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光與影與空第三部 第一章 債多不怕欠

  新篇章號啟航了。

  兩個月前，這郵輪還是切斯迪競選CEO時使用的行宮，現在卻掛上了聯合國難民署的旗幟，載著滿滿一船人，正在駛離一號碼頭。

  新唐城已被聯軍圍困了一個星期，新篇章號是三天來從西區碼頭出發的第七艘難民船。

  極遠處的海平線上，黑壓壓的一片，樣子看上去就像聚集著一層又一層的蚊子。

  不過，要是站在港口的燈塔上用望遠鏡觀察，會發現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黑點，並不是蚊子，而是一個又一個的航母戰鬥群，艦隻與艦隻的間隙極小，而且繞著新唐城的海岸線，足足圍了三圈。要知道位於蓬萊洲最北端的新唐城三面都是海，海岸線長達三百多公里，要把這一圈的周長用戰艦填滿，而且是三層，還是在四十公里外，這需要布置多少艦隻啊，足見聯軍的兵力有多恐怖。

  「即使把舊大陸所有國家的海軍都調過來，大概也不及這裡的十分之一吧。」顧得滿一邊用一個大號望遠鏡巡視海面，一邊譏誚地說道。

  「真不知道這幫傢伙是怎麼做到的，只用了兩個月，就搞來了這麼多船，每艘船上還裝備了這麼多先進的武器和飛機，簡直跟打遊戲似的。」小施別出心裁地舉著他的狙擊步槍，用瞄準鏡看著海面的方向，輕輕撇了撇嘴，「說心裡話，這二十多家海軍只要派出一支，橫掃舊大陸都不在話下，現在竟然全部堆在了這裡，這是在鬧哪樣呀？」

  「如果對方真的只是想碾軋新唐城，根本用不著艦隊和飛機，南城的那個坦克陣就足夠了。」小柯拿著他那副只有巴掌大小的望遠鏡，轉頭看向了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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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的天空一片澄澈。

  在這次革命發生前，蓬萊洲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垃圾廢料回收基地，尤其是北邊的新唐城。當時只要城裡的工廠開足了馬力，全城就會被籠罩在一片霧霾之中，哪怕小柯拿著最先進的望遠鏡，也不可能看見一百米外的地方，但現在即使沒有望遠鏡，他都可以用肉眼看見遠處的地平線，要不是那地方現在塵土滾滾，他還能看得更遠。

  「不說別的，」小柯用拿著香菸的手，指了指其中的一個方向，透過望遠鏡，能看出那是一個由一千多輛土黃色坦克組成的方陣，「就說秩序聯盟的一〇一裝甲師吧，根據我們的人傳回來的情報，這種懸浮式坦克的裝甲一共植入了十八層石墨烯，夾著石墨烯的每一層合金，在材料和功能上都有不同的作用。即使我們能從舊大陸搞到最先進的渦輪式反坦克飛彈，打過去的話，最多也就能在坦克的裝甲上留下一層很淡的劃痕，即使你發狠使用原子彈，也不可能對坦克和裡面的步兵造成任何傷害。而且這種坦克底部裝著噴氣式懸浮設備，可以卸掉自重的百分之九十五，雖然是兩百噸的大傢伙，但即使在爛泥地上也能開得跟賽車一樣快，最高時速據說能到七百公里。這一千輛坦克，排成一排，只要十五分鐘，就能把新唐城碾成一片平地，甚至一槍一炮都不用開，而且使用的還是全自動無人駕駛模式。」

