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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情迷鸞鳥湖

2024-10-05 15:09:50 作者: 蔣世傑

  龐金玲去給小佳買火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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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排在長長的購票隊伍里,一直在想,買兩張還是就給小佳買一張。她太想去,但又怕去。在去與不去之間,她已經徘徊了好幾天,竟然到了不思飲食,夜不能寐的地步。隊伍在緩緩地向前挪動,她竟然站在那兒紋絲不動。後面的一個大個子男人提醒了她幾次,她都充耳不聞,不得已,他輕輕地拍拍她的肩,她才恍然大悟似地向他道了聲歉,向前靠上去。片刻,她又走神了。一直到購票窗口,她手裡攥著錢,不知道來這兒是幹什麼似的。

  「買不買,不買讓後面的人買。」售票員不耐煩的聲音從小小的購票口傳出來,她才猛然醒悟她是幹嘛來的。她趕忙把錢遞進去,報進去要購的車次和目的地。片刻,售票員把票遞給她,一看是兩張。她心想,自己要買一張,怎麼買了兩張,剛要問,卻被後面早就等得不耐煩的那個大個子男人擠出隊伍。

  她看著手裡的兩張車票,回顧哪兒出了問題,卻百思不得其解。

  出現這種狀況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成天像吃了迷魂藥似的,整日恍恍惚惚,仿佛生活在幻想中,有時甚至混淆了幻想與現實的界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來。

  她看過一位老中醫,老中醫說她這是思慮過度引起的神經系統功能失調。「思傷脾,」老中醫對她說,「日久則氣結不暢,百病隨之而起。」她長長地「噢」了聲。老中醫問她,「家庭生活正常著沒?」她嗯嗯呀呀,說:「還可以吧。」老中醫笑笑,算是對她這種模稜兩可態度的否定。

  吃了幾付藥,略有好轉,但一遇到事情——比如觸景生情,敏感的話題,就又變得不可思議了。

  回到家,她把車票遞給小佳,小佳說:「媽媽,你不是說你不去嗎,怎麼買了兩張票?」

  是呀,她是不打算去的,可鬼使神差般的她就買了兩張票。她知道,這是她的潛意識支配她這樣做的,在往外掏錢的時候,潛意識已經給她安排好了,她是在另一個龐金玲的支配下這樣做的。但她不能這樣對自己的女兒說,她只能說:「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所以我還是陪你去吧。」

  「你不是說也想見見彭叔叔嗎,」小佳說,「正好一塊兒去。」

  接下來為小佳準備行囊。

  小佳則為選擇一份什麼樣的禮物頗費心思。龐金玲就對她說:「不要白費心思了,你彭叔叔是個讀書人,給他買套書就合適。其他東西,他是不會收的。」

  「哦,那買套什麼樣的書呢?」

  「這個交給你,」龐金玲感到她的腦子又處於半迷糊狀態,想不起什麼書合適,就全權交由小佳,讓她斟酌辦理。

  成行的日子到了,這是一個星期六。

  齊治平開車與彭大鵬一起,把這母女倆接到彭大鵬的宿舍里。

  小佳一見如故。她說她的血管里流淌著彭叔叔的血。這是說她輸過彭大鵬的血,而且是一句玩笑話。但在龐金玲聽來,似乎有著什麼特別的意義,好像女兒與彭大鵬之間真的有親近的血緣關係似的。這是她的臆想,他倆沒有這種關係。

  「彭叔叔,這是給你的禮物。」她打開拉杆箱,取出一個紙盒,彭大鵬接過來,是一套《十萬個為什麼》。他不禁哧地一聲笑了。到底是孩子,孩子就有孩子的思維。

  「我猜猜,」彭大鵬與她玩笑道,「這書是你買的還是你媽買的。」

  「那你猜猜,猜著了有獎。」小佳調皮地說。

  「嗯——」彭大鵬裝作思考的樣子,之後湊近她說,「一定是小佳親自買的。」

  「正確。」小佳說著從箱子裡取出一個小盒子來,「這是獎品。」她誇張地把一個筆盒舉到彭大鵬的眼前。筆盒樣子惹人愛憐。彭大鵬從她手中接過筆盒,打開來,是一隻派克鋼筆,黝黑的筆桿,精美的筆頭,是個可愛之物。「喜歡嗎?」小佳道。

