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就算有蟲洞，也沒道理讓蝙蝠一次性通過

  波夜空起床時，井下光還沒有醒。為了不吵到她，波夜空讓自己起床的動作儘可能地輕，井下光好像還是感覺到了，不過嘴裡嘟噥了幾句以後，就又睡了過去。

  波夜空跑到外面，洗漱了一下，去了車間，特地換了那套油漬麻花的工作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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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波夜空要去的地方有些髒，他捨不得那身平時用來凹造型的舊西裝。

  所以除了換上工裝，他還給自己準備了一頂裝了頭燈的安全帽。

  帶上幾件工具後，他開著那輛前風擋玻璃只剩下一半的皮卡車，往海邊的煉油廠舊址趕去。

  昨晚在故地小區經歷的事情，顛覆了他之前對整個世界的認識，只是當時他被那位沒有形體的外星小姐姐迷得神魂顛倒，完全顧不上去想這件事情里匪夷所思的地方。當時只要卓深影跟他說什麼，他都覺得聽著悅耳，忙不迭地點頭稱是。

  直到離開故地小區後，波夜空才意識到這件事情太過蹊蹺，即使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也還是有些不太可信。

  一路上，他把卓深影跟他說的那些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什麼除了地球人，宇宙里還有別的生命體；什麼很多生命不是以肉身的方式存在的；什麼在這個生命體的序列里，地球人很低劣；等等。最匪夷所思的就是，宇宙里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都跟新唐城有關。

  這太不科學了，就像師父那個老迷信老愛用相對論、熱力學和量子理論來解釋他那套神神道道的說法。老禿驢其實對這些物理學理論連門都沒摸著，但就是敢信口開河，還說得像模像樣的。幸虧有他這個行家在，總是能及時揭穿老禿驢的偽科學，才讓這類迷信的說法，沒有毒害到他們這幫一起長大的小兄弟。在這一點上，波夜空實在是太佩服自己了。

  不過，對卓深影的說法雖然心懷疑慮，但這個漂亮的小姐姐沒有形體的事卻是假不了的。最主要的是小姐姐都還沒自我介紹呢，他腦子裡就無厘頭地認為，自己認識她，不僅看出了她的真面目，還說出了她的名字和來歷。這可不是別人硬要他相信的，而是他自己腦子裡跳出來的結論。這事情又要怎樣解釋？

  他思前想後，還是沒想明白，便決定不再費這工夫了，是不是、對不對的，不如先實地考察一下。

  正好，卓深影說起爾伯氏三眼蝙蝠覆蓋了某個行星大氣層的事情，雖不知道爾伯氏這個文縐縐的前綴是哪兒來的，他卻知道新唐城確實有一種三眼蝙蝠，這些蝙蝠都生活在海邊老煉油廠的輸油管道里。這正是他今天一大早趕往那個地方的原因。

  車開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了海邊。已成為廢墟的新唐城煉油廠，正位於此地，煙囪、管道和塔橋之類的殘跡已從霧霾深處顯露了出來。

  這座被廢棄的煉油廠不僅面積大，還有碼頭和輸油管道，所以在石油經濟崩潰後，就成了舊大陸傾倒化學廢料的垃圾堆埋場。經過多年的堆放，這裡的固體廢料已堆積成山，從離它還有三四公里遠的地方，就能聞到一股濃烈的焦臭味。

  幸虧波夜空早有準備，一聞到那氣味，就連忙將一個自己裝配的防毒面具套到了臉上。

  將車在堆埋場附近停妥後，波夜空一頭鑽進了那片五顏六色的霧霾中，借著頭頂上的探燈，耐心地尋找前行的方向。

  來之前，波夜空看過煉油廠的地圖。此刻，能見度雖低，他還是憑藉腦子裡形成的方向感，找到了裸露在地面上的一段輸油管道。他拿出隨身攜帶的電鋸，打算從管道上鋸一個缺口出來，好鑽到裡面去。為了尋找合適的施工地點，他沿著管道向前走了幾十米，意外地發現，管道上已經有一個缺口，直徑大約三米，足夠讓兩三個人同時下到管道里。

  波夜空心裡納悶，不知道這缺口是怎麼來的。他連忙撿了幾塊爛鐵皮，往缺口裡扔了下去，金屬片撞擊在管道底部，發出了清脆的咣當聲，下面應該能站人。

  波夜空將繩子從缺口放了下去，攀緣而下。

  他在管道里落了地，鞋底傳來發黏的感覺，他看了一眼，管道里的殘油已乾涸成瀝青，幸好只有淺淺一層，在上面行走雖有些吃力，但應該沒有陷進去的危險。

  波夜空向前行走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從剛才的缺口處漏進來的風，此刻已經感覺不到了，再拐過一個彎，借著頭燈上微亮的光線，波夜空終於看見懸掛在管道壁上的蝙蝠。蝙蝠果然都有三隻眼睛，而且體型都有貓頭鷹那麼大。

