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善意

  他決定直接編造一個善意的謊言。

  林清河不太會說謊，但如果這樣能讓郁雨初的善意傳達到的同時顧及到徐氏的顏面，他倒也很願意嘗試。

  「嫂子，你聽我說，這錢你還是得收下。」林清河開口道。

  「不、不。」

  徐氏使勁搖頭拒絕道，「林兄弟，你們日子也不富裕，你又剛娶了媳婦，這錢我不能收......我真的不能收。」

  她雖然窮，但她還是有原則的。

  「嫂子，你先聽我說完吧。」林清河嘆了口氣，只好暫時將銀子攥在自己手心。

  

  徐氏見他不再動作，情緒也穩定了下來，她點點頭道：「好，林兄弟，你說吧。」

  「有一次海上風浪特別大，險些把我們的漁船都掀翻。」

  林清河垂眸回憶起出海這些年遭遇過的危險，繼續道：「好在最後還是有驚無險，不過那天之後明海突然找到我，說想跟我定下一個約定。」

  「什麼約定？」徐氏追問道，不自覺地摒住了呼吸。

  「明海哥跟我說，這海上旦夕禍福人又怎麼能知道，有些事還是要早做打算。」

  林清河略略撇頭錯開徐氏的視線，看著她如此傷心的模樣，他會更不忍心編下去，於是他回憶著黃明海平日裡的語氣繼續道：「所以、所以明海跟我約定，如果我們哪一個出現意外先行離世，另一個就要幫襯著對方的妻子和孩子。

  倒也不是說要幫上多大的忙，只不過在能力範圍之內盡力即可。」

  「可、可你那會——」徐氏努力地回憶著林清河是何時成親的，卻發現自己已經想不起來了，但她總覺得林清河應當才成親不久啊：「你那會便與你媳婦成親了嗎？」

  林清河沒有細想，飛快地點了點頭，圓道：「確實剛成親不久，不過明海哥都這樣說了，我豈有不應承的道理。」

  「可這、這——」

  徐氏總覺得有哪裡說不通。

  徐氏素日不愛與村民們八卦，儘管對林清河這富家小姐出身的媳婦有所耳聞，卻也不曾深入了解，但有幾句話還是不可避免地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比如林家小媳婦和丈夫關係不好，成親許久仍未圓房；再比如說，林家小媳婦甚至為了偷逃回家，直接跳河想游回去，害的自己溺水不說還險些丟了一條命。

  若說黃明海和林清河定下約定這事，徐氏其實是信的，敘事這些年貧賤夫妻相處下來，她發覺黃明海其實是一個很悲觀的人。

  但——

  這林兄弟和自家媳婦的關係應當不太好才對啊，她心下有些疑惑，便也直接問出口了。

  林清河面上有幾分窘迫，但他還是對徐氏解釋道：「只是在我娘子剛嫁過來的時候有些小摩擦罷了，夫妻間吵吵鬧鬧也是很正常......

  而且，這感情的事，沒人比當事人更清楚，既然我與我娘子還保持著夫妻關係，那就說明......我們倆感情挺好的。」

  林清河滿腦子在想如何勸徐氏收下這半兩銀子，竟也不知不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這樣一番他與郁雨初恩愛的瞎話來。

  徐氏點點頭，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她到底是沒親眼見過林清河的媳婦，也不知道他媳婦素日是何種為人，又問林清河道：「林兄弟，你這筆銀子開支，可與弟妹說過？」

  「她......」

  林清河一時語塞，他很想說這銀子就是郁雨初的授意，但郁雨初既然讓他隱瞞，他也只好繼續胡謅道：「這是我的私房錢，她不知曉。」

  徐氏面上又有幾分動容，她這才接過林清河手上的半兩銀子，有對他感激道：「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多謝你啊林兄弟。我替......我替明海謝謝你.....」

  話音剛落，徐氏又立刻拿出帕子擦了擦她抑制不住的淚水。

  「嫂子，節哀。」林清河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徐氏的肩膀略作安慰。

  徐氏一個勁地點頭，之後轉身便朝著高婆婆的方向去了。

  林清河站在原地又看了看安詳地躺在荒土地上的曹明海，注視良久，像是要把他的身影刻在腦海里一樣久，然後才終於慢慢離開了。

  ——

  另一邊的郁雨初肚子都快開始叫了，左等右等不見林清河回來。

  不會是拋下她先回去了吧？

  這一想法剛一冒出頭就被郁雨初自己否決了。

  「怎麼會呢，應當正在和徐氏說話吧......」

  她安慰自己道，又想到徐氏遭遇不禁一陣唏噓，就知道後山不是什麼好地方。

  平日裡荒無人煙的地兒，蚊蟲蟒蛇肯定是少不了的，等林清河回來了，她可要再好好勸勸他，別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了。

  什麼勞什子「雙面美人」「千面美人」的，都比不上自己珍貴的一條命。

  正想著這事呢，林清河便回來了。

  「銀子借出去沒有？」郁雨初問她，神情激動得不像是虧錢的人。

  林清河沉默著點了點頭，心情顯然有些沉重。

  郁雨初長舒了一口氣，「收下就好，這銀子可太重要啦。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能使磨推鬼......」

  回去的路上，林清河總是沉默的，郁雨初知道他是重情重義之人，此刻大約心中傷感，便也沒有出言打攪。

  「明海死了......他妻子很傷心。」

  林清河突然沒頭沒尾地冒出來一句話。

  「嗯？」郁雨初疑惑地轉頭，然後肯定道，「對啊，因為他們夫妻感情很好吧。」

  林清河「嗯」了一聲，隨後垂下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咕嚕咕嚕......」

  郁雨初有些尷尬地低頭，想將自己埋進地里，怎麼肚子偏偏在這個時候叫起來！

  林清河默不作聲地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攤開布包一看，裡面是用油紙包裹著的糍粑。

  林清河遞給郁雨初，她也毫不客氣地接過來就準備吃。

  「怎麼還是熱的？」郁雨初驚喜道。

  林清河見她高興，不自覺也跟著笑了笑。

  郁雨初撕開油紙剛要張嘴咬上一大口，卻好似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停住了動作，抬頭問林清河道：「等等，這是你買的還是誰送你的？」

  別又是白家那兩姐妹的啊。

  她可不想再吃她倆做的食物了，就算味道再好，她心裡總覺得有些膈應。

  「買的。」林清河老實地回答道，「隔壁縣城的集市里買來的。」

  「那挺好那挺好。」郁雨初滿意地點了點頭，大口地吃了起來。

  「你笑什麼？」郁雨初剛咽下一口糍粑，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林清河此時還笑得出來。

  「沒什麼。」林清河搖搖頭，又嘆上一句，「其實這樣也挺好。」

  「好什麼？」郁雨初聽了這話簡直想翻白眼，「天天欠債好什麼......」

  又看見林清河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嘟囔了一句「怪人......」

  後山這條路倒是途徑盛紅月的家，郁雨初總覺得此時的氣氛有些奇怪，但要說哪裡奇怪，她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我、我去人家家裡做個客哈。」郁雨初說著就要腳底抹油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