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居安

2024-10-05 20:42:35 作者: 一日瑾花

  有人說,想你的人有千萬種方法找到你。可是,她為什麼沒有去找周時桉呢?

  「但凡你上心一點,在網上搜周時桉或者許姜南的名字,你就會知道,他找過你。」江侑行斥責她。

  許姜南一怔,不明所以。

  江侑行輕蔑道:「承認吧,許姜南。你是自私的!在你心裡,你只有你自己。」

  許姜南惱怒:「你把話說明白,什麼叫他找過我。他壓根都不記得我。」

  

  江侑行得意地笑了:「你總是自以為是,自作聰明。你總認為他不記得你,就沒有想過,也許他記得呢……」

  「這不可能!」許姜南急切地否認。

  江侑行兀自笑了:「可惜呀許姜南,你沒有機會了。他結婚了。太太是他大學同學。」

  許姜南噙著淚,終於反應過來,一字一句問道:「你找到周時桉了,他在哪?」

  江侑行並不否認,掏出手機,遞給許姜南:「留給我一個聯繫方式,我發個邀請函給你。明天上午10點,京港房地產行業有一場業務交流會,他也在。如果你好奇想知道答案,可以過來。哦對了,他已經不叫周時桉了,他姓梅。隨母姓!」

  許姜南拿著手機發呆,心裡早已百轉千回,木然問道:「你是怎麼找到時桉的,能告訴我嗎?」

  江侑行輕笑:「老婦人沒告訴你?哦,忘了,你毀約了。倘若你不毀約,她會給你一個出生時辰,但凡在這個時間段出生的人,都有可能是周時桉。上一世他用這個法子找到了你。我也用這個法子找到了他。」

  許姜南氣餒:「你早就找到了周時桉,你也知道我在余川,但是,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把周時桉的行蹤告訴我。」

  江侑行不可置否:「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隨即又鄙夷道:「連你自己都不想找他。」

  許姜南咬著嘴唇,悶聲道:「江侑行,你就是故意的。」

  江侑行冷笑:「沒錯,我就是故意的。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有多愛他,又多麼迫切地想要找到他。結果呢!哼,不過如此。」

  許姜南憤然問道:「那你現在為什麼要告訴我?」

  江侑行笑了笑:「許姜南,你愛來不來。機會只有這一次,明天會議結束後,他就回美國了。」

  四年前,余川論壇上曾刊登過一則尋人啟事:

  姜南,你還記得余川周宅的見川和知途嗎?

  如果記得,請聯繫我!

  時桉1811823927

  許姜南顫顫巍巍地撥通了電話號碼,對方是個女人,聽聲音很年輕:「你好,這裡是袁慶何律師事務所,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

  許姜安說明來意。

  對方懵圈了:「不好意思,你說的那則尋人啟示時間太久了,我來幫你問下,看看是哪位律師經手的。請你稍等幾天……」

  許姜南心急如焚,哪有心情去等,掛了電話,又查了江侑行說的交流會,網上實用信息太少,只有時間和地點……許姜南需要與會人員名單。

  千轉百回後,許姜南給沈雲程發了信息:沈先生,明天上午10點,在於奧會展中心,有一場京港房地產行業交流會。我需要參展單位和人員名單。拜託你幫忙!

  許姜南原本也沒抱什麼希望,誰料半個小時後,沈雲程發來一份word文件,還不忘調侃她:打算進軍房地產行業?

  許姜南想了想,回道:周時桉會參加這個交流會。

  沈雲程遲遲沒有回覆。

  許姜南迅速查找文檔內容,有一家叫朴與的建築設計公司,出席的代表叫梅見川!

  見川!梅見川!

  許姜南呆呆的,大腦一片空白,好似被什麼東西緊緊扼住了喉嚨,無法呼吸……他記得她,一直都記得。可是他為什麼沒有來找她?

  也許,他同她想的一樣,茫茫人海,找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如大海撈針,難如登天!日月既往,不可復追。

  許姜南給江侑行發微信:他叫梅見川?

  過了好久,江侑行回道:許姜南,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

  許姜南看著這行消息,回他:他真的……結婚了?

