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得隴望蜀
2024-10-05 15:10:34
作者: 蔣世傑
轉眼又到秋天。
胡尚德土豆轉運基地。
馬車、驢車、手扶拖拉機,一車車土豆運進轉運基地。出售土豆的農民從車上卸下一袋袋土豆,扛上輸送帶,由輸送帶送到另一邊的篩選機上。篩選機轟鳴著,通過一道道篩選,把土豆分成大小不等的幾種規格,輸送到不同的水池裡,洗去泥土,送到曬場進行晾曬。晾曬乾淨,按規格打成包,裝上等候在那兒的載重卡車,最終運往邊境口岸。
彭大鵬看這熱鬧非凡的場面,向他身邊的胡尚德投去讚賞的目光。胡尚德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他倆走到晾曬場,胡尚德隨手撿起一個土豆,拿到彭大鵬眼前,對他說:「你看看,哥,咱們天池鄉多會兒見過這麼好的土豆?」
彭大鵬從他手中接過土豆:望住他,帶點讚賞的口吻,語氣中也透著些許的嘲諷:「有點飄飄然了,是吧?」
「呵呵,」胡尚德把土豆扔到晾曬場,「那到不至於,是高興。」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嗯,這些都倒騰出去,賺不少呢吧?」
「賺點兒,」胡尚德說,「大家都有份,這一下子,四鄰八鄉種土豆的鄉親們收入翻了一番。」
「看來這種土豆比起種糧食作物來,效益好點。」
「嗯,這是顯而易見的。」
「加工廠的廠址選在哪兒了?」
胡尚德用手向前面一指道:「就在那面。」
彭大鵬抻著脖子向他手指的方向望一眼:「那就去看看吧!」
「好,」胡尚德打了一個請的手勢,兩人邁開腳朝前走。胡尚德接上他的話頭,「請你來就是讓你給我拿主意的。」
「別胡扯,我有什麼主意。」
「看罷總得有個意見吧?」
「我說過,第一,最好不要占耕地,耕地是最寶貴的資源,比你倒騰來的那點兒利潤可要寶貴得多。第二,不能污染環境。除了這兩條,你選哪兒我都沒意見。」
「這個你放心,」胡尚德調侃道,「你的話就是聖旨,我哪敢違抗!」
「別拿對付商人的那一套對付我,我不吃這套。」
「哥說笑話了,」胡尚德真誠道,「不是哥那晚的一席肺腑之言,哪有兄弟的今天。不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話,最起碼也不能糊弄哥呀!實話跟你說,兄弟在社會上混了這麼些年,靠得就是一個『實』字。你知道,憑我肚子裡的這點水水,我能糊弄得了誰?」
彭大鵬看他一眼,無比信任地說:「說的也是,在機修廠的那晚上,就是看準了你的這點,要不何苦跟你說那麼多!」說著他拍拍胡尚德的肩,「我父親常說,誠信是一個人做人的根,離了這個根,遲早是要栽跟頭的。」
胡尚德點點頭,連聲稱好。
他們邊走邊聊著,被一條水渠擋住了去路。
這條水渠叫團結乾渠,是學大寨那會兒修建的。以團結乾渠為界,以南是富饒的農田,以北是一片沙灘。學大寨時把水渠以北的沙灘平整成條田,農村承包責任制以後,因沙地保墒不好且土地貧瘠,種什麼都打不出產量,所以被放棄耕種了。
他倆在水渠邊停下腳,胡尚德指著渠對面沙灘上的一頂帳篷,對彭大鵬說:「廠址就選在那邊,」接著他跟了一句,「你說的兩條我都沒有違背。」
「好,是個好地方。地廣且平,既能建廠房,又能供你揮灑,幹什麼的地方都有了。」
「選這裡的時候,就考慮到這一點了——除你說的兩點以外,呵呵!」
東邊有座小橋,他倆邊說著話邊沿著水渠往東走。
過了橋,走進帳篷,林雪峰和兩個哥們正在打牌。見彭大鵬進來,那倆哥們臉上貼著紙條,拿著正在打著的一把牌站起身,瞅著彭大鵬。林雪峰望著他,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坐。他向那倆哥們說:「你們玩,你們玩。」說著坐到另一邊,對林雪峰說,「你這日子過得,越發滋潤了。」
「有段日子沒見你了。」林雪峰說,「胡總拉我來看看廠址,正好把你也請過來,到這荒郊野外過個周末,好讓你放鬆放鬆。」他說著,對那倆哥們說,「去,把酒拿來,和彭主任掀幾把牛。」倆哥們把手裡的牌放過來,林雪峰招手讓彭大鵬坐這邊。彭大鵬就挪了挪身子,坐在林雪峰的對面。其中一個哥們拿過酒瓶酒盅什麼的,林雪峰洗好牌,就要上手。他見彭大鵬有點猶豫,就說,「好好過個周末——休息是為了更好地工作嘛!」
「別老拿工作說事,好像我就知道工作似的。」彭大鵬說,「這不到家門口了嘛,我想去看看爹媽。」
「急什麼急,」林雪峰說,「胡總弄了幾隻野兔,這會兒正在燜呢。罷了我陪你去,我也正想跟老人家聊聊呢。順便給老人家帶上只野兔,一塊兒喝上幾杯。」林雪峰說著,自己先接了一張牌,「這會兒你就別另類,和大家熱鬧熱鬧,行不,彭大主任!」
「真拿你沒招。」彭大鵬說著,跟在林雪峰後面開始接牌。
一玩玩到天渾地黑。
林雪峰和胡尚德陪彭大鵬去看彭老爹。
