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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我沒護好她,也沒護好你

2024-10-05 21:16:57 作者: 星也迢迢

  程寧撐著棺槨的一角,她站不穩,所以慢慢跪下去。

  但是眼睛裡流不出眼淚。

  一滴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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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時老爹曾拉著她的手,讀兵法,說即便是姑娘家,往後也可以有作為。

  畫面一轉,是他待在陰暗的牢獄裡,不論她怎麼求,都不對她吐露真相分毫。

  對衛宴洲,程風緒或許是一手造成他荒謬人生的劊子手。

  可是對程寧,他好歹是個盡職盡責的父親。

  程寧恨不了。

  她能恨這世間的許多人,可她不能恨自己的父親。

  可她又不能替他開脫,因為二十五年的錯亂,確實有他的一份功。

  所以程寧說不了任何話。

  她雙膝跪地,緩緩地朝地上磕了一個頭。

  然後是第二個。

  第三個。

  衛宴洲冷眼旁觀著,他能看見程寧在這一刻迅速灰敗下去。

  不論任何時候都脊梁骨挺直的程寧,磕完頭竟然有一瞬間直不起腰。

  衛宴洲的怒氣在頃刻間泄了乾淨,他走上前,扶著程寧起來。

  但是被搡開了手。

  「如果,」程寧的聲音撕裂暗啞:「如果今日沒鬧成這樣,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知道?」

  衛宴洲沉默。

  他們之間的沉默,無論對哪一方,其實都像是歇斯底里的討伐。

  程寧無力地鬆開手勁,外頭是風雨淒迷,裡面寒冷刺骨。

  她第一次覺得路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

  連質問都不需要有,她了解衛宴洲,程寧點點頭:「為了孩子,你不會說。」

  裙擺上被覆上一層污泥,像洗不乾淨的血。

  「我嫂子.....孩子沒有了。」她看向衛宴洲:「對嗎?」

  如果老爹都死了,那程家的其他人應當不會倖免。

  「我哥呢?他不在這個冰庫里,那在哪?」

  衛宴洲的眉眼被逆光模糊了:「活著。」

  「血債血償,」程寧點頭:「兩條命,算是還給先皇后的。」

  她太累了,算計來算計去,最後誰也護不住。

  退了兩步,在所有人,包括衛宴洲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程寧不知從何處摸來一柄刀。

  是她方才進來時,從守衛身側摸得的。

  她猛地用刀尖抵住小腹,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都不要過來!」

  匆匆趕來的王喜見此,兩眼一黑。

  他身後的孟歆大呼:「寧姐姐!」

  只有衛宴洲依舊站著,身長腿直,只有鬢邊流下兩滴雨水。

  程寧的刀尖抵住的是小腹,她真懂怎麼傷他。

  從頭到尾,這個孩子都是程寧隨手皆可利用的物件。

  她絲毫沒有給與感情。

  「放他們走,」程寧能感覺自己的指尖在發抖,她做出這樣的舉動,是將自己跟衛宴洲往絕路上逼。

  「流放也好,什麼都好,留著他們一條命,程家人永遠不踏入燕京一步。」

  衛宴洲向前一步。

  「別過來!」程寧嘶聲,這是她今日第一次失控:「就算有錯,老爹已經還了,程頤比我知道的還要少,陳意禮....也是被程家拖累的。」

  程寧的聲音轉為哀求:「放過他們,行嗎?」

  因為發抖,那刀尖看上去像刺進了衣衫里,因為紅狐氅的顏色,分辨有沒有流血。

  「娘娘,有話好好說。」孟歆想靠近又不敢。

  她不明白只是經過了一個夜晚,事情怎麼就弄成這副樣子了。

  王喜說程寧是故意喝了有避子藥的茶。

  恍惚想起那一日,程寧找她要藥,防備救急的安胎藥。

  難不成那時候程寧就已經料想到了後面的事。

  可她分明也不是不在乎這個孩子。

  怎麼就跟陛下走到了這一步?

  「你再動一下刀,我就讓程頤陳意禮去跟孩子陪葬。」

  衛宴洲的聲音冷到刺骨,緊緊盯著程寧。

  生氣也好,憤怒也好,此刻誰都沒辦法歇斯底里地吼。

  他們之間經過太多,相識二十餘年,前二十年其樂融融,最後決裂的時候,卻如此不堪。

  「好啊。」程寧一笑:「反正我心狠,能利用一次,就能利用第二次。」

  她這麼說著,猛地手上一用力——

  孟歆目眥欲裂:「娘娘——!!!!」

  「娘娘!」王喜慘不忍睹地閉上眼。

  但是預想中的血濺四方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刀子叮咣落地。

  衛宴洲死死地拽住程寧的手,他搶刀子的時候直接握住的是刀鋒。

  手掌湧出血來,盯著程寧緩緩一笑:「你是比我狠。」

  他若是不攔,程寧估計真的會刺進去。

  頓了頓,他又說:「你贏了。」

  贏了,程寧卻一絲快感也沒有。

  只要衛宴洲比她在乎,自己就贏了。

  這沒什麼可高興的。

  回到宮裡時,臨華宮上下被很快地看守起來。

  孟歆給程寧看了脈,湯藥如舊。

  只是宮裡肉眼可見地沉溺下去。

  雨季很長,從殿內往外看的時候天總是陰沉著的。

  雷聲響不斷。

  三月底雨季快要結束的時候,南疆的戰事終於爆發。

  聽聞傅佑廷連夜南上。

  宮裡出了那麼大的事,風聲走漏也是平常。

  他走前,想要見程寧一面。

  消息遞到臨華宮,程寧卻拒了。

  她總是在殿裡一坐半日,跟誰都不愛說話。

  衛宴洲許久沒有來過,雖然一道命令也無,但是很奇怪的,臨華宮漸漸變得如同冷宮一般存在著。

  沒有盛寵的後宮,本就與冷宮無異。

  某一日放晴,王喜倒是來了一趟,他說程頤要離京了,問程寧要不要去見一見。

  程寧很瘦,這一個多月,眼眶都深深地陷下去。

  但是到底答應去了。

  車鑾行至城外,春華替程寧掀開車簾。

  她鑽出來,久違的日光曬在臉上,是病態的白。

  程頤坐在馬上,垂頭看自己的妹妹。

  太久沒見,反而不知道說什麼。

  程寧綏帶在風中輕晃,她收回張望的眼,問:「嫂子呢?」

  太多的話想說,近前了,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程頤也已經不是當初在大獄,對程寧歇斯底里的那個人了。

  「她不與我同路。」程頤勒著麻繩的左手上,中指空空如也:「阿寧,你還好嗎?」

  其實沒什麼,求仁得仁,懷著孩子,即便沒有寵愛,衛宴洲也會叫她一生平安無虞在宮中活下去。

  「嫂子怪我們嗎?」程寧不答反問:「沒有原諒你,還是要離開嗎?」

  算起來,程寧的血親就兩個。

  程風緒死了,還剩下程頤。

  她以為陳意禮會陪著程頤,可是最終好像還是太樂觀了。

  「是我沒護好她。」程頤沒有怨怪,「也沒有護好你。」

  他是哥哥,可最終承受痛苦的人,卻是程寧。

  搖了搖頭,程寧走近了一些,仰頭看他,目光有無限眷戀:「哥,你保重。」

  ——好像在進行一場莊重的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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