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自在如風

  謝意一直很喜歡夏天。

  前采的時候，她曾跟許真說過，夏天是個絢爛的季節。

  關於夏天，她的大部分回憶都是美好的。

  窗外枝椏綴滿蔥綠，操場上跑鞋摩擦聲和哨聲不停，蟬鳴紛擾，夏意瘋長。

  

  漫長夏日的街道上，年輕男孩騎著單車，涼風輕柔捲起他的衣擺，經過女孩的身旁時，他伸手拍了拍她的書包上的光影，像一隻雀躍的鳥兒，經過樹梢時，啄起一葉的碎片。

  人就像是被沉在冒泡的汽水裡，不斷失重，不斷試探。

  就像此刻。

  陳年抱著捧花，沿著漫長的河道向她走來。

  「茉莉白玫。」他站在謝意面前，呼吸微急地將花送到她手裡，「願君莫離，真愛永恆。」

  少年穿著白襯衣，手腕綁著鵝黃色的扎染髮帶，面容清朗，眉梢帶笑。

  遞過來花的手白皙修長，謝意看得入神，不由得想起這雙好看的手彈琴的模樣。

  「之後多彈琴給我看。」她沒由來地說。

  「啊？」陳年愣住，但很快又反應過來，「好。」

  他笑著答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每天都給你彈。」

  「那花收不收？」他離得更近了，花香不受控制地鑽進謝意鼻尖。

  「收。」她接過，將馨香抱了個滿懷，「謝謝！」

  「那收了花，就是我的人啦！」他笑得生動明朗，比盛夏還要熱烈，卻比暖風還要溫柔。

  陳年是真的很開心。

  雖然已經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可等到真的牽到她的手時，心又抑制不住地往外蹦。

  如果他有尾巴的話，此時應該搖得特別歡快。

  兩人相識二十五年，兜兜轉轉七年，一起期盼過也踏過無數個盛夏。

  但這次——

  「女朋友。」他輕聲喊她，眼裡透著毫不掩飾的熱烈愛意。

  他離得近，謝意耳朵忍不住發癢。

  她忍不住用沒拿花的手撓了撓，下一秒，就被他擁入懷中。

  她欣喜地環住他腰。

  這一次，她也徹徹底底地擁抱到了自己的夏天。

  「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陳年摟著她腰的手緊了緊，聲音暗啞，「阿意，阿意。貓兒。」

  他被幸福沖昏了頭，準備了一宿的話瞬間忘光，只能語無倫次、來來回回地喊她：「貓兒、貓兒……」

  「我也喜歡你。「謝意在他懷裡仰頭。

  果不其然，人好像又要哭了。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柔聲哄他。

  「我屋裡的三角梅也開了，你願意去看看嗎？」

  ……

  漠城的夜晚涼風陣陣。

  臨時搭建的帳篷內卻熱鬧非凡。

  「下雨了。」裴茵茵說。

  齊木盛站在她身旁，默不作聲。

  洛賓倒是情緒高漲，一首歌接一首歌地唱，唱到燒烤架的煙徹底消散了，也唱到東方露出了魚肚白。

  他終於唱累了，癱在沙發上，聲音發啞：「你們要是去海城，就來找我！我帶你們看青藍色的海，吃便宜得不要錢一樣的燒烤！」

  「好。我們一定去。」謝意說，「你們要是來臨山市，也要來找我。還有陳年。」

  洛賓喝了口飲料，聞言擺了擺手。

  天光漸亮，漠城雲海漂浮，他們置身畫中。

  謝意鬆開一直握著陳年的手，走到裴茵茵身邊，替她和齊木盛拍了張照。

  「姐姐，雨停了。」她聲音淺淺，卻帶著些笑意，「河道旁的花開得可美了，去看看吧。」

  昨夜他們從許真那得知，齊木盛告白失敗了。

  陳年對此十分不解。

  雖然他們倆沒有他跟謝意那樣把感情擺在明面上，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兩人對對方都有意。

  謝意卻特別懂裴茵茵的顧慮。

  兩人生活工作千差萬別，在這戀綜構建的烏托邦里尚能和和美美，可下了節目，現實生活的種種問題，都是他們不能逃避的。

  這其實也是她跟陳年接下來要面對的問題。

  只不過這次，她不想再像七年前那樣後悔，也想認真地勇敢愛一次。

  反正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

  但是——

  她握住裴茵茵的手，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姐姐，我特別特別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人生多數時候都需要去貪戀片刻歡愉，在陳年身上，謝意清楚地看到，擁有勇氣是一件特別不可思議又難得的事情。

  她和裴茵茵都需要這樣的勇氣。

  「雨是下不完的，花卻只開一個春天。你值得的，姐姐。」

  「好。」裴茵茵眼眶含著淚，「謝謝你，小意兒。」

  謝意搖搖頭，從一旁拿了把傘遞給齊木盛，「齊哥，要是下雨了，記得給茵茵姐撐傘。」

  齊木盛接過雨傘，鄭重地點了點頭。

  「哐當。」

  洛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去，手裡的玻璃瓶掉在地上，洇濕了一角。

  陳年走過去撿起瓶子，沉默地看了他一會。

  謝意站在他身後，手指溜進他的指縫間，兩人十指緊扣。

  「他其實也是個特別勇敢的人。」陳年說。

  「是的。」謝意輕輕嘆氣，只是勇敢有時候，並不一定有用。

  李優坐在一旁，看見他倆交握的手，冷笑了一聲。

  謝意回過神，見她蓋著毛毯，獨自喝著白水。

  雖然她特別不喜歡李優，但此刻氛圍實在過於沉悶，又是同行二十來天的夥伴，她有些不忍：「李優，下午要走的時候一起拍照大合照好嗎？」

  除了剛開始幾天，李優後來都沒跟他們一起拍過照。

  可她沒領情，掀開毛毯抓起水壺，兀自走出了帳篷。

  陳年見狀捏了捏謝意的手，又搖搖頭。

  等真的拍合照的時候，李優卻又自顧自地站在了中間。

  漠城雲海，鋪滿河道的不知名野花，同行二十天的夥伴。

  導演站在鏡頭外，用手勢比劃著名「三、二、一……」

  陳年攬著謝意的肩，微微側頭，見她笑得明媚，忍不住親了親她軟糯的臉頰。

  這一刻，被照片定格。

  少年自在如風，笑得燦爛而熱烈。

  謝意看著他，眉眼彎彎。她碰了碰腳下那朵開得嬌艷的花，陳年聽見她輕柔的聲音揉在風聲里。

  她說，阿年，我也想送你一個絢爛的夏天。

  不知是誰先說了一句，有緣再見。

  上車之前，謝意牽著陳年的手，最後看了漠城一眼。

  有緣再見，她默念。

  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