  「喜歡,」彭大鵬說,「但它有點奢侈了呀。你還是個學生,怎麼可以買這麼貴重的東西呀!」

  「叔叔這麼說,小佳就不高興了,」小佳嘟起嘴,佯裝生氣,「叔叔這是重物輕人,它再貴還能比小佳的命貴!」

  「哦,」彭大鵬摸著小佳的頭說,「小佳學會激將法了。好,我收下,用它來激勵我,不上進就對不起小佳。好嗎?」

  「好,謝謝叔叔。」

  龐金玲一直在笑,她真的為這對叔姪高興。

  彭大鵬見她形容憔悴,「胖大姐」變成「瘦大姐」了。他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把小佳攬在懷裡,撫摸著她臉。問龐金玲:「大姐身體不太好,看過醫生了吧?」

  龐金玲說看過了,她說:「沒有什麼大毛病,大概人老了,就這樣吧!」

  彭大鵬剛想開句玩笑,想說她老什麼老呀,正在第二青春期呢。但又覺得不妥,箇中原由,他大概猜出幾分。話到嘴邊就成了「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之類的客套話。這樣問寒問暖了幾句,就把他的計劃告訴她,徵求她的意見。龐金玲還沒說什麼。小佳先高興得跳了起來。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第二天一早,齊治平開著一輛麵包車準時停在了賓館門口。彭大鵬和龐金玲母女剛吃過早飯,出了門,他見車上坐著林雪峰、柳曉燕和李爾嬌。前兩者是商量好的,李爾嬌在彭大鵬的意料之外。他沒邀請她,不為別的,他怕打翻程少青的醋罐子,讓她吃苦。儘管她與程少青至今還在分居,這輩子能不能再生活在一個屋裡,都是還是一個未知數。

  車上人都下了車,與龐金玲和小佳一一握手問候過,就上了車,向城外駛去。

  兩個多小時後,麵包車駛入山區,沿著一條河流,逆流而上。不久駛上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盤旋而上。上了山掌,上面一馬平川,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小佳坐在彭大鵬身邊,一路走他一路給她講解,小佳一直處在興奮之中。

  「我們已經進入西山。」彭大鵬介紹道,「西山屬祁連山系,為永昌縣的天然草場和林地。」這裡草木茂盛,氣候溫涼。小佳望著砂石路兩邊無邊的綠得讓人心醉的草原以及草原上成群的牛羊和馬匹,興奮得跳起來。她貪婪地呼吸著濕潤清新的空氣,空氣中帶著濃濃的芳草氣息,涼爽中透著沁人心脾的通暢,令人心醉。她不時地抬頭遙望天空,藍藍的天上飄著絲絲縷縷的絮狀白雲。極目遠眺,延綿不斷的山脈橫亘在天邊。終年積雪的山峰,此時看上去白雪皚皚,與山腰一帶的大片森林和山下一直延伸到廣袤的山頂平原上碧綠的草地以及散落在不遠處的牛羊相映成趣,構畫出一副絕佳的山水畫,美不勝收。她舉起照相機,仿佛要把這天然美景全部裝進去,帶回那鋼筋水泥壘起來的城市之中受用一生。

  幾十分鐘後,車駛入一條峽谷,峽谷中水流潺潺,鳥語花香。沿著河流走了一段彎彎曲曲的山路,有名的鸞鳥湖顯現在他們的眼前。從車裡看上去,鸞鳥湖像一塊巨大的明鏡懸掛在天邊,閃爍著星星點點明亮的光。小佳喊了一聲「哇塞」,高興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車裡的人受到傳染似的,引頸翹首,一片驚異之聲。

