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少青負氣辭職
2024-10-05 15:09:56
作者: 蔣世傑
佟子龍有晨練的習慣。剛到金谷那會兒在辦公大樓後面的那塊空地上活動。如今這塊地已經變成了家屬區,他便移師到北湖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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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大鵬早早地起了床,見佟子龍出了公司大院,遠遠地跟著他,尾隨他跑步到北湖濕地。
佟子龍在海子邊停下來,脫了外衣,伸伸腿,彎彎腰,拉開架式開始打拳。
彭大鵬愛獨處,也愛運動。但他並不大喜歡參加競技體育活動,而對開合自如的自由運動情有獨鍾。上中專那會兒,學校里有一位老教師,每天早晨在躁場後面的一塊草地上打太極拳,那時候學校里沒有教授學生太極拳,他對這項運動知之甚少。他看老教師的太極拳看得多了,見那一招一式剛柔相濟,動靜相倚,開合自如,妙趣橫生,與他的性格非常契合。他就有意接近這位老教師,軟磨硬泡,師從於老教師。學了不久,老教師退休回歸故里,頤養天年去了,他的太極拳也就隨之半途而廢。
他遠遠地看著佟子龍的一招一試,雖然沒有那位老教師那樣爐火純青,但也圓潤活潑,流暢自然。看得他心裡痒痒的,就走過去,站在近處一直看著佟子龍把拳打完。見佟子龍收了拳腳,他邊往過來走贊道:「佟總打得真好。」
佟子龍笑笑:「別拍馬屁了,充其量也就是個業餘水平,離前輩說的『每日細玩太極圖,一開一合在吾身』那種境界,還差十萬八千里呢!」
彭大鵬也笑笑,又說了句拍馬屁的話:「佟總說得精闢,一開一合,開合相間;虛虛實實,虛實相柔。功夫就在這一開一合、一虛一實之間。」
佟子龍望著彭大鵬,問道:「是嘴上的功夫吧,怎麼不見你練?」
彭大鵬就說了他師從老教師學習太極拳的經過,之後他說:「這話也是老教師對我說的,我沒有切實的感受,鸚鵡學舌罷了。佟總別見笑。」
「我說呢,」佟子龍玩笑道,「平日沒見你練過,今天這麼巧,不會是跟我談論太極理論來的吧?」
「佟總明察秋毫,」彭大鵬像活學活用太極理論似的,虛虛實實,貌似玩笑,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卻全部表達了出來,而又不顯得生硬。他說,「陳主任交待了一件事,讓我找找您,可您忙得一直沒有時間接見一下我,只好跟蹤到練武場上,稟實相告了。」
「呵呵,說吧,直來直去,不要繞彎子。」
「好的。」彭大鵬就把機修廠與南方商人談判中遇到的那事兒述說了一遍。
佟子龍問:「公司的政策是怎麼規定的?」
「原則上由『三產』消化,」彭大鵬說,「可現在的『三產』沒有那麼大的消化能力。」
佟子龍想一想說:「好,今天早上正好有個空檔,你通知有關人員,十點鐘到辦公室來,一塊兒碰個頭,商量一個解決辦法。」
「好,好。」
這是一個小型會議,就在佟子龍辦公室里舉行。
齊治平把機修廠與電子機械公司合作談判的過程和主要問題做了陳述,佟子龍把目光投向陳福珍。陳福珍看一眼齊治平,望著佟子龍說:「按說,企業用工自主,電子機械公司提出的要求不能說人家過份。但如果裁下來的職工,如果三產辦能消化吸收,就答應他們的要求。如果消化不了,就不能答應。那怕在其它方面做點讓步都行。」
佟子龍望住林雪峰:「你消不消化得了?」
林雪峰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說:「如果各個廠礦都這樣大規模減員,而減下來的人都由我三產辦消化,我就是長出三頭六臂也無能為力。」
「你呢?」佟子龍盯著齊治平,問他:「你在其它方面還有沒有讓步的空間?」
齊治平無奈地笑笑,搖搖頭說:「領導們都知道,我們就這條件,還有什麼資本可拿來讓步的。」
「也是。」佟子龍點點頭,目光在齊治平和陳福珍與彭大鵬的臉上掃來掃去。最後把目光停留在彭大鵬的身上,「你的意見呢?」
彭大鵬笑笑,他看一眼陳福珍,說:「你不答應人家的要求,合作就談不下去。談不下去,那麼,機修廠的出路在哪裡?沒有出路,職工的生活同樣沒有保障。與其這樣,還不如破釜沉舟,放手一博。」
「那些裁減下來的職工怎麼辦,想過沒有?」佟子龍問他。
「只能由公司設法解決了。」他看一眼佟子龍,大膽地補充了一句,「改革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佟子龍笑笑,笑臉後面掩飾著他的無奈,也表露出他的決心。他說:「我看這個代價必需要付。你們想想,一個企業,如果連自主用人的權力都沒有,再讓它背上沉重的歷史包袱,怎麼和別人競爭,還怎麼發展?企業不發展,就業壓力只會越來越大,而不是相反。這是改革中出現的問題,也只能用改革的辦法去解決。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辦法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佟子龍略停片刻,接著說,「實際上,公司的改革方案對這類問題做出過預測,也提出了幾條原則。」他的目光停在陳福珍的臉上,「你們完全可以把這幾條原則細化成那麼幾條措施嘛!」陳福珍點點頭,佟子龍繼續道,「比如,對這部分職工,接近退休年齡的,提前辦理退休手續;願意自謀出路的,一次性買斷工齡退職;不願意買斷工齡而又年富力強的,公司發給一定的生活費,由人力資源部組織培訓,為二次就業創造一個良好的條件。」他望住人力資源部經理,問他:「這點你們能做到吧?」人力資源部經理表示他們會全力以赴做好這件事的。佟子龍說,「當然,在社會保障體系還沒有建立起來之前,不管是退休、買斷工齡,還是提供再就業服務,都需要公司提供巨大的資金支持,這就是我們要付出的代價。為了改革大局,這個代價是必須要付的。你們說呢?」
