料,給什么喝什麼,永遠也喝不夠似的。

  起先令正一直覺得奇怪,現在知道她是在地獄裡渴極了的緣故。這讓他想起《聊齋》里的聶小倩來。小倩本來是只女鬼,寧采臣攜了她回家,同出同進,日夜為伴。她先是不飲不食,過了半年多才開始進些粥水,日子久了,陽氣漸盛,竟然生下兒子來,真的成了人……

  人和鬼,也能做夫妻麼?做了夫妻,還可以生兒育女,這是可能的嗎?

  擱在以前,《聊齋》只是鬼話;但是今天的裴令正,卻已經分不清真與假,醉與醒。鬼話,也是有依據的吧?況且無顏比小倩強多了,是只陽氣很旺的新鬼,還可以跟人一樣有吃有喝……

  令正心裡微微一驚,他竟拿自己和無顏同寧采臣與聶小倩比,難道他也想娶個鬼妻回來,讓她一天天去陰還陽,共他一道生兒育女麼?

  小陳見他喝酒跟喝水一樣,不禁會錯了意,安慰著:「我們前些日子替李子籌備婚禮的時候還說,下一個就是你跟瑞小姐了。誰想到你忽然又說分手了。要說瑞小姐這人吧,好是好,可就是太精明了,早點分手也不是壞事兒。這年頭,我算看透了,什麼愛情啊,婚姻啊,都是假的,合則來不合則去,隨便找個順眼的,搭伴過日子罷了。」

  另一個同事立刻接口附和:「就是就是。你別看今天李子在婚禮上人模人樣,一口一個情呀愛的,昨天晚上還跟我抱怨呢,說眼瞅著要行婚禮了,女方家裡又鬧妖蛾子,說禮金得歸女方。李子爸不肯,說酒席的錢歸男方出,憑什麼禮金讓女家拿?女方說是男家娶媳婦,酒席當然該男方出;娘家是嫁女兒,將來生的孩子跟男家姓,滿歲酒的錢也歸男家拿。以後什麼都是男家的了,這婚禮的禮金多也罷少也罷,好壞就這最後一回了。」

  小陳又笑又嘆:「還別說,男女都是辯才,好像理由都挺足呢。最後怎麼樣?」

  那同事不屑地笑笑說:「能怎麼樣?最後雙方各退一步,扣除酒席的錢,禮金一家一半。你看著吧,過後兩家算這酒錢還得有一頓好吵呢。」

  小陳咋舌:「帳算得這麼細,也叫結親家?」

  「什麼親家,冤家吧。所以我常跟我女朋友說,別整天跟我愛呀情呀的灌迷湯,所謂愛情,也就是電影小說里看看罷了。人生過日子,哪有什麼真正的愛情?」

  「也未必。」令正忽然插進來,「總有人是為了愛而愛吧?」

  小陳笑:「學生時代不懂事的時候或許會吧。就像你們家瑞秋,還跟你是初戀呢,還一戀就戀了六年,到了兒還不是說分就分了?你自己說說,那究竟是愛情啊,還是不懂事?」

  令正揮揮手,又干下一杯酒說:「我不是說瑞秋。我是說另一個人……假如有一個人,暗戀了另一個人六年,卻從來都沒有說出口。然後有一天,就因為那個人吻了她一下,她就有了希望,以後每到那個時候,就跑到同一個地方去等那個人。這算不算愛情?」

  「當然不算。」小陳哈哈大笑,「因為,這個是神話。」

  「如果我說是真的呢?」

  「那就是你發燒了,在說胡話。」小陳就好像聽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一樣,簡直前仰後合,「老裴,我真看不出來,你老兄平時一本正經的,原來還有這幽默細胞。剛才你在李子婚禮上吼那一嗓子『我願意』,把我驚得一愣一愣的;現在索性講起天方夜譚來了。怎麼,你這兩天在家裡閉關,感情是攢著勁兒要改行當作家,寫言情小說怎麼著?」

  「我寫的是聊齋。」令正只得苦笑。想了想,還是不甘心,借著酒勁又問,「這故事就那麼不可信嗎?就沒有人這樣地愛過你,或者你就沒有毫無所求地愛過別人嗎?」

  「不只不可信,而且不合邏輯。哪裡會有人無所求地愛著另外一個人呢?除非跟追星族似的,心裡揣著一個,身邊還陪著另一個,兩不耽誤,那麼白想想也還有情可原。」

  令正欲言又止。他有一種衝動,想把自己和無顏的故事完整地講給同伴們聽,向他們證明這世上還有一種愛,是完全不講條件甚至不求回應的;但他又覺得,那是他最寶貴的秘密,不能與任何人分享,免得他們的置疑和非議玷污了那純真的愛。他與無顏的愛情,誰都不會懂得。

  他與無顏的愛情——令正一驚,他和無顏的愛情還在嗎?他認為小陳之流不可能懂得他與無顏的愛情,那麼,他自己呢?他懂得真愛嗎?他珍惜這份愛嗎?

  無顏說得對:生命的質量是不可以長短時間來界定的。無顏幾乎愛了他一輩子,甚至為了她的愛情去死。死後到了地府,也仍然在愛。

  她不喝孟婆湯,回到人間來找他,同樣是因為愛。無顏的愛情,是可以打破生死,穿越陰陽的。面對這樣強烈而毫無保留的愛情,幾天和幾年、幾十年,有什麼分別?

  無顏一生只有二十五年,還魂也只有二十五天時間,而她向他要求的,不過是一個星期。

  她孤獨了那麼久,沉默了那麼久,傷心了那麼久,他連一個星期都不肯讓她開心?

  有多少人無愛地長壽著,又有多少人可以遇到真正的愛情?令正敢對全世界打賭:長壽的人,絕對比懂愛的人多。像無顏這樣可以穿越生死的愛情,也許整個天地間也就只此一個。他何其幸運遇到了,卻不知珍惜,不懂感恩,反而有所抱怨,趑趄不前,他難道不是世上最大的蠢貨嗎?

  愛的至高境界和理想願望無非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然而誰又知道這「老」的期限是多久呢?愛情可以用時間來稱量嗎?是否十年的相守一定比十天的相愛更美好?當人們許諾終生相愛不離不棄的時候,誰可以預先簽一個關於一生長短的契約,規定這一生的最短期限是多少?

  無顏從沒有計較過付出與得到,計較的人是他。

  令正在這一刻猛然清醒。莊子說: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離開無顏的這兩天一夜,對他來說就像一生那麼漫長。而沒有愛的一生,與不知晦朔春秋的朝菌、蟪蛄又有何異?

  他想,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像現在這樣掙扎了,這樣的情感,一生只可能發生一次。無論他與無顏的緣份是只有一星期還是一天,他都決定了,要用自己的一生來交換。

  重新回到鍾氏花園,仍然是圍牆四合,仍然是迷霧蒼茫。鬼打牆。鬼建起的一座牆,真的可以難倒人嗎?

  這一次,令正不打算退縮。如果無顏可以為了他穿越陰陽界,他為什麼不可以為了無顏穿過這道牆?

  除非,是他不夠愛她。

  他握起拳,深吸一口氣,猛地向著前面的牆壁砸去,一拳又一拳。他要用自己的血在牆上做一個記號,然後一路打過去,不信會再一次被鬼打牆迷了來路。他這樣地愛無顏,可以為她去穿破一切,哪裡還會畏懼一堵牆?

  他的血濺在牆上,漫天迷霧倏地散去——對玄學毫無所知的令正,竟然錯有錯著,打破了符咒的禁令。

  原來,至愛人的熱血,便是破除禁咒的惟一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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