  他聽人說過，這些蝙蝠以捕食蟲子和老鼠為生，而這些蟲子和老鼠又是在化學廢料堆里生活的。所以蝙蝠吃下去的東西帶著很多化學殘留物，由此導致了基因突變，不僅體型變大，還生出了第三隻眼。不過，這些蝙蝠最厲害的地方是，它們竟能適應這片有毒的土地，並浩浩蕩蕩地繁衍了起來。

  越往裡走，蝙蝠的密度越高，還好是早上，蝙蝠們正在睡覺，只要不去招惹它們，便不會有事。不過看著眼前這密集的蝙蝠群，波夜空還是免不了心驚，心裡忍不住在想，這些蝙蝠為什麼會出現在幾萬光年外的西瑤雷瑟星。

  「難道這個地方有蟲洞？」波夜空自言自語，然後搖了搖頭，「不可能啊，就算有蟲洞，也沒道理可以讓這麼多蝙蝠一次性通過。而且，就算將這十公里長的輸油管道塞滿三眼蝙蝠，數量也不夠遮住面積是地球五十倍的西瑤雷瑟星啊。」

  波夜空正苦苦思索著，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猛地回頭，一個灰色的人影閃躲到了管道拐角的後面。

  波夜空心裡雖害怕，但還是迴轉身，向人影的方向追了過去。

  到了拐角處，人影消失無蹤。波夜空回想了一下，確認剛才不是幻覺，他不僅看見了那人影的輪廓，還看見了他亂蓬蓬的頭髮，以及渾身打滿補丁的乞丐裝。

  波夜空想起來，卓深影跟他說過，在河南森林裡也曾有兩個老乞丐詭異地現身，還說海溝里每死一個人，白熾座上的瑪麗亞娜吞噬體就會增加一倍。照那兩個乞丐的說法，輸油管道里三眼蝙蝠的情況應該跟河南森林類似，但這種情況顯然又不是現有的科學理論能解釋得了的。

  波夜空皺了皺眉，嘟噥了一句：「要是連科學都解釋不了，那老禿驢豈不是又有話可以說了嗎？」

  說到這裡，他停下腳步，歪著腦袋吸了口氣：「荒謬歸荒謬，但愛因斯坦當初想到相對論時，不也挺荒謬的嗎？管它三七二十一呢，老子先做個數學模型去。反正連外星人都不請自來了，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腦子裡突然閃現的靈感讓波夜空有些興奮，他轉過身，一路疾行，回到了剛才的進口處，沿著垂下的繩子爬了出去。

  不一會兒，他回到停在堆埋場外的皮卡車上，一路踩著油門，飛馳回了修理廠。

  可能是身上還帶著廢料堆埋場的氣味，到門廳時，井下光看見波夜空，一臉嫌棄地捂住了鼻子：「哎喲，這一大早的，去哪兒了？身上這味道真是滴滴香濃，意猶未盡啊。」

  「是嗎？」波夜空低下頭使勁嗅了嗅，「我怎麼覺得還行啊？算了，不跟你扯了，還有要緊事呢。」

  「什麼要緊事？」井下光問。

  「這種事說了你也不懂，浪費我口舌，也浪費你時間，姐姐，你還是好好做你的網紅吧。」波夜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直接往院子裡走。

  「對了，剛才有人找你，正在車間等你呢，趕快過去打個招呼吧。」井下光面帶微笑，在波夜空身後喊道。看到他已經進了院子，井下光打開對講機，悄聲說道：「阿空來了，你們準備一下。」

  聽說有人來找自己，波夜空心裡老大不願意，今天是他輪休，此刻因為腦子裡那個突如其來的靈感，他本打算直接回宿舍幹活的，聽井下光這麼一說，他心裡嘆氣，知道肯定是老客戶來找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去應付一下的。

  這樣想著，他來到1號車間，車間的門沒完全打開，兩扇大門的縫隙剛夠一個人進去，波夜空嘟噥了一句：「懶鬼，連把門全部拉開的力氣都不肯用。」

  說著，他進了車間，打算把門完全拉開，剛進到裡面，一個人影突然閃了出來，一把將他摟起，摔了他一個大背包。屁股著地後，波夜空一臉驚愕，正要發作，發現面前站著的小兄弟們正在嘻嘻哈哈地鼓掌。