  「我×，那他們幹嗎還布下這麼大陣勢？秀肌肉也不是這麼秀的呀。」小施的腦袋還是貼在狙擊槍上，看向了南城的方向，「人工不要錢啊，發動機不用折舊啊？」

  「人家有錢，任性一下不行啊？」小柯搖頭咂嘴，「據說，聯軍的那幫傢伙已經把新唐城當彩頭了，各自押了一大筆錢，最後看誰占下的地盤多，獎金池裡的錢就歸誰。」

  在這過程中，顧得滿都沒有往南城的方向看過一眼，他的望遠鏡一直在跟隨著新篇章號。

  新篇章號此刻已行駛到了離海岸線有兩三公里遠的地方，郵輪最高處的瞭望台上，一個穿藏藍色制服的海員正在揮舞著一面白旗，他是在向遠處的艦隊表示著投誠的意思。

  艦隊方面沒有反應，好像不置可否。於是，新篇章號又向前推進了五百米。然後它好像觸發了某個臨界點，輪船剛越過那個特定的距離，海平線的方向飛起一片烏雲。倏忽間，烏雲到了新篇章號的頭頂上，然後一股腦地落下，那是幾千枚形狀各異的飛彈，等飛彈的火光消失後，新篇章號就像不曾存在過似的，消失了。

  「這幫狗東西真夠狠的，這已經是三天來被打掉的第七艘難民船了。看來只要是從新唐城出去的，哪怕是只老鼠，他們都不打算放過。」小施一臉悵惘地看著重新變得空蕩蕩的海面，喃喃道。

  「唉，可憐，想要逃命的人，卻是死得最快的。」小柯也嘆了口氣。

  「不是說，新篇章號的船長已經跟尤利西斯打過招呼了嗎？」顧得滿放下望遠鏡，回頭看了一眼小柯。

  「剛才尤利西斯的艦隊確實沒有開火。」小柯無奈地聳了聳肩，「雖然號稱是聯軍，但估計誰也沒把誰當回事。」

  「確認過了嗎？他們真的會在今天晚上發動總攻？」顧得滿沉聲問道。

  「確認過了，幾方傳回來的情報都是這樣說的。」小柯一臉凝重地點頭說道。

  顧得滿搖了搖頭，回頭四顧，好像在尋覓著什麼，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燈塔左側的陽台上，井下光正站在欄杆上，百無聊賴地玩著走鋼絲和後空翻的遊戲，動作輕盈而帥氣。

  「喂！怎麼說，你現在都是新唐城的最高長官，能不能拿出點領袖的氣質來？」顧得滿衝著井下光一臉沉鬱地呵斥。

  「也是哦。」井下光停下腳步，將臉轉向顧得滿，使勁抿嘴，將臉板了起來，還用力地皺了皺眉頭，這樣試了好幾次，才總算變得嚴肅起來，「這樣是不是就比較像了？」

  顧得滿忍不住搖頭嘆氣：「拜託你的事，做了嗎？」

  「什麼事？」井下光一臉懵懂地看著顧得滿，直到顧得滿開始不滿地咂嘴，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笑顏，「哦，你是說，投降的事情啊？我已經跟切斯迪交涉過了。」

  「他怎麼說？」顧得滿問。

  「他說絕不接受。」井下光攤了攤手。

  「你是怎麼跟他說的？」顧得滿還是面無表情。

  「就按你說的，只要不傷害城裡的平民，我們可以不抵抗。」說著，井下光一個後空翻，從欄杆上直接跳到了地面。

  「還有呢？」顧得滿繼續問。

  「還有什麼？」井下光撓了撓頭，看到顧得滿看過來的目光越來越冷，鼻子一皺，笑得更開心了，「哦，是說把你交給他們，要殺要剮隨便，是嗎？」

  「大姐，你說話能不能幹脆點？」顧得滿被井下光逗自己玩的語氣激怒了，聲音抬高了八度。

  「哎呀，人家根本不在乎啊！」井下光故意拉長聲調，輕飄飄地說。

  「你給他看你的芥子車了嗎？沒告訴他，就算他們飛機坦克飛彈再多，我想跑，他們也拿我沒辦法？」顧得滿道。

  「我就是坐著芥子車去見切斯迪的，他又不傻，這還能看不明白？至於你是什麼人，財神也應該早就告訴過他。人家說了，只要這城裡一千六百萬人都死了，就能讓你生不如死，既然你甘於做一個低級的人類，那麼這筆良心債會一輩子追著你不放。你是死是活，其實一點也不重要。」井下光一邊說，一邊用眼睛的餘光瞟著顧得滿。