出了門,一輪圓圓的月亮掛在深邃的天空,金色的月光灑滿大地,照在團結乾渠里,嘩嘩的流水聲在把寧靜的夜晚烘托得更加靜謐。三人過了橋,說著滿嘴的酒話,搖搖晃晃地向著彭家灣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被一片濕地擋住了去路——他們走借了方向,與彭家灣村南轅北轍。這裡是小有名氣的南湖灘,因為這裡原是一個湖泊,位於縣城以南二十多里地,它與市郊的北湖遙遙相望,故而稱作北湖。後來湖水乾涸,只剩下一片沼澤,所以在稱謂上,多出一個「灘」字,稱作南湖灘了。
沼澤地里尚存幾個頑強的泉眼,不屈不撓地往外冒出的泉水匯集到一處,形成一條小河,緩緩向東北方向流去。
三人站在小河邊東張西望。
四周是廣闊的田野,微風吹過,送來唰唰的聲響。絲絲麥香,飄揚在寧靜的夜空。在朦朧的月光下,麥浪微波蕩漾,顯得遼遠而神秘。沼澤及其周圍,升騰起一層潮濕的水氣,形成輕薄的霧靄。月光透過薄霧,灑在小河裡,水面一片銀色。面對此情此景,彭大鵬的眼前幻化出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湖面上遊動著肥碩的魚……
「我知道了,」彭大鵬發現新大陸似的,「這是南湖,哈哈哈。」他仿佛在夢中,「我,我看見湖泊了,看見湖泊里的魚了。」
「得了吧你,」林雪峰望著他說,「你做夢呢吧——你怎麼沒有夢見大海呀你!」
「你不信——算了,你醉了,不跟你說了。」
「你才醉了呢。你看看你,舌頭都大了。」
彭大鵬伸出舌頭,低垂著眼看看自己的舌頭:「哦,真的有點大了啊。哈哈哈!」
這樣胡言亂語地說著,三人似乎清醒了一些,漸漸地辨清了他們所在位置,於是便借著皎潔的月光尋找記憶中通向彭家灣村那條濕漉漉的小路……
第二日,三人對昨晚的記憶都是斷斷續續的。
胡尚德去給彭媽媽挑水,彭大鵬在聚精會神地看一本雜誌,林雪峰則和彭老爹喧謊。
胡尚德挑來一擔水,氣喘吁吁地往水缸里倒。彭大鵬抬頭望著他,問他:「昨晚我說過看見南湖的話了?」
「是呀,你還說你看見魚了呢。」
「你過來,」彭大鵬向他招招手,過來看看這個。」
胡尚德放下水桶走過來,彭大鵬指著他正在看的一篇文章讓他看,「你看看這個,這是我在前些時候隨意翻看過的,提起南湖,提起魚,不知怎麼突然想起它來。今早一找,幸好它還在。給你看看,看你能看出啥名堂不。」
胡尚德從他手中拿過雜誌,看一眼封面,是一本農業科技雜誌,那篇文章是有關養魚的。文章說,周總理生前訪問日本時,日本友人曾送給總理一種冷水魚,味美價高,特別適合泉水養殖。看罷,胡尚德望著彭大鵬,不解地問:「哥這是要我看哪一出呀?」
「看不出來呀?」彭大鵬玩笑道。「就這還是做『國際貿易』的呢!」
「你的意思是養魚?」
「對。」彭大鵬接過雜誌,指著一段說,「你看這,對水溫、水源的要求,是不是非常適合咱們這兒。」
「這倒也是,」胡尚德眨巴眨巴眼,貧嘴道,「可這不是我的『專業』呀!」
「嗨,胡倒也談起專業來了,什麼專業?」和彭老爹諞謊的林雪峰轉過頭好奇地問,
「養魚,」彭大鵬把雜誌伸到林雪峰的面前,湊過去對他說,「你看啊,這裡寫的這種冷水魚,」他瞟一眼林雪峰,「咱這裡的自然條件,非常適合這種魚的生長。昨晚我們看到了,南湖的幾個泉眼仍然在出水,把這幾個泉眼開發出來,不妨引進這種魚來試試。如果試驗成功,永金市的好幾個水庫的下游不就可以建幾個這種魚的養殖基地嘛。到那時,咱們這沙漠中的綠洲,就成了魚米之鄉了。」
「是嗎?」林雪峰笑笑,「你這是異想天開呢還是做夢呢!」
彭大鵬正色道:「上面不是讓我們大膽地想,大膽地試嗎?連試都不試一下,你怎麼知道能養還是不能養呀!你就說,你三產做不做這件事,不做讓胡尚德做,到時候你可不要眼紅!」
「誰愛做做去,我沒有這個興趣。」他見彭大鵬向他瞪了一下眼,放緩了口氣,解釋道,「你知道,設這個三產辦,是為了安置公司各單位富餘下來的人員。辦個土豆加工廠,我還能在廠里安置一些人員,這養魚,與安置富餘人員關係不大呀!」
「好,」彭大鵬轉身問胡尚德,「你有沒有興趣,如果想嘗試嘗試,我幫你諮詢一下專家,對這裡的水溫、水質什麼的做一些檢測啥的。」他見胡尚德搓著腦袋一時難以決斷,就對他說,「我不讓你現在就做決定,你考慮一下,等你的土豆加工廠建成以後,騰出手來再做這事,行不?」
「好吧,」胡尚德勉強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怎麼,沒信心?」彭大鵬對他說,「告訴你,這事要是做成了,比你那倒騰『軍火』可強多了。老話說,無恆產則無恆業,沒有一塊根據地,就像隨風漂泊的浮萍,沒有基業,做什麼都不會長久的。你別看滿大街奔忙的那些皮包公司,看著油頭粉面左右逢源的,往遠里看,不會長期堅持下去的。你信不信?」
「我信,」胡尚德說,「只要是哥說的,我沒有不信的。」
「那好,回去之後,我們就琢磨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