  鸞鳥湖四面環山,其西,翠綠的山坡緩緩向上延伸,一直伸到碧藍的天邊。其南是巍峨的祁連山脈,它高聳入雲,山頂白雪皚皚,與緩緩飄逸的朵朵白雲相映成輝。其東與北,群山環繞,臨湖的一座山頭上座落著一座佛寺,寺名西靈寺。

  麵包車一直開到湖的西邊,他們下車,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低洼處牛羊成群,騾馬奔馳。湖中映著美麗的倒影,美若仙境。

  像編排好似的,林雪峰開車去到西邊的掌上安排飲食,其他六人兩兩組合,分頭靠近湖面。實際上,這一路走來,小佳一直粘著彭大鵬,形同父女。齊治平和柳曉燕相談甚歡,有點相見恨晚之感。龐金玲因相似的家庭情感生活,與李爾嬌同病相憐,形影不離。這兩個女人的生活都與彭大鵬密切相關,李爾嬌與彭大鵬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感歷程,而龐金玲則是彭大鵬的媒人。還有一層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共同情感,那就是都對這同一個男人有著絲絲縷縷的情感糾葛。因此,她倆的感情從上車不久就一步步拉近。

  三對自然形成的組合,兩兩成對,互相運離。龐金玲站在湖邊的一塊岩石上,看著自己的影子,想起一句成語——顧影自憐。她想起彭大鵬昨晚上在餐桌上講的鸞鳥湖的傳說——鸞是傳說中的神鳥,《山海經?西山經》記載,說她「其狀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鸞鳥,見則天下安寧。」 《異苑》中則說,「鸞睹影悲鳴」。說的是她見到自己的影子就悲泣而叫,說明她孤獨寂寞。因此就有了鸞鳥湖的傳說——鸞鳥的孤獨哀傷被一位天神所同情憐憫,一天就對她說,在西方有一處仙境,那裡有她的另一半,只要找到他,就找到了快樂和幸福。於是她振翅高飛,不停地飛呀飛呀,一路向西飛去。歷經艱辛,飛到宛如仙境的一處境地,看到了一個湖。飛過湖面時,低頭一看,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她激動不已,一頭扎進湖水中,找到了她的幸福與快樂。從此,這個湖就被叫作鸞鳥湖。

  她順著湖邊看過去,看到了彭大鵬和小佳的倒影,轉眼間她與那兩個影子幻化成現實,成為一家人,男歡女愛,其樂融融。離她不遠處的李爾嬌說了一句什麼,她的幻影破滅,只有自己的影子,在水中輕輕地晃動。她真想變成那隻鸞烏,一頭扎進湖裡去追尋自己的幸福與快樂。

  「龐姐,」李爾嬌靠近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龐金玲轉過頭,如夢初醒般地「嗯」了一聲,朝他笑笑,說:「真美呀!」藉此掩飾她的窘態和哀愍。

  「你看,」李爾嬌朝向側面山上的佛寺說,「到上面去看看?」

  「好吧。」兩人信步走到山下,山腳下有一條石頭鋪成的窄窄的階梯,蜿蜒向山上延伸上去。她倆沿著階梯,邊聊天邊往上爬。上到山頂,又是另一番景象,林木茂盛,花草夾雜期間,透過密林,隱約可見佛寺的頂端。裊裊香菸從寺頂升起,輕風吹過,陣陣佛香飄然而至,浸入腦際,令人如痴如醉。兩人停下腳步,佛寺那邊傳來了裊裊繞繞的樂聲。她倆互相看一眼,便屏息細聽——簡約的木魚聲、清純的銅罄聲和僧侶的誦經聲,合成一曲美妙的樂曲,猶如天賴之音,飄灑在這幽微靈秀之地,煙雲林泉之處。她倆頓覺清靜異常,仿佛進入了一方靜謐的仙境,而留戀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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