大家討論了一陣子,認為可行,這個問題就這樣定下了。這幾條措施如能落實,機修廠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齊治平就可以跟電子機械公司繼續談判,為它找出一條新的發展道路。
會議結束後,林雪峰和齊治平隨彭大鵬到他的辦公室。
「今天這會不僅給我解了一道難題,」齊治平開心地說,「也給林主任減了不小的壓力,大鵬這一出唱得真好。」
「會是佟總召集的,」彭大鵬抬手指指自己的腦袋說,「還是不要隨便往這兒戴高帽子,我承受不起。」
「話不能這麼說,」齊治平說,「我們找佟總找了一個禮拜,總也見不到佟總的面。聽說你和他北海子論拳,三兩句就搞定了。要不,電子機械那倆,早就不耐煩了。」
「不說風涼話了,」彭大鵬問齊治平,「你和小柳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進展神速,」齊治平玩笑道,「把電子機械拿下以後,我們就結婚。」
「啊,」彭大鵬驚呼道,「養條小狗也得培養點感情,你這不是開玩笑吧。」接著他鄭重說道,「我警告你,小柳可是個好姑娘,你可別當星期天過。」
「這就是你小看人了,」齊治平說,「現在什麼都講究效率,婚姻也不例外,速戰速決。哪裡像你,馬拉松似的。」
彭大鵬想想他倆在西山的表現,這對大男大女有那麼點相見恨晚的味道。一路相談甚歡,想必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這樣想著,他對齊治平說:「但願你不是把婚姻當兒戲。」
「這點你放心,我的為人你還不了解嗎!」
「但願如此。」
「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嘛!」
「不說這些了,」彭大鵬看著林、齊,「哎,你倆過來,不是專門給我戴高帽子的吧?」
齊治平呵呵笑道:「想請南楠和方舫一塊兒坐坐,順便把你這大媒也謝了。」
「小齊也真會算計了吧,」林雪峰插言,「請客商捎帶著謝媒,顯然誠意不夠。」
齊治平說:「困難時期嘛,一切從簡,呵呵。」他對彭大鵬說,「就這樣定了,聽我的電話。」說罷道聲再見,出門去了。
彭大鵬望往林雪峰:「說吧,什麼事。」
「呵呵,」林雪峰笑笑,「從南邊回來以後,給南郭發過幾份邀請涵,那邊一直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麻煩你給小章加點壓力,請她再加加溫。她現在是市場開發部的主管了,說話還是有份量的。」
彭大鵬長出一口氣,答應道:「好吧,我試試。」
給章子然打完電話,彭大鵬有事去找人力資源部。在那裡碰上了程少青,他坐在王副經理的對面,看上去垂頭喪氣的模樣。彭大鵬見有客人,就對王副經理說;「我到隔壁等一會兒。」
王副經理仿佛盼著有人來似的,趕緊向他邊打手勢邊說:「彭主任進來,進來。」彭大鵬向程少青點頭致意,向前走了幾步,王副經理說,「是不是要說會上定的那事兒呀。」
彭大鵬就坡下驢道:「是的,他們都等不急了,外地客商等著談判呢。」
王副經理說:「我們正準備開個部務會,研究落實會議精神的措施呢。」
「我還得打擾一下,」坐在那兒的程少青打斷他倆的話,對王副經理說,「我還是請求你們再考慮考慮,這樣處理是不是太重了點。不管怎麼說,出發點還是好的嘛。當時那種情況,不採取強硬措施,局面有可能失控。」
王副經理欠欠身,不太情願地說:「事情已經調查得清清楚楚,給你也說過多遍了,當時就是你的不妥當行為激怒了上訪群眾,才發生肢體衝突的嘛!給你警告處分,調離保安部門也是我們部務會議研究決定,報經主管經理批准的嘛!還是希望你能理解。」
程少青瞅一眼彭大鵬,目光再次轉向王副經理。看得出來,他的忍耐似乎已經達到極限。他的喉結明顯地滑動了幾下,一股惡氣衝上腦門。他的目光噴射出憤怒的光,冷冷地看著王副經理:「沒有商量的餘地?」
王副經理搖了搖頭:「少青,我還是那句話,請你理解。」
「理解個屁!」程少青忽地站起身,把手裡拿著的一本雜誌「啪」地摔在茶几上,氣沖沖地說,「老子不幹了還不行嗎!」
王副經理打了個讓他坐下的手勢,說:「少青,別意氣用事,啊!」
「我意氣用事?」程少青憤怒道,「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老子辭職不幹了,離開金谷公司,我程少青還能餓死!」說罷他極其豪邁地盯著彭大鵬看了半天,仿佛這一舉動不是對著處分而是對著彭大鵬做出來的。彭大鵬欲言又止,這個時候,不論他說什麼,程少青都會理解成對他的同情,或者幸災樂禍。所以他善意地望著程少青,兩對眼睛對視了足足有兩分鐘。程少青「哼」了一聲,發出一聲冷笑,英雄似地迴轉身,趾高氣昂地甩門而去。
王副經理嘆口氣,受了委曲似地:「你看,好像是我讓他過不去似的。」
彭大鵬說:「也許是個好事,現在離開公司去做生意的越來越多,說不定哪天他衣錦還鄉,成個人物呢!」
王副經理搖搖頭,自信地說,「如果是你彭大鵬,我百分之百地相信。他嘛……不說了,咱們談咱們的事。」
「好吧,但願他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