  聽到井下光的話，顧得滿的神情更加凝重。眼前的這個局面，正是因為兩個月前他發動的那場革命。他本以為，革命可以把蓬萊洲的棄民從原先的悲慘境地里解救出來，但沒想到切斯迪和財神會把情況往更加狂亂的方向上帶，他設想的全新局面沒有出現，蓬萊洲反倒陷入了更為兇險的境地。顧得滿心裡不禁苦澀，如果兩個月前，他選擇跟切斯迪和財神合作，接受他們的安排，新唐城甚至整個蓬萊洲是否就能避免這場浩劫？

  就在眉頭快要擰到一起時，顧得滿的神情忽然舒展了起來，一層迷人的笑意從他兩頰的酒窩，蕩漾到整張臉上，他的聲音忽然變得輕鬆：「好啊，債多不怕欠，既然債都欠到這個份兒上了，那就想盡一切辦法來還吧。」

  井下光知道，顧得滿發狠了，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到他身邊，用拳頭捶了一下他的肩：「這才對嘛，沒你，生進會的三千年慶典也是一樣要搞，死的人一點也不會少。有了你，反倒多了一個攪局的機會。你要相信三師叔的選擇，不能讓他白白犧牲了。」

  「明白，」顧得滿緩緩地點了點頭，轉身看了一眼小柯和小施，「我們再想想辦法，看看還有什麼是我們沒有想到的。」

  小柯和小施跟著點了點頭。

  「哦，對了，」井下光好像想起了什麼，「我跟切斯迪的談判結束的時候，他身邊那個叫特蕾莎的機器人沒來由地說了一句，說想要保住新唐城這一千六百萬條人命，可能性只有一個。」

  「什麼意思？」顧得滿連忙問。

  「她沒說，只是說如果這種可能性發生的話，我們自然會知道。」井下光緩聲說道。

  「哦？」顧得滿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別想了，也許只是他們在跟我們玩心理遊戲，」井下光看似隨意地拍了拍顧得滿的肩，目光閃爍，「細美把婚禮定在了上午十點，我現在要去觀禮，你一起去嗎？」

  顧得滿點了點頭：「她也給我發了請柬。」

  「這細美，都這時候了，還要搞這種花樣？」小施不滿地搖了搖頭。

  「你這種又蠢又幼稚的直男懂什麼呀？」井下光不屑地瞟了一眼小施，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倏忽間人已經到了小施面前，將他鍋蓋頭中央的沖天辮抓在了三根手指間，前後左右扯動著，小施齜牙咧嘴地叫了起來，想掙脫卻怎樣也掙脫不了。

  井下光沒搭理小施的叫喚，繼續道：「婚禮可是女人一生中最隆重的一場戲，哪怕死，也得在死前把這場戲給走一遍，對吧？」說著，井下光把頭轉向顧得滿，拿腔拿調地說道：「唉，本來我還以為，你會是這齣戲的男主角呢。」

  顧得滿的嘴角浮起了作為保護色的微笑，淡然地說道：「做個配角也不錯。放心吧，我一定會在婚禮上獻上真誠的祝福。」

  「你的心倒還挺大。」井下光終於鬆開了小施的沖天辮，好像手被弄髒了似的，一臉嫌棄地將那三根手指在另一隻手的袖管上擦了又擦。

  本章回顧：

  新唐城被以切斯迪為首的聯軍重重包圍，聯軍發出屠城的指令。顧得滿願以自己為交換，要求切斯迪放過城裡的平民，但被切斯迪拒絕。沒有退路的顧得滿在井下光鼓勵下，決定再想想辦法。

  小貼士：

  新唐城：位於蓬萊洲北端，是新大陸上人口最多的城市。居民是以華人為主的東亞移民。勤勞的東亞移民利用來自舊大陸的工業垃圾和化學廢料，在此地建起了垃圾回收產業，用從垃圾里提煉的原料，從舊大陸換取外匯和各種生活必需品。所以新唐城是蓬萊洲污染最嚴重的地方。兩個月前，在顧得滿、井下光和河原細美等人的領導下，新唐城的棄民發動了一場起義，費切拉馬集團在蓬萊洲的統治被推翻，新唐城建立了共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