  波夜空回頭一看，發現摔他的人是個五十多歲的壯漢，一身朋克打扮，留著蓬鬆龐大的爆炸頭，身上貼肉穿著粉底藍花的絲綢西裝，西裝很不合身，最下面幾顆紐扣完全扣不上的樣子，以致一小段啤酒肚暴露了出來。此人臉上留著大鬍子，戴著墨鏡，墨鏡一直往下滑到了鼻樑，露出一雙賊溜溜的眼睛，正在衝波夜空壞笑。

  波夜空激動地從地上跳了起來：「三師叔，你怎麼來了？」

  說起三師叔不得頭陀，這可是波夜空在修理廠里最喜歡的人。

  哭大師對人太嚴厲，尤其愛針對波夜空。二師叔笑和尚是個內向的人，幾天都難得說一句話，大部分時間都躲在電器修理室里，擺弄各種精密儀器。只有三師叔不得頭陀性情豁達、樂觀開朗，最喜歡跟這幫小徒弟沒大沒小地一起混，有時間就會教他們翻牆抓鳥做彈弓，尤其喜歡跟他們玩摔跤。

  想當年，院子裡常常可以看到一二十個孩子猴子似的吊在不得頭陀身上，用盡吃奶的力氣想把他扳倒。但在最開始的兩年裡，小孩們沒一次成功過，直到有一天波夜空想出了一個主意，專門派三個師兄弟去撓三師叔痒痒，然後其他人一起用力，才終於把高大壯實的三師叔給摔在了地上。三師叔後來知道這壞主意是波夜空出的，所以只要有機會，就要想辦法摔他一個大背包。

  這是波夜空童年裡最美好的記憶，只是後來三師叔不在修理廠的時間越來越多，特別是近幾年，大家常常大半年都見不著三師叔一面。二師叔說三師叔修的是頭陀行，不能老在一個地方停留，是要常常出門流浪的。

  看到三師叔終於在修理廠出現，雖然屁股被摔疼了，波夜空還是馬上從地上跳了起來，跟三師叔重重地擊了一掌。

  「哎呀，想你們這些小渾蛋了，所以特地來看看你們。」三師叔笑著說，然後看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

  「哦，今天正好輪休，跑去煉油廠了。」波夜空說道。

  「去那個鬼地方幹什麼？」不得頭陀又問。

  「聽說那個地方有種三隻眼睛的大蝙蝠，所以想過去看一眼。」說著，波夜空順手拉開了身邊那半扇被關起來的門。

  「怎麼會想到這個的？」不得頭陀也連忙拉起了另半扇門。

  「就是想到了。」由於覺得把真實的原因說出來，有些無厘頭，波夜空虛晃一槍。

  不得頭陀似乎有些失望。這時其他小徒弟都圍了過來，跟三師叔沒大沒小地開著玩笑，拿他這身怪異的打扮開涮，不得頭陀沒再繼續追問，波夜空也加入到了眾人的行列中。

  如此胡鬧了一陣，不得頭陀跟哭大師和笑和尚打過招呼後，就離開了修理廠。

  送走三師叔後，波夜空回到宿舍，打開了他那台裝著二十個CPU和十五組NPU的破電腦，在裡面擺弄起一些奇奇怪怪的算式來，嘴裡不住地念念有詞。

  因為過於投入，他甚至連午飯都忘了吃。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暗下，波夜空一直挺著的脊背忽然靠到了椅背上，右手捏起拳頭，興奮地揮舞了一下：「搞定！」

  「搞定什麼了？」

  波夜空回頭，發現井下光正坐在他側後方，手裡抓著一個雞架，一邊啃著，一邊看著他問。然後她將膝蓋上那一大盤雞架遞給了他。

  波夜空沒有回答，抓過兩個雞架，嚼了起來，然後丟下一句「以後再告訴你」，便匆匆跑了出去。

  「這傢伙到底怎麼啦？早上這麼早就出去了，然後這張十分鐘都坐不住的猴子屁股竟然還在房間裡坐了一整天。老娘看他沒吃午飯，特地給他做了一盤五香雞架，沒想到連這個都對他沒有吸引力，有古怪，一定有古怪。」井下光看著波夜空的背影，一臉狐疑地搖了搖頭。

  本章回顧：

  為了調查爾伯氏三眼蝙蝠，波夜空來到老煉油廠的輸油管道，經過一番調查，波夜空決定設計一個數學模型，來推算新唐城的特殊地點和宇宙之間的對應關係。從煉油廠回來後，波夜空見到了久未見面的三師叔不得頭陀，很是高興。三師叔走後，他正式展開了模型的推演。

  小貼士：

  哭大師：悟空寺修理廠的廠主，空藏大師座下「哭笑不得」三和尚的首座，也是井下光和波夜空的師父。此人身世神秘，據說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連生進會和帝釋會這兩大勢力都對他有所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