  江侑行看著屏幕冷笑,回道:自己去查!

  許姜南在搜尋引擎里搜梅見川的名字,亂七八糟出來一堆消息,翻了十來頁,並沒有發現有用的。她又搜朴與的建築設計公司,公司成立於2013年,法人叫梅升。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周時桉四年前開始尋她的時候,她剛上大學,每天忙得天昏地暗,除了上課就是打工,為了生計奔波。彼時,她無安身立命之本,又無錢財傍身,身後空無一人,實在不知道應該拿什麼去見周時桉。

  晚上,許姜南電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許姜南猶豫了一會,接通了:「你好,哪位?」

  「你好,許姜南許小姐嗎?我是袁慶何律師事務所的律師陳文惠。」

  許姜南一個激靈,從沙發上直起身子:「你好。」

  「我們在論壇上發的尋人啟示有三四年了……許姜南小姐既然打來電話,作為委託人,按照當事人的囑託,我需要問你幾個問題。」

  許姜南的心口突突地跳著,喉嚨發澀:「你請問。」

  「許小姐,《南時》有幾幅?」

  「四幅,春夏秋冬。」

  「你還記得那兩棵樹的名字嗎?」

  「見川和知途。」

  「你最後留給周時桉的話是什麼?」

  許姜南鼻子一酸,喃喃道:「……別回余川。」

  「好的,許小姐。我會幫你聯繫當事人,等確定好見面時間,我再打給你。」

  「……他,已婚?」

  「不好意思,私人問題,我不便透露。再見!」

  掛了電話,許姜南悵然。過往翻江倒海般湧向心頭,

  周時桉記得她,也尋了他,但是,他們終究是錯過了。他已娶妻,有了新的生活,再見說什麼呢?

  想到這許姜南咬著牙,忍住胃裡的絞痛,窩在沙發里嗚咽哭泣。

  夜深了,清吧餘音裊裊,有歌者在台上淺唱輕吟。

  梅見川接了電話轉身走了過來。

  剛落座,江侑行問道:「這麼晚給你電話,事情很重要?」

  梅見川微笑道:「陳律的電話,說是許姜南找到了。」

  江侑行故作驚喜:「恭喜了,總算了了你一樁心事。」

  梅見川微微一笑,未發一言。

  江侑行望著他,再次開口問道:「不打算見一面嗎?」

  梅見川依舊沒有回答,他的思緒似乎飄向了遠方……

  十二歲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夢,在熙攘繁忙的碼頭上,一個女孩子給了他一張餅,一碗水……時間仿佛靜止,塵埃都被輕輕拂去,時空里,只剩下他和她。過了好久,船上有人喊她:「姜南,快點上來,船要開了。」倉促中,她又塞了一個餅在他手中!

  夢境如此真實,真實到,他能感受到女孩掌心的溫度;真實到,他記得餅的味道……醒來後,他畫了一張女孩的肖像,告訴父親,這個女孩叫姜南!驚得外祖父抖落了手裡的茶盞。

  很多年後,他才知道,曾祖母認識一個叫姜南的姑娘。晚年的時候,還嘗嘗念叨她的名字,可惜祖母不能說話,嗚咽不清,但是,她識字,寫了很多遍許姜南。外祖父說,曾祖母的命是一個叫許姜南的姑娘換來的。

  梅見川曾祖母姓梅,解放前,遷居香港,又從香港去了英國。

  梅見川的曾祖父姓居,但是外祖父梅乘風隨了母姓。梅乘風說,這是曾祖母的臨終遺言:她的子女孫輩,無論如何都要有個一人把梅姓延續下去,認祖歸宗。

  梅見川的母親叫梅升。

  母親說,他小時候經常畫一棵樹,上面寫著見川。

  梅升問他,為什麼這棵樹叫見川。

  他答:它就應該叫見川。

  索性,母親把名字給他改成了梅見川。

  梅見川第二次夢見許姜南是在十八歲那年,僻靜幽暗的小巷,兩個腳夫欲對一個女孩圖謀不軌……女孩的臉上滿是驚恐和無助……他三拳兩腳打跑了兩個腳夫,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臉腫。

  他沒話找話地問她:「你叫什麼?」

  女孩踟躕很久,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我叫許姜南!你的額頭……在流血。」

  鮮血順著他的額頭緩緩流下,滑到嘴角,帶著淡淡的鹹味。

  她慌忙地翻遍了身上的所有口袋,找出了幾枚銅板,匆匆塞進他的手裡:「你快去找個大夫看看吧,買點藥擦一擦。」

  他剛想開口叫住她,告訴她他們其實早已相識,但話到嘴邊,卻化作了無聲的嘆息。轉眼間,她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他獨自站在原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心中悵然若失。

  再後來,他經常夢到她……他們成親了,宅子後院種了兩棵樹,不,應該是一棵,叫見川,另一棵叫知途,可惜,早早的枯死了;再然後,他們分別了……她讓他,千萬別回余川!

  她喊他:「時桉!」

  周時桉!

  梅見川終於肯相信,他殘存著前世的記憶。那記憶如此清晰。尤其是許姜南的面容,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但是,奇怪的是,五年前,他大學畢業之後,再也沒有夢見過許姜南。

  四年來他來京港工作,在一次私人沙龍聚會上遇見江侑行,相談甚歡,兩人漸漸地成了朋友。有一次,他邀請江侑行在家小聚,恰好讓他看到了自己畫的許姜南。

  江侑行凝視很久,說道:「好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梅見川大喜,問道:「江先生的朋友嗎?」

  江侑行答:「舊友。」

  梅見川欣喜若狂:「敢問先生,你這位朋友在京港麼。」不待江侑行回答,他又苦笑道:「……不怕先生笑話,這是我夢裡的女孩子。

  江侑行沉思道:「去世好些年了。」

  梅見川趕緊道歉,恍然道:「我可能是魔怔了。總覺得她真的存在。」

  江侑行瞧他惆悵的樣子,給他出主意:「梅先生不妨發布個尋人啟事,說不定真的能找到呢?」

  於是,余川論壇上便有了一則尋人啟事!

  只是,彼時的許姜南疲於奔波,忙於生計,全然不知。

  初秋的早晨,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向大地,溫暖而不炙熱。

  許姜南趕到會展中心的時候,交流會剛剛開始。她躡手躡腳的走進會議室,茫然地四處張望,期望能在人群中尋到周時桉的影子。

  許姜南貓著身子,尋著空隙溜達著,把每個疑似的人都瞧個透,生怕錯過。

  第一排有個男人背影像極了周時桉。

  她又靠近些……男人的側臉在暗光下顯得有些冷,頭微垂著,身子也有些向下弓,臉部半明半暗,黑色碎發散落在額前,看不清神情……

  「前排這位女士,麻煩你找個空位做好,謝謝配合。」

  台上主持人一聲輕喝,把許姜南被懟了個大紅臉,恰好,男人朝這邊望過來……許姜南怔住了,周時桉!不,他現在叫梅見川。

  許姜南瞧著他熟悉的眉眼,一下子濕了眼眶……

  「這位女士,你要是再不坐好,我可邀請你上來發言了。」主持人調侃道。

  大家一陣鬨笑。

  梅見川旁邊恰好有個空位,許姜南沒來及多想,趕緊坐到他的身邊。

  許姜南緊張到手指不停顫抖,掌心微微出汗,濕漉漉的觸感讓她更加不安,她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但心臟猶如擂鼓,狂跳不止。

  許姜南喉嚨發乾,她努力咽了咽唾沫,卻只感到一種苦澀的味道在口腔中瀰漫開來。

  「許姜南?」他喊她。

  許姜南愣住,那一刻,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仿佛連時間都凝固了。

  許姜南哽咽道:「你……記得我?」

  「好久不見,許姜南!」

  空氣中有淡淡的青草香,與即將凋謝的花朵的芬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秋意。

  日子常新,歲月輪轉,清秋有信,落子為安。

  偌大的會議室里,許姜南低聲嗚咽。

  梅見川手足無措掏出方帕,遞給她:「你別哭!」

  可是,許姜南不知道為什麼,眼淚止不住,擦了還有,擦了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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